逐庭月
又寒暄了一阵,两人便要离去,我将她二人送到门口,筱筱却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拿出一物递给我:“今儿碰到少卿大人了,他步履匆匆的,连掉了东西都不知道,还烦请詹台小姐回府的时候帮我还给他吧!”
我却紧紧看着筱筱手中的东西,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
她手中的,赫然就是我在狱中托流觞云交还给他的玉簪!
“不过是一支普通的簪子,少卿如此珍而重之地戴在身上,想来此物定是对他十分重要,如今丢了,少卿怕是要急坏了。”夙嫣看着玉簪开口。
“詹台小姐?”筱筱侧着头,摇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来,木然从筱筱手中接过玉簪,只觉得今晚心情那个跌宕起伏。
“那我们走了。”夙嫣没有发现我的异常,道别之后便带着筱筱离开了。
我一手拿着素玉笛,一手握着玉簪,混乱异常。
镜司澈,明明放弃,却又为何执着?
詹台玦衡,明明无情,却又为何珍视?
“詹台小姐,外面冷,您还是跟奴婢进去吧!”不知在宫外站了多久,当值的侍女手执灯笼,出现在我身旁劝道。
只身在正坤宫中的花亭里坐了,看着眼前两样物事,只觉得一腔悲伤无奈迷茫无处**,便信手拿了腰间的竹笛,放在唇边吹奏了起来。
尾声一落,正好夜风抚过,带着园中花花草草迎风而舞,随风飘荡而来的,还有一阵若有似无的笛声。
手指一颤,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再也动弹不得。
这曲子,何曾陌生,又何其熟悉!
熟悉的是,曾几何时,那个如玉一般的男子,就是在这一曲中,回眸转身,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走进了我的生命中。
陌生的是,经历了那么多,到头来我才发现,我所认识的他,原来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却最终停住脚步,笛子放在唇边良久,最终还是放下。
如果那时候,能够在还未相见的时候停下脚步,就如今日,也许,我们就不会痛苦了。
也许,你仍在我们初遇的那个地方,仍旧吹奏着我们初遇的那首曲子,仍是初见时那一袭飘袂的青衣。
但是,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而我,也已然不是原来的我了。
“何人方才在此抚笛而奏?”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
循声望去,却见是隐隐两位女子,因着夜色的笼罩,看不甚分明,只能福身:“臣女詹台千瞳,方才一时兴起,扰了二位,还望见谅。”
“詹台千瞳?”另一名女子开口,声音虽沉稳温柔,却透着股不胜微风的虚弱,“可是太尉之女?”
这女子虽然气虚,言语间却不无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想来是后宫的哪位娘娘,于是恭敬答道:“正是。”
那边人未再说话,而是抬脚穿过夜色走近,这才看清,是一对主仆,那丫鬟穿着打扮虽比不上沐曳,但也是不凡,想来身份不低,她搀扶着以一位身着灰色锦狸披风的丽人,看气质,那女子似乎年龄与仪华夫人相差无几,但是姿容却很是年轻,与宫中大多喜爱浓妆艳抹的宫妃不同,她的装扮很是清淡,乌发只简单挽起,并未加坠饰,妆容极浅,完全掩饰不住苍白的面色。
应该是宫中哪位不受宠的娘娘吧。我如是想着,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那丫鬟冰雪聪明,一眼便看出我的为难,开口说道:“这位是逸兰宫德妃娘娘!”
此话一出,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逸德妃慕枫离身体不好,很少在宫中聚会露面,即使前些时候我去逸兰宫送新制,也只是由睦宁公主接待,是以一直未能有幸见过,然而在我印象之中,只凭一女就能与盛有皇子的素怀若、陆清眉并列三妃的人呢,必然是姿容艳丽、媚声细语、城府颇深,至少作为大将军的妹妹,举手投足间都该有一股爽利英武之气,可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弱不禁风的扶柳一般的女子。
慕枫离见我瞠目结舌,也不恼怒,只是温言说道:“不怪你,只是你的乐声凄迷伤感,一丝一丝竟是想要吹进本宫心里,便一时兴起,出来看看是哪个伤心人,怎么值此除夕之夜,你却一人在此黯然神伤?”
我忙缓过神,请慕枫离坐了:“娘娘见笑了,千瞳不过是一时思念家人罢了。”
慕枫离微微挑起嘴唇,连笑也显得极为虚弱无力,她目光瞥见石几上两件物品,又滑过我手中的竹笛:“原来是思亲啊,不过听笛声绵绵不绝,倒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愁闷,乍听上去,本宫还以为是詹台小姐你在为情所困。”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叹她目光如炬,可见慕枫离能有如今的地位,也并非全靠运气。
“这玉笛用料上好,做工细致,怕是宫中之物……”慕枫离看着素玉笛开口,“记得当年淑妃姐姐在的时候,也是最爱抚笛奏曲,每每都能得到皇上赞誉,后来,皇上就送了一只素玉笛给她。”
我顿时忐忑不安,慕枫离是在暗示我她明白这素玉笛的来历,那我与镜司澈……
却见她似乎无意再追究,而是伸手拿了桌上玉簪,细细打量:“这簪子倒也名贵,却远远不及那支笛子,何况钗身早先断过,即使工匠手艺巧夺天工,也难掩玉中瑕疵。”
“娘娘果然慧眼。”我摸不清她的意图,只能奉承道。
“这支玉簪虽已陈旧,但是手抚上去,却觉得玉质光滑,想来是经常被人把玩,又能与这笛子共处一案,想来定是詹台小姐的心爱之物。”慕枫离抬眼看我,目光满是了然。
……
“不知两相比较,詹台小姐更喜欢哪一样呢?”慕枫离端详着玉簪,随口问我。
“娘娘……”我满心不解,她为何要问我这个。
“詹台小姐不必紧张,本宫不过是好奇罢了。”慕枫离微笑安抚道。
虽是初次相见,但是直觉她并无恶意,何况听得懂我笛声的人,想来定是能明白我心中的为难。
“不瞒娘娘,千瞳也不知道。”我如实答道。
“若是放在世人眼里,都觉得笛子珍贵,簪子残破,故而多对前者趋之若鹜,”慕枫离起身,缓缓走到我跟前,“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贵重的玉笛宁肯束之高阁,也不愿片刻一用,而对破旧的玉簪念念不忘,不忍弃之,这其中的孰重孰轻,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知道?”
慕枫离虽说的隐晦,却句句切中要害,原本迷惘的思绪顿时豁然开朗。
慕枫离信手将玉簪插入我发间:“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敢于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娘娘为何要向我说这些?”我忍不住好奇。
“不过是一时感慨,与有缘人多说了几句罢了。”回到座位上,慕枫离看向笛声飘来的方向:“看来今晚的伤心人,不止詹台小姐一个 !”
我循声望去,却听慕枫离继续开口:“由爱能生痴,由痴能生恨,爱与恨的界限又在哪呢?”
听她言语之间,倒是对男女之情颇有见地,不由产生了兴趣:“千瞳斗胆问句,玉笛与簪子,如果要娘娘选,娘娘会选哪个?”
慕枫离看向我,而后转过眼去,出神地望向茫茫夜色。
“玉笛也好,簪子也好,都非我所有,何来选择?”慕枫离眼中说不出的落寞。
“被困在深宫之中的,不过是一群可怜人罢了,选择的机会,早已失去。”
我痴痴地看着慕枫离,即使在月光下,也难掩她一身清淡落寞。
因着慕枫离身体虚弱,未能与她多聊,但是短短一席话,却觉得胜过他人千言万语,句句皆是良言,心中不由对她增添几分敬意。
夜晚,伴着飘渺的笛声,久久难以入睡,一闭眼,就是翩跹而至的回忆,这才惊觉,原来所有的事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命运镌刻在了岁月之中,事到如今,虽然伤感不舍,但是既已选择,就该放下。
“司澈,虽然你曾经为了你的仇恨、你的野心利用了我,但归根结底,是我负你在先,仍是我对你不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剑战
大年初一,一早我便起身洗漱,准备待姨娘接受完后宫众人请安之后便求旨回府,与家人团聚。
孰料正在梳头时,随身伺候的宫人便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我看了她一眼,嗔怪道。
“詹台小姐,不、不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景王殿下跟詹台少卿,在御花园里,打、打起来了!”婢女跪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手上一松,耳环坠地,生生摔断了链子。
“什么?”我突然起身,却被婢女梳痛了头发,不由拂头痛苦“嘶”了一声,宽袖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瓶瓶罐罐,顿时碎裂声连成一片。
“奴婢该死!”梳头的侍女慌忙跪下,一脸战战兢兢。
然而现下却没心思计较这些,我上前一把抓住通报的侍女:“快带我去!”
“小姐您头还没梳好呢!”身后叫嚷声不断。
我顿住脚步,回身跑向梳妆台,自己动手随便挽了个髻,顺手拿桌边簪子束了便朝御花园飞奔而去。
远远就听到刀剑声“叮叮”作响,带着三分疑惑七分焦虑加快了脚步。
还好时间尚早,因为昨日守岁,不少宫中人还未起身,下人又不敢久留于此,所以倒鲜少有人围观,我急忙凑上前去,果然眼前一紫一青两个身影正打得不亦乐乎。
“詹台玦衡,景王殿下,快停手!”我冲缠斗中的二人喊道。
交错的身影都有短暂的停顿,然后分开至两端,却见镜司澈甫一站定便挥剑飞身至詹台玦衡,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这并非是我第一次看镜司澈挥剑,然而上次为了逃命,情况紧急、千钧一发,根本无暇顾及其剑术身法,而如今细看之下,心里不禁赞叹不已,镜司澈号称“素衫闲雅”,不仅举手投足间皆是一派闲适优雅,就连剑法也颇有股潇洒雅致之意,本是利剑在手,却偏偏仿若闲庭信步,一招一式,竟是挥洒肆意,倒更像是吟诗作画一般,令人应接不暇,饶是我本意想要阻止他们二人继续打下去,却也被镜司澈剑术吸引,不由地看呆了去。
詹台玦衡,目光紧紧追随着镜司澈逐渐靠近的青影,却蓦然腾身跃起,剑身挡住镜司澈一袭,闪身错开,而后一个转身,凛然剑气直奔镜司澈胸前。
镜司澈早有所料,他挥剑弹开詹台玦衡一击,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毫无停下的意思。
“新年伊始,一大早便见少卿与七弟便在此切磋剑法,如此刻苦用心,倒教本宫自叹弗如了!”慨叹声从身边传来,眼角瞥见一抹绯红。
我急忙俯身行礼,故意大声说道:“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移驾至此,还望恕罪。”
余光却见那二人根本无视镜司羽,仍旧是上下翻飞,一刻不停。
不由气闷,抬头看见镜司羽只是淡笑着看了一眼场中二人,猫儿眼汇总毫无责怪之意,唯恐天下不乱之心倒是更甚,而后他转眼看向我,饶有兴味:“本宫也是刚来,方才见你看得入神便没扰你,怎么,莫非千瞳也懂剑?”
我只是摇头,心里想着来往的宫人越来越多,顿感焦急不已,然而正准备开口却被镜司羽一把拦下:“切磋武艺的时候最忌有始无终,现在除非是父皇在此,否则谁也无法让他们停下。”
我下意识就问:“那该怎么办?”
镜司羽望向半空中打斗的二人,若有所思:“为今之计,只有……”
“只有什么?”我迫不及待。
“只有……”镜司羽眼神示意,未等我反应过来便见他手上多了一把长剑,“由本宫亲自出手,上前阻止他们!”说罢,一把将长剑抛向空中,而后脚下借力,飞身之上,单手将剑抽离,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尽态极妍。
“太子殿下!”我失声叫道,这哪是阻止他们,摆明了是火上浇油。
镜司羽冲我眨了眨眼,回身一踢剑鞘,剑鞘直冲镜司澈和詹台玦衡二人中心,两人不得不分开后退,镜司羽趁机加入战局,三人顿时混斗成一团。
绯衣善变、青衣优雅、紫衣利落,一时之间,三人打得难分难舍,不分上下。
即使心急如焚,我也不得不承认这场较量可以说是极具观赏性,三人风格迥异,却无一不是高手过招,赏心悦目。
镜司澈与詹台玦衡自然是招招敌对,穷追不舍,而镜司羽则俨然把二人的比试当作取乐的工具,当镜司澈处于下风之时便步步紧逼詹台玦衡,当詹台玦衡将要不敌时又转而招招为难镜司澈,从地上到空中,再从空中到地上,这样一番混战下来,三人竟是久久未曾分出胜负。
不知过了多久,詹台玦衡趁镜司澈闪身之余,抓住了他招式之间的破绽,趁势一掌击中镜司澈后背,镜司澈闪躲不及,从半空中跌落在地,詹台玦衡执剑俯身冲下来,剑尖直指镜司澈胸口。
“玦衡不要!”我情急之下出声阻止。
虽然心中已是一片澄清,但是我仍然不能让你们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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