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后来,听说皇上有意要将我许给他,我只恨不得以性命来报答上天对我的恩赐。可是,”严俞橙面色骤暗,“是你,如果没有你落纬坡相救,如果你没有为他挡那一剑……你是御定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
“所以,你嫁不了景王,就嫁给了太子来报复我?”我有些恍然。
“不错,”严俞橙重新回复满眼的杀意,“你抢了我的爱人,我就要去夺你的丈夫!可是谁知道,你抢走了景王的心,如今还要再来抢我的地位!”
说到这里,严俞橙怒不可遏,俯下身子在我腿上再划一刀。
这次我强忍着,没有再发出声音,额上却因着疼痛冷汗涟涟。
“所以,詹台千瞳,你说,我能不恨你入骨么?”刀刃在我脸上游走,严俞橙宛若梦呓。
我只看着她,不说话。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严俞橙对上我凄然的双眼,疑惑中却更见恼怒,“你是在怜悯我吗?!我不需要你这个仇人的怜悯!我处处想要害你,你难道不应该如我恨你一样恨我吗!”
我无力地摇头:“原本我是恨你的,恨你的心狠手辣,可是现在,当我知道真相,反而对你恨不起来了。”
匕首拿开,严俞橙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好像我在讲什么天方夜谭。
我轻轻叹息:“你不过是生活在了一个没有自由的地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所以。我不恨你,因为我没有权利这么做,真正有资格恨你的,恰恰是你自己!”
严俞橙目光稍稍松懈:“你什么意思?”
我目光迫视着她:“你说是我逼你走到今天的,可是你仔细想想,反对镜司澈娶你的人不是我,要求你嫁给镜司羽的人也不是我,与你争夺太子妃地位更不是我本意!这一切的一切,与其说是阴错阳差,天意弄人,归根到底,只能怪你自己!”
“你胡说!”刀锋逼近,却迟迟不落下。
“严小姐,无论样貌、才情还是家世,你比我只好不坏,”我不肯退却,“窃自认为,我是个面对感情懦弱而犹豫不决的人,然而如今看来,你,竟是连我都不如!”
严俞橙握着匕首的手开始易察觉地颤抖。
“你有胆子恨我,有胆子赌上你一生的幸福与我势不两立,却连正视自己的感情,争取自己幸福的勇气都没有!”越说越激动,我在严俞橙的全面溃退下穷追不舍。
“你闭嘴!”严俞橙紧紧捂着自己耳朵,拼命退后。
“你认为镜司澈不愿娶你是因为他喜欢我,你认为是我毁了你心中美好的爱情,所以,你顺其自然将你心中的恨转嫁到了我身上,你宁可带着那未曾被证实的理所当然来恨我,也不愿意抛下你那虚伪的高傲去问个清楚明白,你又有什么资格恨我?!”心中长久以来的委屈、愤怒一齐爆发,我强撑着站起身来,“所以,严俞橙,从一开始就错,错得离谱。”
严俞橙见我靠近,匕首直指我胸口:“不要过来!”继而挑唇笑道,“你以为凭你这几句话就可以让我不杀你么?詹台千瞳,你敢指天发誓,说你与景王之间,就真的一丝一毫的暧昧也无吗?!”
闻言,我不禁冷笑数声:“也许,曾几何时,当他还是那个翩然抚琴弄笛的温润男子是,我也曾迷恋过那个目若星辰、不食烟火的谪仙,可是,当我看清他闲雅背后的步步为营时,当我明白他眼底那勃勃野心时,我已明白,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即使他喜欢我,喜欢的,怕也只是我身后的詹台家罢了。”
“你是说……”严俞橙恨意稍减,被铺天盖地的茫然所取代。
我在严俞橙惊诧的目光继续说道:“所以,不仅是我,你也一样,一开始就错了,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镜司澈,而是一个伪装得近乎完美的躯壳,为了一副面具,你赔上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任命运将你玩弄于鼓掌。”
严俞橙有过瞬间的不确定,但是很快便恢复原本的笃定:“詹台千瞳,不可否认,你的确巧舌如簧,不过,一切若真如你所说,景王殿下并非你我所见的那样,而醉心于名位,那当初又为何拒绝娶我?论才力权势,我严家难道还比不上你詹台一门?!你可以骗我一次两次,却骗不了我三次四次!”
我顿住,诚然,这个问题我的确没有办法回答她。
“所以,今天,你必死无疑!”
感觉到刀尖逐渐贴近胸口。
也许,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可是,我不想留下遗憾。
“我……”心中难掩失落,“曾经爱过一个人,可是,最终却没能与他在一起。”
严俞橙手一偏,指着我的匕首离开寸话。
“一开始,我恨命运的作弄,到后来,我恨他的顽固不化,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从头到尾,我竟然不曾真真正正向他问个明白,甚至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所有的恨,在此时,都显得毫无意义了。”
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一次次的分崩离析,一次次的欲言又止,一次次的擦身而过。
不能爱,还是不愿爱?
詹台玦衡,我喜欢你。
可是,你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脱身
脸颊一阵冰凉的湿意,我抬手拭去,看着眼前面色复杂的严俞橙,缓缓开口:“镜司羽对我说过,他本应该恨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因为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原本我不懂他的心情,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我不恨你,因为在爱情面前,我们都是弱者,都是逃避的人。”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我摇头,走近她,决然地笑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要说的都已经说了,如果杀了我能让你从痛苦中解脱的话,那你就杀了我吧!”
严俞橙抬起握匕首的手,却迟迟不肯刺下去,面对着我坦然的神色,她却是紧咬下唇,可以看出她此刻的挣扎。
“詹台千瞳,你赢了。”良久,严俞橙再次放下匕首,“我暂时还不想杀你。”
说罢,她转身,留给我一个背影:“不过只是暂时而已,你老老实实在这呆着,如果被我发现你搞什么小动作,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而后匆匆开门离去。
只留我一人在黑暗中。
劫后余生,只觉得心跳如鼓。
那番话,虽有九分是真心,仍难免存有一分侥幸。
我走了一步险棋:我赌严俞橙对镜司澈的那一份真心,我赌我们之间的同病相怜让她不忍心对我下手。
事实证明:我的确赢了。
詹台玦衡,你利用我那么多次,也该我还你一次了。如斯想到。
瘫倒在地,手紧紧按住胸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却摸到胸前衣襟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匆忙翻开来看,竟是一张信笺。
环然四顾,起身找了个死角,小心翼翼地展开。
入目是一手清秀的字迹,宛若写信的人一般。
细细读去,心中却越来越焦急沉重。
如果本来我还奢望借严俞橙对我的禁锢来逃避与镜司羽成亲的话,那么在我看完这封信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严俞橙将我关在这里,自然是不能声张,那么看守我的人一定也不会多,只要想办法摆脱她们……
环顾四周,竟是空无一物,我想了想,蹒跚着站起身来。
挪到房中上首的桌边,忍着手脚的疼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把掀翻。
顿时桌子顺着台阶层层滑下,上面的茶杯茶具尽数倒地,摔得一片狼藉,发出连绵不绝的清脆响声。
大门瞬间被打开,玉幽带着几名婢女闯了进来,看到地上破碎不堪的瓷器,再看两向始作俑者——我,不由神色一凛,抬脚就想靠近。
“不要过来!”我大喊一声,抬起地上一枚瓷器碎片,对准自己手腕,“你们要再过来,我就划下去!想来要是我在你们几人手上出了什么差错的话,严俞橙是决计不会放过你们的!”
几名婢女顿时慌了神色,全部看向玉幽。
玉幽目光滑过短暂的犹疑,继而恢复如常:“詹台小姐,我想你是被关糊涂了吧,太子妃不过是暂时不想杀你而已,我想,与其让你逃跑连累她,也许你死了会更好!”
竟没有唬住她!我懊恼不已。
“詹台小姐若是不畏生死,尽可朝着自己手腕割下去,不过若想以此威胁奴婢,恕奴婢不能领情了!”玉幽看向左右,“尽管上前,给我抓住她!”
已经拖了太久,再等恐怕严俞橙直到就不好办了,我来不及多想,狠下心来,冲着腕上狠狠划下去。
鲜红的血液瞬间一涌而下,染红了手中瓷器碎片,落在地上,红得妖艳,满屋子弥漫着腥甜的气味。
我看着玉幽交杂着震惊、惊恐与茫然的神色,淡然一笑,而后闭眼重重倒下。
脚步声纷至沓来,有人撑起我的上半身,在我耳旁焦急地喊道:“快叫太子妃来!”
就在此刻!
猛然睁眼,紧紧握在手中的瓷片准确地找到了身边人的脖子。
“都不许动!”
“詹台千瞳,你!”玉幽又惊又怒,却受我胁迫,不得动弹。
我强撑着最后几分精神:“玉幽姑娘若早听我的,如今也不会受这份罪了。”
转而对周遭众人吼道:“退下!不然我杀了她!”
一面说着一面加重手中力道。
“退下!”玉幽紧闭上眼,而后睁开,睫毛微微颤抖,显得十分紧张,刚刚那一股凌人气势瞬间消失无踪。
“委屈玉幽姑娘了,还请与我走一趟。”我开始觉得握着瓷片的手开始轻微抖动,眼前也越发模糊,却仍强行掩饰着。
“你以为太子妃会被你威胁吗?”玉幽嘲讽中不无悲怆,“我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她不会为了我而放你走的。”
“是么?”回忆袭来,我幽幽开口,“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一句话,‘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这么快下结论’,何况如今,我已没有退路了。”
玉幽低下臻首,不再言语。
我迫她起身,将手中瓷片紧紧抵住她脖颈:“走!”
无视一路血色,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我挑唇而笑,对玉幽道:“起码,现在这些奴才,是不敢造次的。”
玉幽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开门!”说罢便携着玉幽躲在门侧。
光明猛然侵袭黑暗,一时间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我站在门后,透过门的缝隙大致观察了外面的情况,而后拉着玉幽走到门前。
“你们,全部给我先出去!”
待所有宫人出去后,我才挟持着玉幽踏出房门。
“东宫正殿在哪?”我在玉幽耳旁问道。
“向东一直走……”想是我手下没了轻重,玉幽不禁失声叫道。
“真的吗?”我再问。
玉幽点头:“不信你问她们啊!”
我不假思索地冲面前婢女们吼道:“严俞橙的寝宫在哪?!”
“在东边……”异口同声。
“呵呵,”我的笑声传入玉幽耳中,“玉幽姑娘,这下,你如何向我解释?”
玉幽面色刹那间苍白如纸。
“我且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再骗我,我一怒之下,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虽然越发力不从心,但是我仍在玉幽惊惧的面色中加重了手中力道:“还不说实话?!”
玉幽剧烈颤抖了一下,脱口而出:“向北左转!”
我满意地点头:“很好。”
刚走了没几步,便见一脸匆匆的严俞橙带着大批人马迎面走来。
“这下有好戏看了。”我对玉幽说,而后惬意在看着怒不可遏的严俞橙,“严妃,论地位,我虽高于你,不过好歹你我一同伺候殿下,也算姐妹一场,你当真不必摆这么大的场面来给我请安的!”
严俞橙却一脸居高临下:“詹台千瞳,你好大胆子,竟然仗着太子妃的身份在东宫滥用私刑!”一面说眼光一面划过玉幽,毫无感情。
我对严俞橙的来人先告状坦然相对:“严俞橙,原来你也知道我是真正的太子妃啊,那敢问一句,我在东宫做了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了?即使我有错,自该由太子查明再行处置,你带着这么多人想要抓我,难道不是滥用私刑么?!不过在我看来,你不仅滥用私刑,还目无尊长,企图越俎代庖!要不要我提醒你一句:你可是曾经因为管得太多,吃了不少亏啊!”
我这一番话让严俞橙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失面子,只见她呼吸急促,直指着我厉声吼道:“你闭嘴!”继而看向四周,“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詹台千瞳抓起来!”
“慢着!”我趁众人围上来时喝止,“谁敢过来我就在玉幽的脖子上割下去!”
严俞橙毫不犹豫地说:“不要管她,给我抓住詹台千瞳。”
感到身旁的人全身僵硬,她失神地望着对面一脸狠决之色的严俞橙,弱弱地开口:“小姐。”
严俞橙恍若未见。
第一百五十章 魂逝
“看清楚了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主子,”我喃喃说道,“看来我还是太高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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