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镜司羽看向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子,目光晦暗不明。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时过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夙嫣痛苦的事,因为她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他是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陷害的人,是自己名义和事实上的丈夫,是夜夜躺在身旁的枕边人!”
越说越失态,我迫近镜司羽,强迫他看着我悲恸而愤怒的双眼:“她不想成为罪人,不想伤害自己的爱人,又不能背叛自己的主人,她需要承受镜司澈的带给她的压力,还要面对自己丈夫其他女人的羞辱,她在夹缝中苦苦求生,却生不如死!”
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我就这样在镜司羽面前泪流满面,哽咽着说:“所以,当两个男人的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决定:此生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一次。她代替了那个原本要嫁做太子妃的人,救了她,因为一次微不足道的相救之恩,更因为,此生,她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穿上那一身嫁衣,嫁给自己所爱的男人!即使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说到这里,我情难自已,泣不成声。
镜司羽闻言,没有说话,侧过身去,轻轻坐在榻边,手指轻抚过夙嫣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脸颊。
“红颜祸水?!哈哈哈哈……”我笑得放肆,眼泪却止也止不住,“从来都只有红颜情深,男子薄幸,何来祸水?!都说褒姒、妲己妖孽误国,可若不是你们男人贪图美色,沉沦欲海不可自拔,何时又轮得到凭女子的一己之力亡国?!建功立业时,所有的功劳,都可以无视身后荣辱与共、默默付出的女子;亡国灭族时,一切的罪责,都落在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身上!夙嫣的美貌不是罪,有罪的,是你们这些只会利用她的美丽去伤天害理的男人!她的父亲、她的恩人、她的爱人,无一不在抛弃她、利用她!你们可曾对她有一星半点的真心,可曾体谅过她进退两难的处境,可曾担心过她提心吊胆的生活?!为了你们的欲壑难填,最终,夙嫣死了,死在了你们的贪婪与冷漠之下!你们可知道,在我看来,你们的卑鄙、虚伪在她面前是显得那样的低贱?!”
我一把狠狠拽住镜司羽,厉声诘问道:“镜司羽,如今看着她的尸体,你难道没有一丝半点的悔恨吗?!”
“闭嘴!”镜司羽失态地吼道,一把推开我,我一个不支倒在了地上。
镜司羽似乎回过神来,淡淡看了跌倒在地的我一眼,却匆匆别过头去,看不清脸上表情。
“夙嫣一直跟我说,她身份低贱,”我自言自语着,“可是,试问,如果连堂堂一国的公主都算卑贱的话,那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高贵的?!”
夙嫣,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在你声称自己地位的低贱时,你的心中,该是怎样无可奈何的绝望!
也许在你心里,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卑微如尘吧!
如果你真的是个生来低贱的女子,有着平凡人的样貌,也许你就不会被你父母抛弃,也许就不会被当做红颜祸水,也许就不会背井离乡,不会辗转颠簸、受尽欺辱,更不会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之中,成为皇权斗争下的无辜牺牲品。
高贵又怎样,低贱又如何?!不过都是命运的棋子罢了!
即使你真的是个地位卑微如尘埃的女子又如何?在我心里,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加高贵!因为你不仅有一张倾绝天下的面容,你更有一颗善良而勇敢的心!
你对命运的不屈不饶,你对痛苦的隐忍不言,你对爱情的义无返顾,你对他人的真心相待……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你在我心里,高贵的无可比拟!
“在我眼里,真正渺如尘埃的,是你们这些自诩尊贵,却满脑子权欲熏天的野心家!夙嫣,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干净、高尚得多!”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镜司羽大声吼道。
“你说够了吗?”镜司羽白皙的面容隐在乌黑的长发中,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夙嫣的手,平静地开口,声音却微微颤抖。
“没有!”我被他冷漠的反应激起了更强的斗志,直起身来,冲到镜司羽面前:“镜司羽,夙嫣的故事,我讲完了,可是,有一句话,我定要替九泉之下的夙嫣,向你问个明白!”
……
“夙嫣为了成全她的爱与忠诚,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可是,在你眼里、心里,可曾有过一时半刻,真正把她看做过你的妻子?!你对她的宠爱,可有一丝一毫,出自真心?!”
夙嫣,你至死也不敢问出口的,就由我代你,向他问个明白吧!
……
最终,镜司羽冷冷开口:“这是我与夙嫣之间的事,不必你这个外人多管闲事!”
说罢,镜司羽突然背对我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我在他身后气急:“镜司羽,你站住!”
镜司羽在门前停住,晚霞映着房门,在他侧脸上打出灰暗的阴影。
“无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嫁进东宫的事实,”镜司羽的声音透过空气传入我耳中,仍旧毫无感情,“所以,詹台千瞳,本宫劝你还是省些力气,留着晚上用吧!”
“镜司羽,你不配夙嫣用尽生命来爱你!”呼声被惊天震地的关门声湮没。
我瘫倒在夙嫣身旁,失神看向身后那一身耀目的红。
恍惚间,夙嫣轻移莲步,缓缓走来,身上鲜艳的红更显得她貌美近仙子。
“千瞳,你愿意原谅我了吗?原谅我曾经对你做过的事了吗?”
“夙嫣,我怎么可以怪你呢?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那么做的。”
“千瞳,谢谢你!”
我摇头:“夙嫣,你真傻,为了这样一个人,值得吗?”看着越走越近的女子,生怕一眨眼她就会飘然而去。
“千瞳,”夙嫣的笑容有着深入人心的力量,“其实,你不也一样吗?”
“我?”
“明明知道他们并非真心,却仍然执迷不悟,”夙嫣的声音回荡在房中,飘渺而清晰,“你又值得吗?”
“我……”
“‘情’之一字,若能用来计较得失,情便不是情了。”
“为什么男子可以将情打磨为世界最锋利的武器,让爱他的女子遍体鳞伤,而女子用情,只能自伤?”
“因为男子的心很大,‘情’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角落;而女子的心却很小,只容得下自己所爱的人。”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让真相公诸于世。”
“不,千瞳,我反而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人知我懂我,而我的心意,他大概也永远不会知道……是你,道出了我终我一生也没能说出的话。”
“夙嫣,我真羡慕你,你得到了真正的解脱,而我,还在痛苦中挣扎。”
“千瞳,不要羡慕我,我不值得羡慕,其实路有很多,我不过是选择了一条最简单的罢了,因为我懦弱,我不敢面对自己,不敢面对七殿下,不敢面对他,所以,我选择让一切随着我的离去而终结。”
“但是,夙嫣,我很害怕,当一切伪装彻底被撕开,真相让我不敢面对他们,我宁愿像你一样,逃避一切。”
“不,千瞳,你要活着,”夙嫣轻轻覆上我手,“只有你,可以改变一切。”
“改变一切?我能改变什么?”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夙嫣的笑容渐渐模糊,声音也慢慢变小。
“千瞳,记得我最后对你的两个请求吗?”说完这句,世界顿时一片虚无的苍白。
“夙嫣!”猛然叫道,继而张开眼,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
“詹台小姐,吉时已到,殿下让奴婢送您回新房。”
心下黯然,原来,夙嫣,真的已经离去。
心不在焉地应答,却对接下来即将面对的一切感到不知名的惶恐与伤感。
夙嫣,你会看着我的,对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诡谲
望了夙嫣最后一眼,深吸口气:“走吧。”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
重新一番梳洗装扮,红色盖头轻覆于头上,我被喜娘搀扶着,再次被送到了镜司羽面前。
喜娘的声音载满了愉悦,回荡在房间上空,我却只觉得耳中轰鸣,听不清一丝一毫。
透过喜帕缝隙向下看去,绯红色的衣角渐渐靠近,在我面前停驻,而后眼前猝然一阵亮光。
顺势抬头,看到镜司羽冰冷的面容,虽在我面前,目光却并未落在我身上,而是有些恍惚,不知为何,竟觉得他猫儿眼有些红肿,让他媚色稍减。
镜司羽将喜秤放在身旁的托盘上,缓缓在我身旁坐下。
婢女将莲子、花生等干果呈上,伴着“早生贵子”的祝福声,一路应付过去。
吃下盘中饺子,一时间口中生涩无比。
“生不生得?”耳旁响起这一声问话。
抬眼看向满眼期待的众人,再看向身旁一脸漠然的人,最终将饺子吐出口,不发一言。
“太子妃,您……”喜娘见我如此,欲言又止,却被镜司羽打断:“继续吧!”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最终只得作罢。
“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饮合卺酒,从此和和睦睦!”
看着眼前酒杯,固执地不肯拿起,似乎一旦喝下,一切都再也无可挽回了。
“如果不想詹台翎有事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试图反抗。”镜司羽一面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着,一面端起放在他面前那杯酒,微不可察地溢出一丝笑意,猫儿眼恢复往日那般诡谲深邃。
我剜了镜司羽一眼,无奈却只能屈服。
双臂交错,看着眼前清冽的美酒,却觉得宛若毒药一般难以下咽。
仰头喝下,竟觉得酒中的辛辣全部变成了苦涩的滋味,顺着舌尖一直延伸到腹中,勾起无尽辛酸。
为什么天下女子此生唯一翘首以盼的幸福,在我眼里,竟是夹杂着满腔的苦痛与无奈?!
如果说以前我还抱有一丝期望的话,那么直至现在,即使我再如何逃避,也无法否认这样一个事实:在整个珺月王朝的见证下,我,终是嫁给了面前这个男人。
夙嫣,你未能逃过你的命运,而我,又能好得到哪去?!
站在青玉屏风后,任宫人褪下鲜红的嫁衣,换上便服宫装,双眼却只看着屏风上的诗画发呆。
待一切收拾妥当,镜司羽的声音传来:“都退下吧!”
宫人躬身行礼,鱼贯而出。
我自屏风之后绕出,镜司羽也已换上绯红的衣衫,他面对着我,白皙的面容在烛光的阴影下更显妖冶魅惑。
“戏已散场,殿下不需再惺惺作态了。”目光交错,我冷言冷语相对。
轻笑声回荡四周:“怎么,千瞳,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承认么?”
“承认什么?承认你借大婚之名犯上作乱,还是承认你用我爹的性命威胁我下嫁与你?!”他肆无忌惮的笑声勾起我隐忍已久的委屈愤怒。
镜司羽却并不着恼:“千瞳,今天可是我们的新婚之日,你又何必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坏了兴致呢?”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脸在灯影下越发清晰,嗤笑一声:“恐怕坏了兴致的人不止我一个吧!如今宫中想必已是大乱,殿下却还能如此泰然自若,这番处变不惊的本事,千瞳实在佩服。”
“今日是本宫与千瞳的大喜之日,本宫自然不能虚度了良辰美景,辜负了美人娇妻。”说话间,镜司羽已然在我面前停下,他一把捉住我手腕,满眼笑意。
我下意识想要挣脱他,刚一用力,却突然觉得全身绵软,镜司羽长臂一挥,顺手将我带到他怀中。
脑中灵光一闪,失声叫道:“你,在酒中下药?!”
镜司羽看着我,挑唇轻笑着摇头:“本宫可没有薛悭那般卑鄙。”
他停顿了下,猫儿眼对上我愕然而羞愤的神色,云淡风轻地说:“不过,虽然本宫不会下药,可是并不代表不会下毒。”满意地看着我陡然苍白的面色,“千瞳可还记得修冷棘?”
我看向镜司羽,他猫儿眼中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意:“见血封喉的修冷棘,若是和酒服下,便会全身无力,七个时辰之内若是找不到解药,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我别过头去:“卑鄙!”
镜司羽低笑几声,一把将我打横抱起,靠近我耳边:“若是没有解药,便会肠穿肚烂,化为血水,尸骨无存!”
我反抗不得,只能由他将我放在床榻上躺好。
而后,镜司羽侧卧在我身旁,以手支头,面对着我,语气不无惋惜:“这般死法,可真是残忍啊!千瞳若是害怕,倒是可以开口求求本宫,也许本宫会念在与你夫妻一场,一时心软给你解药也不一定。”
而后,镜司羽尽情地等待着,准备欣赏我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的样子。
我只是盯着帐顶,不置一言。
下巴被狠狠钳住,强迫地对上那双阴狠的双眸,镜司羽的语气带着急迫:“怎么不求我?求我啊!”
我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猫儿眼中映着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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