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侧令相思





  但雨师曈的心理阴影并不在他的长相上。
  夷衡见雨师曈不答只紧张兮兮的看他,屁股有一小半已经在石台的边缘外,皱了皱眉,上前直接把她抱下来放到地上,并在她挣扎之前便退开两步,和声道:“上回是我吓着你了……我不逼你嫁我了,你别怕我好么?”
  雨师曈愣了愣,半信半疑的看他:“真的?”
  时隔几百年,且她上回来这里还小,记忆其实已经不是那么明晰,只是夷衡给她套了嫁衣非要拉她进婚房的那个情形烙印过深,让她不自主就对夷衡有避让的心态。
  夷衡微笑点头,嘴边梨涡若隐若现:“自然是真的。”
  “……那你能把我送回去么?”
  夷衡的微笑似乎僵了一僵。
  雨师曈一怔,立刻心道不好——她上次就是因为太小不懂事,一直吵闹着要师父要回去才惹急了夷衡。眼下她是不是该暂且乖一点听话一点,不要逆了夷衡的鳞比较好?
  但是话已出口,雨师曈站在原地低头攥着手里的筷子,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片刻沉默后,夷衡像是没听到雨师曈刚才那句话一样,过来拿开那双筷子牵起她,语调温柔:“我们去吃饭吧?”
  雨师曈正希望他忽略,便乖乖任他牵了:“嗯。”
  听到雨师曈答应,夷衡似乎很高兴,带了她朝外走。他们像是在间密室里,左一边机关右一道石门的,好一会儿才出来了。
  夷衡不知从哪叫来了个侍从,吩咐马上准备饭菜。那侍从看了看凭空多出来的雨师曈,估计是挺纳闷,不过还是依言下去了。
  外面已是黄昏,但光线仍有些亮堂堂的,看起来跟凡间的或地府的黄昏都不太一样,雨师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不一样在哪里,一边跟着夷衡走一边四下打量。
  入眼所见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格局十分幽静雅致,似乎是在一座府邸里,但这座府邸未免也有点太大,平等王府都还能远远瞧得出最外围的院墙在哪,而这里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似乎都是错落延伸开去的飞檐翘角,花草葱郁,却看不到边缘在哪里。
  这里肯定已经远离地府,那到底是哪里呢……
  夷衡见雨师曈左顾右盼的像是看不过来,笑道:“你不是来过的么?”
  雨师曈诚实道:“……不太记得了。”而且那时候她忙着闹,其实没怎么留意过周围环境。
  夷衡便道:“等吃完饭我陪你多逛逛,你就能记起来了。”
  穿出曲曲折折的回廊,夷衡把雨师曈领入厅中,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席面,有几个侍女候在桌旁,见他们进来便行礼问安,而后为两人洗手净面,开席上菜。
  雨师曈看着桌上色香俱全的琳琅菜色,却僵坐着没动。一个是因为她突然到了陌生环境觉得拘谨,另一个也是因为她刚才在仙鬼楼已经吃了个半饱,没什么胃口。
  夷衡夹了些菜放到她碗里:“你若不想动筷,我喂你吃可好?”
  “不,不用……”雨师曈立刻麻利的拿起筷子,乖乖吃菜。
  夷衡便对旁边的侍女道:“阿曈姑娘往后就在这里住下了,在我卧房隔壁收拾个房间出来。”
  侍女领命下去了,雨师曈把脸埋在碗里没吭声。
  吃了会儿饭,夷衡时不时会挑起些话题来招雨师曈,气氛倒是稍微没有最开始那么拘谨了。雨师曈捧着夷衡给她盛的鸡汤正吹凉,看他动作优雅细致的吃菜。
  明明一副世家子弟的优良做派,为什么要配上土匪恶霸强抢民女的剧情呢?
  雨师曈想不通便有些忍不住:“夷衡,你为什么一定要留我在这里?”
  想想上次她突然砸到夷衡跟前还把他吓得挺厉害,好半天才缓过来,没多久却把她扣下来不让走,再发展到后面非要她嫁他,跨度之大之快之莫名其妙,实在是让雨师曈当时大哭大闹的一个重要原因。
  雨师曈问完有些忐忑,怕夷衡会不高兴,却见他动作未停,继续吃完菜才抬眼看她,只微笑里带了些寂寥:“我一直自己住在这里,没有人陪我,会很寂寞。”
  这么一说雨师曈倒是反应过来,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原来是这偌大的府邸里四下静谧并没有什么人气,除了夷衡之外,似乎只有数量极少的侍从侍女,再无他人。
  雨师曈又小心的问:“你为什么自己住在这里?寂寞的话……不能出去走走么?”
  “因为我被圈禁在这里啊。”夷衡答得没有半分犹豫,却是一副又无辜又坦然的笑脸,一点也不像是个被圈禁了的囚犯,“我不能出去走走的。”
  这个回答让雨师曈一时有些愣了,尴尬的坐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夷衡却伸手过来揉了揉她脑袋,笑眯眯的:“你长大了比以前乖巧了很多呢。”
  “……”雨师曈往旁边躲开一点,抬手抚顺被揉得起毛的头发。她明明从小到大都是很乖巧的,当年之所以会给夷衡留下不乖巧的印象,那也应该怪在他自己头上。
  然则那时也是她淘气乱翻书才把自己送到夷衡跟前的……
  “夷衡,你是什么人啊?”
  “不告诉你。”
  “……那这里是哪里啊?”
  “也不告诉你。”
  “……”
  雨师曈有气无力趴在桌边颓丧的样子似乎萌到了夷衡,坐过来撑着脸近近的看着她,饶有兴致的样子。
  雨师曈并没有再躲开——排除她吃得有些撑不想动之外,其实客观而论,夷衡身上真是一点威胁的气息都没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总是带着笑,人畜无害的亲切模样。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圈禁起来。
  “阿曈,吃饱就坐着不动会变成胖子的,我们到花园里赏景散步吧……可惜我这里看不到月亮,你若是喜欢我变一个出来给你看可好?”
  雨师曈跟着夷衡走了出去,看到外面夜幕初临,府中已经远远近近的亮起了灯,一片朦胧的璀璨。
  夷衡站在灯火里回头看她:“你喜欢满月还是弦月?”
  昏黄柔和的光晕了他一身,雨师曈觉得这幅场景有些莫名的感触,下意识道:“满月。”
  夷衡便很开心的应了,开始施法变月亮。
  或许,这家伙也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寂寞而已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西海篇~
  预告一下西海篇里西齐童鞋的戏份比较少。。。不过西海篇也不长就是了╮( ̄▽ ̄〃)╭
  


☆、【夷衡(二)】

    第二天雨师曈醒来时,发觉时辰已经不早。难得她又认生又认床的,竟然能在这里一觉睡到大天亮。
  起来收拾妥当,雨师曈留意到屋内有些烟气朦胧,香炉里还隐约散出些许残烟。看来她睡得一晚好觉,是这屋里点的香的功劳。
  屋里屋外似乎还是像昨天那样一片静谧,雨师曈推开门出去,只见光线明朗,院中空无一人。隔壁夷衡的房间关着门,窗户却敞着,里面并没有人,估计他早就起来了。
  雨师曈独自走出院子,一路上静悄悄的也没见着人,倒有些疑惑——夷衡要留她,却完全没有派什么人手或是亲自看住她,好像根本不怕她设法跑了似的。
  ……对了,他既然是被圈禁在这里,那这府邸应该是被什么禁制或结界给围起来了,她自然也是没法出去的。
  出了院子乱转了一会儿,雨师曈觉得自己是走进了花园——远远见着湖光滟潋,水面上浮着重重叠叠的碧叶红花,莲香四溢。沿着水色莲景看过去,架在湖上的水榭里隐约有个人,看着像是夷衡。
  走近水榭才看到夷衡正仰躺在靠水的扶栏边上,右腿抬起搭在立起的左腿膝盖上,一手枕在脑后,下面还随意的垫了几册书,另一手拿了本书盖住小半张脸,闭着眼不知道睡没睡着。
  雨师曈放轻了脚步进去,站到夷衡旁边看。湖光斑驳的折射在他脸上轻微晃动,映得他那张容貌越发美好如画起来,微微上挑的眼梢即便是闭着,也仿佛带着浅浅的恬和笑意。
  一不小心就看得久了,那双眼睛突然睁开,倒映着雨师曈的脸,弯起好看的弧度:“你寻过来了?”
  雨师曈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一小步,夷衡便拿开脸上的书坐起身,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这个地方看湖中莲景极好,你过来看看。”
  雨师曈犹豫了一下,乖乖过去坐了。果然如夷衡所说景色极好,莲叶接天荷花映红,漾在水光里,别有一番风味。
  “昨晚睡得可好?”
  夷衡的声音响起,雨师曈把目光从湖中移到他脸上,点头:“很好。”说着却看到夷衡两侧脸颊上被刚才的书本压出了一道红痕,配着他关切的神色,越发显得有些滑稽。
  雨师曈努力绷了一会儿,还是没绷住漏出了点笑意。
  夷衡莫名的看她,过了会儿反应过来似的摸了摸脸,不在意的笑:“早知道你喜欢,我就多压几道出来好了。”
  “……”雨师曈便不好意思的抿住了嘴,过了会儿小声问道,“夷衡,这个地方……是海底吧?”
  夷衡怔了怔,却很快便坦然笑道:“你如何猜到的?”
  雨师曈道:“昨晚你说这里看不到月亮,而且刚才我走过来,看到路旁碎石地面里混了不少碎贝壳碎珊瑚……”虽然这府邸里布置得完全没有海底的景象,但这些明显的细节特征还是让她联想到了海底,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猜对了。
  夷衡抱起手臂挑眉,嘴角挂着笑:“阿曈真是聪明啊,唔……若是你猜得出这处海底的位置,我便送你回去如何?”
  雨师曈眼里亮起的光一瞬就又灭了。夷衡显然是在逗她——就算猜得出是海底,汪洋大海那么广阔,她又没学过所谓的方位推算,哪里猜得出具体是在哪里啊?
  夷衡看雨师曈黯然下去,问道:“你不喜欢这里么?是不是这样的亭台楼阁你不喜欢,我换成你喜欢的如何?”
  “诶?”雨师曈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他。这还能随便说换就换的?
  夷衡淡淡的笑了笑:“圈禁我的那人还算宽厚,只要我不离开圈禁结界罩住的范围,我在这里面怎样都可以。”
  他说罢站起身,朝旁边的一处临水扶栏扬手念诀,那里便蓦地多出了座九曲石桥,朝着湖心延伸出去。夷衡伸手来牵雨师曈:“上去走走?”
  雨师曈惊奇的过去踩了踩,发现是座货真价实的石桥,不由想起昨晚她不好拂了夷衡的意,说喜欢满月,夷衡便当真变出了一轮圆滚滚的明月,裹着少许云彩挂在天上,栩栩如生。
  啧……难道他昨晚也是变了个真的月亮出来?
  正胡思乱想着,夷衡已经拉着雨师曈踏上桥朝湖心走去,前方石桥还在广阔湖面上曲曲折折的延伸,碰得荷花莲叶纷纷向两边分开,不知道夷衡要它延伸到哪里去。
  雨师曈还在看着前面石桥,突然脚下猛的一晃,雨师曈失了平衡惊叫起来,因为还被夷衡牵着,重心便下意识朝他那边靠去,另一手慌乱的抓了夷衡手臂。
  夷衡被抓得嘶了一声,笑着安慰她道:“莫慌,有我扶着你。”
  低头才发现脚下的石桥已经消失不见,他们正站在一条小船上。
  眼下已到湖心,雨师曈回头看刚才的水榭,已经离得有些距离,刚才被石桥分开的花叶又纷纷拢了回来,连船舷都被遮住了,两人顿时被笼罩在浓郁的莲香之中。
  雨师曈忍不住咦了一声,左右张望,手却不敢松开。夷衡便扶她坐下,自己坐到另一头,拿起船桨划起船来。
  菡萏成花,娇姿欲滴。此景隔水相看和身临其境的感觉大有不同。船舷碰开莲叶,时不时还有莲花擦过雨师曈脸边,余香满面。雨师曈僵坐了一会儿,开始时不时畏手畏脚的拨弄几下从旁经过的花叶。水面反射的光线常常晃到她眼睛,夷衡便扭头折了一片莲叶递给她:“扣在头上可以遮一遮阳。”
  雨师曈道谢接过来,却猛的一眼看到莲叶正中蹲着只硕大的癞蛤蟆,正呱呱冲她翻白眼,当即哇哇大叫的丢开叶子,癞蛤蟆扑通一声入水不见了。
  夷衡在对面哈哈大笑。
  雨师曈颇有些幽怨,抱腿坐着不说话,而那个恶作剧的家伙笑够了,便又划开一浆,恰恰好划出了花叶密集处,滟潋水光扑面而来,清风拂面。
  几只雀鸟飞落到船舷,有两只大胆的还跳到了雨师曈肩头叽叽喳喳,雨师曈立刻就忘了刚才的癞蛤蟆,亮着眼睛去逗那两只绒毛如暖云的雀鸟。
  夷衡放下浆歪歪靠在船头,如水光一般滟潋的目光看了雨师曈片刻:“你看,留在这里也很有意思。”
  雨师曈愣了愣,想起来夷衡是要她一直留在这里,陪他。
  扭头看向身边湖光旖旎,远处楼阁高低,更远处似乎还有模糊的重叠远山,也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变出来的幻象。
  夷衡确实是很寂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