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红枝





  即便用力地捂住了耳朵,红枝依然感觉到了这雷声有多吓人。她在走廊里跳来跳去,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刘义真走回廊里,拍了拍前襟的雨水,看了红枝一眼,笑笑:“回去吧,天色也黑了。”
  “不要,我觉得外面舒服。”红枝继续捂住耳朵欢快地看着雨点往下砸。地上很快有了积水,水泡哔卟哔卟地破掉,刚刚腾起来的暑气,就在这雨水浸润中,渐渐消减了下去。风吹进廊内,渐渐带了凉意。
  又是一道闪电,红枝哀嚎了一声。
  刘义真径自走过去把她拖进屋了:“吓成这样还嘴硬待在外面,我还不了解你?”
  “你这个死混蛋,最近越来越自以为是了!”红枝一叉腰,外面又是一个响雷,她苦了苦脸,“一年不见,我看你被人带坏了,最近我越发觉得你不是原来的真真了,哼。自作聪明还欺负我!而且你比以前凶多了!老是对我摆脸色!”
  刘义真看着窗外又是一道闪电,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红枝一愣,眨了眨眼睛,果然听到一阵闷雷声。
  刘义真微眯眼看看她,倏地又笑了:“那是自然,活人非死物,怎会一成不变呢?”说罢伸手摸摸红枝的脸,又道:“对不对?”
  “哄小孩儿呢?”红枝姑娘颇为不屑地斜了他一眼,拿开他的手,“我发现你现在不是一般地喜欢摸我的脸,我的脸又不是书!有什么好摸的!”
  “……”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偶尔几声闷雷,却也只是低低的。虫鸣声又响起来,红枝吃完晚饭,窝在走廊下捣鼓一个薄纱做的袋子。恩,不错,等哪天有兴致了,找阿添一起去池塘边的林子里捉萤火虫玩。
  她扯了两边的收口细绳,打个哈欠,拿了大蒲扇拍了拍旁边的蚊子,便看到刘义真走了过来,他也不出声,就在一旁坐下。红枝再次打了个哈欠,眯眼看了看他。
  似是注意到了她手里抓的纱袋,好奇般问了句做什么用的。红枝懒懒答道:“捉萤火虫。”
  看她又要去荼毒生灵了,义真内心着实有些不忍。哪料红枝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埋了头叹道:“真真,雁来死了。”
  刘义真这才倏地想起来,当初雁来是被红枝带走了。若她不提醒,自己这辈子怕是再也想不起这只麻雀了。
  “就死在长江边上……我想,它可能是北方的雀仔,去了南方不适应了。”红枝低低叹道,廊檐下有积水滴下来。
  长江边……刘义真皱起眉。她这一提,将整个气氛都带错方向了。义真当时听说徐家人的骨灰多半洒进了长江,本就怅然了很久,如今想来,红枝当初带着雁来独自前往长江边……
  念至此,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为何自己当初,说放弃就放弃了呢。晚风吹来,贴在皮肤上有微弱的凉意。红枝忽地哀嚎了一声。
  “死蚊子啊,我上辈子欠你多少钱啊,呜呜呜。”
  刘义真从她手里拿过大蒲扇,帮她扇了扇,拍了拍肩膀,唇角浮起一丝笑来:“靠着吧,我给你赶蚊子。”
  这么好心?!红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月亮,没错,方向没错,也不是什么月圆之夜。
  靠着有点久了,她忽地问道:“真真,你会在这太学待一辈子吗?”
  刘义真愣怔了一下,也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遂想了想回道:“你若是觉得喜欢,那便待一辈子。”
  “我喜欢吗?”红枝伸手挠了挠脖子,好像肿了一个疙瘩。
  “你若不喜欢——”刘义真停了停,“我们随时可以走。去哪里都可以……”
  “算了,还是待着吧。”红枝有些犯困,也不想太多,就靠着刘义真睡过去了。
  刘义真看着这夜空抿了抿唇角,周遭安静得只剩下虫鸣蛙叫,他抱了红枝回屋,看了一眼床上新换上的席子,竟自嘲般地笑了笑。低头看怀中的红枝,睡得可真香。
  这丫头似乎不如之前那般无心了。这可如何是好呢?有心了,就会在意,就会容易受伤害。而他刘义真,却似乎没法护她周全。
  她用力地活着,如此热爱生活。与之相比,自己活得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贫道爱红枝,所以不想虐她”的分割线………………………………………………………
  红枝第二天一早起来,刘义真就消失了。她坐在床上抱着头痛苦地晃了晃,啊又是新的一天!到底要做什么啊?!真的无聊到可以去自挂东南枝了啊!
  她无比苦恼地爬下床,去洗漱完,无比颓废地往伙房去。阿添中途突然冲出来抱住她,兴奋地咆哮道:“啊!师傅!!!”
  红枝再次默默垂首,无力问道:“干嘛……”
  “师傅!我可以公费旅游了!!!”阿添用咆哮充分表达了“从小没有怎么出过门,于是这一次出远门我很开心”的心情。
  “噢。”红枝师傅漠不关心一般应了声。
  “破师傅!你竟然不激动咩?!你也可以去的啊!”阿添兴奋地继续咆哮。
  “啥?”红枝抬头眨了一下眼睛。
  “对!你、谨师傅、我,还有太学里这帮死孩子!都要去!”
  …………………………………………“贫道绝对不虐红枝(你说话从来不算数)T T”………………………………………………………

  【三三】集体出游,七峰山

  此次集体出游的目的地是七峰山,传闻七峰山上有个寺庙,寺里住了一个小和尚和一个老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传闻有个七峰山,山上有个大寺庙,寺里住了一个小和尚和一个老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传闻有个七峰山……
  于是这个故事很悲催地变成了西西弗斯公式,成了一个死循环。无奈摊手。(你够了!)
  大家一个个整装待发,都很开心。红枝挎了包袱欢乐地抱了半个小西瓜,拿了木勺子,一边吃一边等着出发。
  还没乐呵够呢,死狐狸竟然来了!这不是重点!于是西平公主也不出意料地来了。
  红枝低头默默哀嚎一声,继续挖了一口西瓜,塞进嘴里。
  死狐狸朝她粲然一笑:“怎么了?看到在下是不是觉得很惊讶?”
  红枝抬头眨眨眼,同样笑回去:“恩,惊讶死了呢。”然后心里呕了一下,迅速地把西瓜咽下去了。
  狐狸旃笑了笑,走到刘义真身边,似是无意识一般说道:“吃不出味道还能吃得这么香真不容易啊。”
  刘义真侧头看了一眼抱着西瓜吃得正欢的徐红枝,微微蹙了眉:“少吃点,免得又闹肚子。”
  红枝一咬牙,挎好包袱一言不发地滚进马车里了。
  七峰山并没有很远,临近傍晚时也便到了。红枝挑了马车帘子往后看看,为毛线真真要坐后面那个马车!她恨透了,西平和狐狸旃就是混蛋!真真也是混蛋!
  坐在角落里啃西瓜的阿添慢悠悠道:“后面那个马车肯定比我们这个舒服多了……”
  “你……”红枝姑娘甚是恨铁不成钢,无奈哀叹一声,从包袱里随便抓了一本书出来看。
  阿添笑笑:“师傅你如今不写文啦?”
  红枝边翻书边嘀咕:“没有素材啊!”
  “我要写个回忆录,欧耶!”阿添举着勺子欢呼了一下,“题目就叫《我的后宫女官生活》,哈哈哈……师傅你觉得怎么样?有市场咩?”
  “……”红枝摸摸额头,“写吧写吧,你自由地……”
  “哼!师傅你最近对我漠不关心!”阿添嘟了嘟嘴,忿忿道。
  红枝看了一眼她嘴角的西瓜汁,嫌弃道:“你个没开窍的小流氓,快擦擦嘴,脏死了。”
  “哼,师傅才是流氓!大大大流氓!”
  红枝咽了一口气,对着角落里的灰尘苦了苦脸,暗暗哭道:“好吧……师傅是流氓……”弱爆了啊简直!红枝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去自挂东南枝了。
  好不容易借着这傍晚的光亮上了山,一行人也都累了,便在这庙中斋房各自歇了。阿添睡相不好,红枝实在忍无可忍,搬了个板凳坐到外面去了。
  月色如水,这山中倒也凉爽,只是蚊子多了些。红枝姑娘和蚊子的恩怨情仇怕是这辈子理不清了。于是她也懒得拍蚊子了,咬吧,反正又死不了。
  哪料这山中野蚊子无比狠毒,红枝姑娘第二天看着肿起来的一个个大红包,眼泪都要下来了。因此对于蚊子这种生物,绝对不能姑息!
  吃早饭时,刘义真见她这副模样,苦笑了笑,起身回房去拿了一瓶药回来。红枝一闻,好刺鼻,遂赶紧捂了鼻子:“你干嘛?”
  “昨晚方丈给的,可以消肿止痒,忘了给你送过去。”刘义真把小药瓶递过去,红枝却没接。
  他看了红枝一会儿,又笑叹道:“要我给你擦?”
  红枝眼珠子一转,哼唧,想占我便宜?!门都没有!遂立刻把小药瓶接了过来,扒拉两口米饭,抓了一只馒头就滚回房了。
  天蓝如洗,红枝涂完药膏兴高采烈地出了门,跟着大部队一起走。这山中草木蓊郁,不时有个小动物跑出来,一见到人,便又遁走了。红枝很开心,一路上哼着小曲。
  阿添一路上就只忙着摘野果子。她时不时塞个熟透的桑葚果或者野草莓什么的到红枝嘴里,然后嘲笑道:“啊,师傅真懒,懒死了!”
  红枝立刻颓了脸,擦擦嘴,却将一道黑紫色的桑葚汁抹在了唇上。长孙旃笑道:“哈哈,红枝你这个样子好像妖怪!”
  红枝再次颓了脸,一个人默默走到后面去了。只见刘义真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笑。
  她眯起眼来看看走在刘义真身边的西平,刚觉得消停了会儿,旁边的小崽子们又不安分了。
  “哇,崔植你看那个果子啊,长得和鸡爪子一样!”
  “对诶!好不好吃啊?!”
  “那是枳椇子。”薛博士慢悠悠回道,“可以吃的。”
  小崽子们兴奋死了,无奈个子矮,伸手也够不到果实。红枝站在一旁干笑了两声,走过去折了几根小枝桠下来:“来,嘴甜叫声姐姐,我就给你们吃。”
  “哼。”崔植一扭头,“你不安好心。”
  红枝想掀桌子了!!!要这样咩?!老子好心好意,就这样喂了狗!
  另一个小崽子咽了下口水,乖乖地朝红枝喊了声姐姐。于是崔植就眼巴巴地看着那几串小果子落入了他人之手。
  “做人不要嘴硬。”红枝瞬间很开心,紧接着又以“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的过来人身份给了他忠告。真爽啊!教育人的感觉真好啊!以后写文一定要过过说教瘾!
  “你叫什么啊?”红枝摸摸那个吃枳椇子吃得正欢的小毛孩,以幼师般的口吻笑问道。
  “长孙敏,我爹喊我阿敏。”
  红枝闷声了。这孩子绝对和狐狸旃以及长孙道生有亲戚关系。阴魂不散的长孙家……红枝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到了中午的时候,一行人皆停下来休息,吃点饭团小食什么的。不过这天气着实不适合野餐,红枝嫌热,拿了两只饭团就溜达到树荫下去了。背对着一个大石头坐下,红枝把饭团刚塞进嘴里,就听得石头背后有人在嘀咕。
  听墙角这种事情似乎不太好,红枝挪了挪,哪料那声音更清晰了。大概是太学里的博士助教没事坐在一起闲聊。算了,既然闲聊那就随便听听吧。红枝又往嘴里塞了一只饭团。
  “我看公主总这么来太学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是国主不在朝中,若是哪天国主回来了,要是追究起来,对咱太学也不好。”
  “若是陛下有意安排让公主下降长孙家,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我听说前年的时候,西平公主和长孙谨在群臣宴上合奏《凤求凰》,那可就不等于告诉天下人这个意思嘛。所以要我说,担心这个还当真是多余。”
  “有这么简单?算了吧。最近茶楼里讲的最多的段子是什么?陛下说要和赫连家联姻,虽人还未回来呢,这消息就摆在那儿,陛下此次西征,把赫连家两位公主全娶回来了。西平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妹妹,她的归宿……可的确是值得思量。”
  “不至于吧?赫连家一副大势已去的样子。陛下怎还会送自己家的公主去联姻呢?”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虽然赫连昌不怎么样,他那个弟弟赫连定可不是容人小觑的。胡夏不至于这么快就被灭,指不定接下来就是微妙的假和。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哎,不同你说了。”那人似乎开始吃东西了,忽而又叹了声,“咱嚼舌根子没用啊。我看那长孙谨倒是极喜欢公主的,怕是想攀这个高枝?”
  “谁知道呢?不过两个人确实挺般配。才子佳人,甚是养眼。”他说罢似是笑了笑,之后这聊天声便消停了下去。
  红枝觉得有些噎着了,想着去溪边喝口泉水,遂站起来往前走了。
  这山中四处都是葳蕤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