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七十年代





连大人们也觉得神乎其神。赌得上瘾了,总有些人输得体无完肤,把“镇山之宝”——嵌花弹珠也拿出来了,企图赤膊上阵,拼个鱼死网破。那可真是不得了,一颗嵌花玻璃珠能抵两个白玻璃球,一颗透明大珠抵五个白玻璃球,而一鸡蛋大的嵌花珠则可以抵十个玻璃球!尽管如此“舍生忘死”,但还是输得精光,只好站在一旁观看,过着干瘾也比回家强啊。    
    那会儿能夺走打弹珠半壁江山的游戏只有“关刀”。它也叫“剁地”、“划土地”,是简便易行的两人游戏。在稀软的薄土上划一个方块,平分成两半,用小刀、磨尖的钢锥子之类的东西,抖手掼入地上。它玩法还有些讲究,首先在自己领地掼三次,成功后在对方领地掼一次,胜利者可沿刀痕划一直线瓜分对方领土,由对方选择保留哪一块,然后可以继续上述过程,直到对方领土已经小得无法掼上刀为止。四次中有一次不成功,就把刀交给对方。    
    娃娃们喜欢刀,但如何使用刀却知道得不多。刀不仅仅是一种武器,还是分割领土的仪器。就像课堂上老师讲《庄子》,说什么“天子剑”、“诸侯剑”、“庶民剑”,这个游戏就像一扇隐秘的边门,我们在门廊边张望,几千年金戈铁马的历史从眼帘底下缓缓行过。“关刀”的野心是通过刀锋来展示的,小小的游戏场上浓缩了土地掠夺时代的隐忍与谋略,很容易让参加者联想起“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古话,心情也随之变得晦暗起来。    
    那年月,沿街“满坑满谷”的大字报都在叫嚣“我们是土地的儿子”,但对于年少的我们而言,除了打弹珠和关刀外,与土地相关的游戏是少之又少,过多的激情都被消耗在猥琐的揣度与争斗中了。唯一记得的这两样,也有些面目不清,像拓在了陈年的诗稿上,裹携着一层灰土,纠缠在了混沌的记忆里。


在七十年代的路上跑七十年代的课余生活

    七十年代的课余生活——剪纸、造琥珀、养蚕    
    剪纸这项技艺如今快要失传了,那些民间的大师们也大多已经作古。在很久以前,它常被用于宗教仪式,人们把纸剪成形态各异的物象,在死者葬礼上焚烧或随其一同下葬。而在七十年代,它可是女孩子们最拿手的活计,她们天生细腻乖巧,一张张彩色的电光纸,在白嫩嫩的手里对折,对折,再对折,然后小小的剪子情人般靠了过去,在上面运转自如地剪出各种花样来。牡丹,菊花,睡莲,燕子,蝴蝶,花鸟鱼虫,一个个蹦了出来,把男孩子们唬得一愣一愣的。那会儿,姑娘家大多爱静,家里来了陌生男人是要脸红的,着装也是稳稳妥妥,黄布军服,白塑料凉鞋,连头发都剪得齐整,一律留到耳下两三寸长。但她们剪纸时围聚在一起,嘴巴可是合不拢的,唧唧喳喳,东家长西家短,说得个个眼睛直冒光,那里遂成了小道消息的集散地。但剪纸终归是美丽的游戏,女孩子也因了这活计,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平日里少有的温柔。    
    南方的女孩子就不如北方女孩儿那么手巧了,她们不会用剪子直接剪纸。但南方女孩儿也有她们自己的玩法,不会剪,还不兴描摹下来照着刻吗?所以南方不叫剪纸,而叫刻剪纸呢。用一张彩色电光纸,彩面朝下,底下垫着剪纸,面上用铅笔唰唰唰地涂,垫在底下的剪纸轮廓立时黑白分明地显现出来,然后用爸爸的刮胡子刀片把白的部分刻掉,留下来的就是跟原剪纸一样的剪纸啦。不错,创造性少了些,但女孩子还是练就了手巧心细,也多了几大本夹在书中的漂亮剪纸,同伴们互相间交流时也多了好多话题啊。不少女孩子在刻剪纸时,眼睛老盯着那细小的空白刻呀刻的,视力多少都受到影响了,不信你问问一些戴眼镜的中年南方女子,她小时候刻过剪纸吗?    
    那会儿我们是很容易怅惘的,对零食的欲望和辛苦的劳作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况且学校常常停课,日子是那么的长,怎么过也过不完。但一切仍在日日夜夜地向前,容不得我们喘息,大家总要搞些娱乐,将这冗长的时光打发过去。所以,造琥珀很容易就成了风靡各学校的游戏。把买来的优质松香,放在小杯子里,然后根据虫儿大小掺少量酒精,再用文火加热,直到松香熔化,含的酒精基本上蒸发就好了。之后把标本倒入四四方方的火柴盒里,用小刀把多余的部分削去,再经过酒精洗涤、晾干,这样整块人造琥珀就通身透明了。虫子闭了眼睛躺在里面,好似在呜咽地唱着挽歌。把琥珀放在太阳底下看,荧荧闪闪,我们的眼睛也跟着眨巴眨巴着,仿佛要一起隐入那光的深处。    
    在七十年代,养蚕也是大家伙最痴迷的课余活动之一。孩儿家背着大人,拿了家里的碎布头,短了的花衣裳,甚至心爱的连环画,换回一些未经孵化的蚕卵或是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幼蚕。放养小宝贝的一般是铁质的针线盒,得在上面打几个出气口,要不然这些娇嫩的玩意儿半天就得翘辫子。放在家里看着不过瘾,一伙人把它们拎到学校里去,塞到木抽屉里,再挖出一条缝来,上课时眯了小眼趴在桌面上细细赏玩。那会儿孩子们的头脑特清明无邪,课间休息时便凑在一起,比谁养的蚕最大,谁的最肥最白,羡煞了好多没蚕的同学。下课放学了,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摘桑叶喂蚕宝宝。那些白胖胖的小家伙,每天除了吃还是吃,吃饱了便敞开身子骨心安理得地睡,享受得似个神仙。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这些蚕渐渐变成蛹,再缚茧抽丝,最后羽化成蛾。它们为自己的生命打开了一道道的锁,并矢志不渝地朝光亮处飞升,完成了旅程中最美丽的蜕变。


在七十年代的路上跑七十年代灵动翻飞的手

    七十年代灵动翻飞的手——翻猪蹄、绕胶线    
    现在,传媒业发达,每年十几万种图书铺天盖地的朝你压过来。许多人家里联了网,各种最新的流行资讯看得你目不暇接,每天黑了两眼圈在网上冲浪。报章杂志也是加班加点地印,还请了许多文化名流在上面开专栏,告诉你怎么化妆,怎么穿衣打扮,哪里的美食最好吃,怎样的生活品味才算是高,甚至还教你怎么缓解性压抑……眼花缭乱地看下来,没有一个是认真地教你怎么玩,更没有一个会说起我们童年的游戏。    
    那会儿的游戏太多了,用手指头玩的就有好几种。先看一下“翻猪蹄”,说白了,就是“翻东南西北”。先用纸叠一个猪蹄形状的玩艺儿,“猪蹄”的四面分别写上“东南西北”。里边再写上些逗弄调侃的话,诸如:“你可比猪漂亮多了”、“抽你两耳光子”。这种游戏还得叠“猪蹄”的孩子上门拉生意,逮住一哥们儿,劈头盖脸地问过去,要南还是北?憨厚的常会挠挠头,然后来个精彩二选一。那翻的人再问,多少下?嗯,十五下。于是两张小嘴开始数数,猪蹄也跟着翻了十五下。结果可想而知,触了个大霉头,被“痛打八十大板”或是“朝东南西北各翘一次屁股”。受捉弄的人心里多了层委屈,自然是不服,坚持要求再玩下去。要东还要西?我要西。多少下?二十八下,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猪蹄”的主人嘴角一弯,笑得狡黠,循规蹈矩地数到二十八,嗬,“你是一只猪”。被戏弄的人下不了台,争着抢着要他全翻出来看一下,里面都写了些啥?瞪着眼珠子看完了,竟没一句好话,便撕破了脸皮,追逐打闹起来。不过,也可以两个都有“猪蹄”的人一起玩,这样比较公平,因为猜不出是福是祸,大家都有些冒险的快乐。    
    用手指来比赛的还有绕胶线,有些地方也叫它“翻绳子”。许多旁观的大人看得目瞪口呆,短短一根胶线居然可以玩出那么多花样。什么“旭日东升”、“孔雀开屏”、“丹凤朝阳”、“飞机”、“风车”、“牛眼”、“北斗七星”、“海上明月”,保准会让那些木讷手拙的人想买块豆腐一头撞晕过去。那些胶线都是地摊上买的,用大尺子量,1分钱两尺,便宜实在。有些很复杂的图案,用一根胶线不够,得找上两个伙伴,把几根拼接在一起,手腕、手肘密密麻麻地缠了一团。在图案之上又加了一层图案,在线之间还可以再用线打结,错手中常让人找不到出路,这时大家只能干瞪着眼,坐在椅子上呆愣着。有时大家闲得慌了,就绞尽脑汁想出些新鲜的玩法,比如两个人凑在一起,看谁能翻的花样多。旁边的人一听就来劲了,翘着屁股兴冲冲地帮忙记着数,十根手指数不过来,就拿了别人的指头一起数。最后手指和眼睛都忙不过来,大家乐得直喘气儿。但赌的两个人谁也不肯停下来,都憋着一口气,非得赛到底,他们的眼神都是直的了,两手却还在精灵般的抖动。一旁看的人渐渐没了劲儿,觉得那两人都有点傻,就自顾自地玩去了。


在七十年代的路上跑七十年代冬天取暖的方式

    七十年代冬天取暖的方式——挤刨花、斗鸡    
    话说七十年代,大家伙儿都还小,正在上学,谈情说爱政策不允许,也没赶上趟儿,就一心扑在书海里,对着课本经营着心底的故事。好像儿时的冬天也总是特别冷,上完早自习之后,脚仍然没有知觉。回廊里的玻璃窗上也结了霜花。那时候的冷还不是一般的冷,不过人们老爱套些吉利话,冻得受不了了,就安慰自己道:“瑞雪兆丰年。”    
    那时,我们只能在教室前头支个小炉子,火苗子被风刮得直晃悠,大家看了心里愈发地觉得冷。板凳是不敢直接坐的,垫了好几层破牛皮纸,因为它上面镀了层铁,你屁股一贴上去,那份冰凉透过你的棉裤渗进来,可真够刺骨的。所以我们做梦都盼着那课间休息的十分钟,它是大家活动身子骨,抖落几分寒意的好时机。那时最流行的游戏叫“挤刨花”,它在有的地方也叫“挤油渣”。这个“挤”字可真是恰到好处,像沙漏般记录了童年某一日里倏忽光影的流动。刨花是什么就是从木头上刨下来的木屑片儿,那么,“挤刨花”就好理解了,选一个老师看不到的角落,几个孩子首先靠在角落里,外面的孩子开始往里挤,人是越多越好,里面的孩子开始向外面挣扎,力量的冲突简直势不可挡。在一旁观看的女孩突然被她身后的人一推,也不由自主地挤了进来,这就好看了,一些人呼天抢地,一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一个劲儿地在人堆里乱蹿。那个年代人心地单纯,即使男女贴在一起,谁也不会想岔了,如果是出现在现在,没准就有人高喊“非礼”了。游戏一直要进行到上课铃响起,大家才逐渐散开,这会儿浑身发热,甚至还会出汗。这点热量,足以抵挡四十五分钟的上课时间了。最主要的是,我们可以从中体味到一点肌肤之亲的温暖,女孩白嫩的手在男生身上不经意的拍打,会使他们在枯燥的课堂上度过许多美妙的辰光。    
    不过,就刚勇的男孩子而言,斗鸡是我们课间首选的玩乐。斗鸡也叫“撞拐子”,是最能体现男儿气概的战斗了。斗鸡是采用金鸡独立式,一只脚盘起来,用手抓住脚脖子,膝盖就是打倒对手的利器。可以两人决斗,也可以分帮对垒,双脚接触地面为输。这个游戏很考验体力和平衡力。孩子的想像力是无穷的,那个时代谁也不懂武术,甚至连这个词都没有听说过,但一些孩子会突然跳起来,猛扑向对手的胸部,完成一个高难度的“飞膝”动作。多年以后,我在观看泰拳表演时才发现,“飞膝”原来是泰拳的杀手锏。在分帮对垒中,身体好的孩子往往是大家争夺的筹码,他们必须以一当五,即使如此,胜利者一般都是拥有大个儿的一帮,很多个子小的,对手根本还没有触及到,就自动把腿放下来了。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一个小学时代的同学有一天碰到我,对我说,“曾经有一个膝盖摆在我面前,可是我撞不倒他,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了。如果上天让我再来一次,我会选择从旁痛下杀手”听着这话,我们开始大笑,然后眼泪从长了鱼尾纹的眼睑滴落下来……


在七十年代的路上跑七十年代最温馨的集体游戏

    七十年代最温馨的集体游戏——丢手绢    
    望着窗外那天真的小孩,猜想着我的童年旧时的期待。一片星光正悄悄的照来,可我的梦境却已不复存在,你是否给我一个拥抱让我像从前。仿佛听到一声亲切的呼唤,霓虹闪烁把一切都掩盖,陌生的背影让我盼望光彩。谁能够唱起那首古老歌谣,伴着我给我心中留下最后的洁白。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边,大家不要告诉他。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