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寂寞浅浅笑





  下意识想去握他的手,医生却拦住我,“病人刚刚做完手术很弱,你还不能碰他。”
  然后便走了。
  我眼看着护士推着他在我眼前离开,脑海里突然滑过当年我妈蒙着白色被单被慢慢推着走出我视线的样子。
  心里说不出的慌。
  肖儿爸妈接到电话,用最快的时间赶到。
  肖伯父是政府高官,平时总是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样子,此时扶着肖伯母进来,神色间居然带了一丝慌乱。
  我投都不敢抬,声音讷讷不成句,“对不起,是我连累他。”
  肖伯父没有说话,肖儿的妈妈怔怔看我半天,这才上来拉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勉强扯出来的笑容比哭还令人难受。
  她叹气,“肖慰从小就同你和凤九交好,我知道的。”
  我愈加愧疚,“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嘴巴张了又合,终于也只是轻轻叹息,颓然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望着重症室巨大的透明玻璃,“也许,这就是命。”
  凤九的眼睛始终红红的,抱着膝盖缩在闻讯赶来的江离怀里,脆弱的像个小动物。
  紧接着王路秋水赵钱都赶了过来,就连方初,也来了。
  一群人站在病房外,谁都不说话,气氛压抑的厉害。
  王路怔怔地看着里面始终没有醒过来的肖儿,突然转头看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儿三天后才醒过来,我在病房外面守了三天,眼窝都陷了下去。
  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不知道秋水王路方初还有肖家都用了什么手段,李梦被收监的这几天,一直没有得到保释的机会,连精神状态不稳定这个理由都被驳回。
  可即便这样,又有什么用?
  我唯一觉得庆幸的,是肖儿可以没事。
  幸亏他没事。
  肖儿醒过来后,便从重症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医生说接下来只要修养,等伤口愈合。
  肖儿看到我,咧着干裂苍白的嘴唇对我傻笑,“怎么了?搞得跟国宝似的?是不是担心我?”
  我握住他的手,眼泪掉下来。
  他抬手虚弱地帮我擦眼泪,“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
  “你傻的吗?居然让个女人捅了你一刀?”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挺丢人的,”可能是扯到了伤口,他龇牙咧嘴,“这要是说出去了,以后我肖爷还怎么混?嗯,你们一定要给我保密。”
  王路推门进来,“嗯,保密,一定保密,到时候要是有人问您老这是怎么弄的,我就说是你在床上跟人家妞儿动作太大了。”
  肖儿咧嘴,“成,就这么定了。”
  王路拍拍我,“钱浅,你去睡一会儿吧,我帮你看着他。”
  我摇头,“我不困。”
  “不困?你都三天没合眼了。”
  我笑了笑,没出声。
  肖儿突然想到什么,“三天?钱浅,那你飞机票岂不是废了?”
  凤九从后面突然冒出来,“还等你说?早就退了票啦。”
  肖儿笑,“莫不是放不下我决定不走了?”
  凤九啐他,“你这脸皮可真厚。”
  “那是当然,我从小就是奔着城墙的方向发展的。”
  我帮他盖好被子,“行了,都龇牙咧嘴了还说个不停,睡会儿吧,我也找个地方歇会。”
  “别随便找地方了,我又没事,你回去歇着。”
  想了想,我点头,“也好,那我先走了。”
  出门之前,肖儿突然叫住我,“钱浅,别想太多,这和你没有关系。”
  是吗?
  我也希望没有关系。
  说是回去休息,实际上我根本不想睡,三天没睡过觉,脑子依旧清醒,只是乱。
  嗡嗡嗡地不停响,随时要炸开一般。
  快要春节了,这几天气温开始回升,我望着天空淡淡的浅蓝,说不出的迷茫。
  明明就要走了,为什么还要发生这些?
  我没想过跟她抢什么,我已经放手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持刀的人是李梦,可是那个真正在用刀子要捅我的人,是方初。
  我知道在做善后处理的时候,他出了很多力,甚至跟他母亲大人翻了脸。
  可是到如今,还有什么用?
  幸而肖儿没事,若真有事,会怎样?
  这个世界,太疯狂。
  疯狂的已经失了逻辑。
  这三天,方初每天都会过来在医院住院处楼下站很长时间,却始终没有过来跟我说过任何话。
  他只是坐在长椅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天寒地冻,偶尔看过去,可以看到他冻得通红的脸。
  我突然间发现,原来这一刻,我与他的距离已经变得这样远。
  那些所谓的爱情,原来也是会麻木的。
  我想,他也一定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再没什么好说。
  肖儿的伤势恢复的很快,一个星期后,已经闹着要出去转。
  他个不安分的,在床上躺了这么几天,就要生蘑菇了。
  他妈妈这几天一直在医院照顾他,九九也难得的细致下来,跑前跑后,把他伺候的像个大爷。
  李梦蓄意伤人,事情闹得很大,但最终还是被压下来,她被暂时收监,等着上庭。
  听说她精神状态真的很差,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直被人捧着,结果遇人不淑,一下子摔得这么重,Tony受吴琼母亲托付,去看过她,回来后跟我摇头,“这样下去,早晚崩溃,她真的需要治疗。
  我没做回应。
  Daniel的假期已经超期,问我是不是还打算和他一起走。
  我有些犹豫。
  这个时候走吗?
  未免太没良心。
  还是让他先回去了。
  我至少要看着肖儿出院才成。
  从A大搬出来,不想折腾,于是拒绝了凤九的好意,暂时便住在附近酒店里。
  搬家当天,多日不见的李征突然来找我。
  “老师一早知道的吧?我费尽心机进实验小组,并不只是单纯为了这几个实验。”
  “嗯,院长当初把你交给我的时候有提过,怎么?”
  他挑眉,“老师就从来不曾好奇?”
  “好奇什么?”
  “我姓李。”
  “赵钱孙李,作为第四大的姓氏,中国姓李的人,实在太多。”
  “所以才会着了李梦的道儿?”
  “你想说什么呢?”
  “李梦是我堂姐。”
  我看着他。
  他叹气,“我从小跟在表哥身后,他一直对我很好。”
  我讶异,“吴琼?”
  “十年前,我们见过。”
  我挺起脊背,仔细打量他,“说实话,没有印象。”
  他笑了笑,“那时我还小,你不记得是正常的。”
  我失笑,“看不出,我与吴家渊源如此深,居然在实验室里都躲不过。”
  “我没有恶意。”
  “告诉我这些,你什么意思呢?”
  “其实你和表哥的事,我知道很多。”
  “很多是多少?知道他为我两次自杀?知道我欠吴家?知道我是个罪人?”我神色嘲讽,“知道这么多,当初李梦自杀,我成为众矢之的,你居然没有雪上加霜给我添堵反倒安慰我,我还真应该感谢你。那么现在呢?她弄成这样,所以你来找我?”
  “李梦作茧自缚,我并不同情她。”
  “所以换过来同情我?接触了之后突然发现其实我并不如你想想中可恨,反倒可怜?”
  他眼神清亮,“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可恨。”
  “是吗?不可恨吗?这样的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
  “感情的事,本没有所谓对错之分。”
  “你想说什么呢?”
  “表哥他当年,只是太爱你。”
  “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昨天去看表哥,他现在很好,就是担心你。”
  “担心我?不是应该担心李梦多些?她现在的样子可不乐观。”
  “她任性惯了,的确需要一点教训,不然不知道下次会做到哪一步。”
  “Tony说她状态不太乐观。”
  “心软了?”
  “你认为我会吗?”
  他意味深长看我一眼,转而叹息,“放心吧,李梦心理承受能力的确很差,不过像她那样的人,怕死的很,又很臭美,不会让自己太狼狈。其实说起来,她也是受害者。”
  “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吧?”

  第 70 章

  李征静静看着我,勾了勾嘴角,“我没想过什么目的,只是站在我这个立场,不得不略尽人事。”
  我也笑,“说实话,我很欣赏你这个学生,作为老师,一个自己很欣赏的学生张口拜托我,我是绝对会尽我所能地帮你,只是很遗憾,这件事,真的超出了我能力范围。”
  “李梦伤了老师的朋友,而且险些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老师一定很憎恨她对不对?”
  “你这是在做心理暗示?不不不,我并不讨厌她,就像你说的,她只是个受害者,作为局中人,我没有资格评论她的是非。”
  “碰到感情的事也可以这么理智,方初爱上你,一定很痛苦。”
  我挑眉,“谁爱谁你怎么知道?不要想当然。”
  他不再说话。
  这几天找我的人很多,李征走了,吴琼的妈妈又来,吴琼的妈妈我拒绝见面,接着又有个叫陈静的女人要见我。
  我懵了。
  陈静?
  这回又是李梦的哪门子亲戚?就算是,我根本不认识,她找我干嘛?
  结果那女人对我说,她是方初的妈妈。
  陈静女士,一见之下就是个常年发号施令惯了的,全身散发出的,都是高压,却是个十足的美人。
  能生出方初那样孩子的,不是美人,可能性也不太大。
  活了一大把年纪,事业上也算混到了向当地位的,可在这个女人面前,我依旧说不出的紧张。
  单只是她说她是方初的妈妈,我便已经觉得自己的气势被全部消灭掉了。
  我在长辈面前,总是会手足无措,和肖儿的爸妈认识这么多年还是放不开就是个很好的证明。
  陈女士很仔细地打量了我一大圈,很温和地笑,“原来你就是钱浅,难怪我儿子对你这样上心了,的确有气质。”
  我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敌意,“陈女士说笑了,我和方初只是朋友,如果我的存在让您觉得困扰,我很抱歉。”
  她喝了口咖啡,示意我放松,“别这么紧张,我绝对不是那种遇到事情随便去责怪对方的人,我承认,我很护短,不过我这个人很公平。”
  “那么先谢过您的公平了。”
  陈静靠在软座里,手指在膝盖上轻叩,“不客气,其实我只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立场,想要看看能够让我儿子失了分寸不管不顾的人是什么样子,家长总是有个坏毛病,喜欢给自己的孩子做把关人,嗯,浅浅,嗬,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我只是犯了一个母亲最常犯的毛病,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如果这话是朱凤九说,我肯定信,可换成眼前的女人?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她却笑起来,笑容中竟然带了那么一点炉火纯青的羞涩,“你一定会觉得我这样说很造作是不是?我原谅你,因为你还不是一个母亲,或者说,你没有一个方初这样的儿子。”
  我把方初当儿子也许我会少被他折腾一点。
  若我有您的功力,我早成了妖精也说不定,何至于有今天。
  “说实话,没见你之前,我真的很好奇,能让我儿子心心念念这么多年,连法国都不肯跟我回去,让他找个人稳定下来,他死都不同意,然后等到我都已经妥协了的时候,又突然受了刺激一般回来跟几乎是被我看着长大的李梦结婚,订婚的事情已经搞得满世界都知道,结果又满世界宣告要取消婚约,我只能说,摊上这么个儿子,真是辛苦的紧。”
  我沉默。
  我只能沉默。
  她笑了笑,“其实我儿子哪里不好呢?任性是任性了点,男女关系上也的确有失检点,可据我说知,他自从认识你后,就再没出来玩过,之前这六年,跟他有过关系的女人一共只有那么两个,一个眉目间与你相似的乔笑,一个声音几乎与你如出一辙的李梦。你一定想象不出方初和李梦的交往方式,他们在一起几个月,几乎所有的约会都用打电话来代替,仅有的几次见面,几乎你都有份出现。”
  我搅咖啡。
  她十指交叉撑住下吧,探头过来,“你不信?也难怪你不信,其实连我都不信,可是没有办法,就算我不信,这都是事实。对此,我也只能表示遗憾。”
  “你真幽默。”
  “这种幽默我宁可不要。”
  “您想跟我说什么呢?”
  她做惊讶状,“不会吧,我说了这么半天,钱浅,你还没懂?我这是在替我儿子说好话,帮他跟你示好呢。”
  “陈女士,您有话还是直说吧。”
  “你不相信我的诚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