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寂寞浅浅笑





  “说得我像是有毒一样。”
  “难道不是?你何止有毒,还很致命。”
  我认真看他,“方初,我们之间非要这样吗?”
  他耸肩,“我可没想怎样,不过尽量想要和我未来的房东打好关系。”
  “那你可以放心了,我会很好相处,何况,我住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只要不拆房子,我都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先谢了。”
  “不用这么客气,怎么说你也是肖儿朋友,不看僧面看佛面。”
  他勾着嘴角,“您这一竿子支得可真够远,一下子就把我打到肖儿的后面。那么朋友的朋友,我先出去了,钥匙今天放我这,我配多一把就还你。”
  说罢转身就走。
  我的声音平淡无波,“不急,我晚上去实验室。”
  他突然回头,比我更平静,“对了,早上赵赵打你电话,我替你接的,他说昨天喝得太多所以后来王路没请成客,今晚补上,我迟些回来接你,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去。”
  这回是真的走了。
  我却愣了好半天。

  第 21 章

  晚上我终究还是没有去。
  王路特意打电话给我。
  我特诚恳的说路路,您老人家请客我居然没机会到最遗憾的就是我自己,可有什么法子呢?姐姐我明天大把事情等着,总不能让我的崇拜者们发现他们心目中的神其实是个酒鬼吧?很丢面子的说。
  肖慰很晚的时候发信息给我,他说钱浅,哪天咱兄弟单独出来喝酒,真怀念从前无法无天对酒当歌的日子。
  我擦着还滴水的头发,摇头。
  肖儿找我喝酒?估计是又在找机会跟我说教。
  这孩子这么多年俨然把自己当我的保姆,堂堂流氓少爷啰嗦起来像只母鸡,委实可怕。
  打开电脑,Daniel在,他说Central County在下雨,空气里都是阴阴的寒。
  他说Joy,你那里是不是也是秋天?昨天去宾大,在校园里转的时候突然想起认识我的那天。
  我笑,“Daniel你老了,居然开始怀旧。”
  “我现在才是人生最好的时候好不好?”
  “对对对,你还年轻,六十都不到。”
  “Joy,你的嘴巴真够坏。”
  我默。
  他发好大一个笑脸过来,“Joy,我想你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
  认识Daniel也有几年,刚刚认识他的时候我才刚到宾州没多久,人生地不熟,在校园附近到处找房子,刚好看到他在贴广告,招合租室友,条件开的非常彪悍,要求性别女,三围都列出来,不知道的以为他找女友。
  感觉到我站在身后,他回过头来,咧着嘴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出奇灿烂,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和他做室友的几年里,他帮我很多,给我介绍兼职,带我去淘实惠的小物品,意粉做得出奇好。
  作为一个在美国那种环境下长大的男生,在男女关系上居然一点不滥,他无疑是个异数。
  他是个好孩子,单纯,善良,甚至还有一点羞涩。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可以写出那样的招租广告。
  他追了我很久,可我更愿意和他做普通朋友。
  很多时候我也会想,若我不是在国内(炫)经(书)历(网)过太多,和他在一起,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只是可惜,他在我生活里出现的很不是时机。
  这几年我心灰意冷,完全不想再谈感情。
  下线的时候已经凌晨,躺在床上很久都睡不着,实验休息室空间狭窄,一张简易床,一只沙发,太晚了不想喝咖啡,于是点了支烟。
  烟火在夜色里忽明忽灭,窗外星光灿烂。
  明天会是晴天。
  电话突然响,看看号码,居然是方初。
  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估计是喝多了酒,他大着嗓门喊,钱浅,开门,快点给我开门,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我哭笑不得,“钥匙不在你那里?我在实验室。”
  他俨然油盐不进,继续嚎,“开门哪,开门!钱浅,就算我住的是你的地方你也不能这么对我,我不要在门口睡!”他声音慢慢低下来,开始口齿不清,仿佛喃喃自语,“钱浅,给我开门啊,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外面好冷……”
  然后电话掐断。
  我揉了揉额头,死的心都有。
  这算什么事儿?
  哪个混蛋没事干居然灌他喝那么多酒?
  想归想,虽然不情愿,可还是爬起来换了身衣服下楼。
  老娘容易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屁颠屁颠跑回去给他开门,还是给别人开我自己家的门。
  造孽也不带这样的。
  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去,平时十五分钟的路程,我愣给缩短成七分钟,连我都忍不住佩服自己的效率。
  喘着粗气跑到别墅区,远远便看到他银灰色的跑车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姿势停在路边,却没看到他本尊。
  心莫名紧了紧。
  他就是这样大半夜把车开回来的?酒后驾驶,这孩子不要命了吗?
  车里是空的,环顾一圈,不见人。
  我有些慌了。
  掏出手机刚要拨他电话,门侧的灌木丛旁边突然摇摇晃晃钻出个黑影,脚步踉跄,险些跌倒,风过处,熏死人的酒气。
  我忙扶住他。
  他醉眼朦胧,晃了晃头,好似在确认我到底是谁,嘴巴几乎咧到耳根,对着我肩窝吹气,“钱浅,你终于出来啦。”然后一把抱住我,脑袋在我颈侧蹭了蹭,语气里说不出的委屈,“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外面风好大,我好冷。”
  我苦笑,他全部重量几乎都挂在我身上,我要用好大力气才能保证自己不趴在地上,“钥匙不是在你那里?怎么反倒跑来找我要?”
  他有些茫然,神情说不出的孩子气,歪着头看我,“钥匙?你要用我的钥匙吗?”他手忙脚乱地挨个掏自己口袋,突然举起手,晃了晃挂在食指上的钥匙串,嘻嘻笑,“是这个吗?你要用吗?可是,你要我的钥匙做什么?”
  我快哭出来,上去夺钥匙。
  他居然非常灵活地闪开,眯着眼睛笑,“想抢?嘿嘿,我方初的东西你也敢抢?不想活了吗?”
  我无奈,“方初,开门的钥匙在你手里,你不给我钥匙,我怎么开门?你不冷了吗?”
  “呃?冷?是哦,我好冷,可是,你是谁?”
  我不耐烦,“你说我是谁?”
  他探头过来,几乎与我鼻对鼻眼对眼,喷我一脸酒气,熏得我几乎要吐。他眨眨眼,“哦,是钱浅,对,是钱浅,难怪跟我恶声恶气,这世上还能找出第二个对我态度这么差的人?”他一把推开我,力气大的出奇,险些把我推倒,“钱浅,我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
  然后他蹲下去,手指在地上反复画圈,钥匙掉在地上,发出叮当脆响,“钱浅,你坏心,就知道欺负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叹气,捡起钥匙开门,转身过去扶他,声音也软下来,“是,我是很坏,所以你更应该对自己好一点,来,乖,先进去,外面冷。”
  他不安分地挣扎,“不,我不进去。”
  “方初,别任性。”
  他垂着头,眼皮不停打架,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仔细辨认方才听清,他说钱浅,你欠我的。
  我叹息一声,伸手穿到他腋下,扶他起来,他居然不再挣扎,昏昏沉沉把头靠在我肩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似听到他在叹息。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楼上他住过一晚的房间,他闭着眼,嘴唇紧抿,眉头皱成川字,看上去很不'炫'舒'书'服'网'。
  帮他脱掉外套,盖好被子,想了想,去洗手间洗条毛巾把他的脸脖子手指仔细擦了一遍,倒杯清水放在他床头,拉好窗帘,才关了灯出去。
  回到房间趴在床上,几乎脱力,额头上全是汗,不知是不是折腾的太久太累,很快便睡过去,连被子都忘了盖。

  第 22 章

  我是被疯狂地拍门声给吵醒的。
  头昏昏沉沉,喉咙里堵得厉害,眼前金星直冒,我踩着棉花团下床,顶着一头鸟窝下楼开门。
  王路正拍门的姿势收不住,一下子扑进来,撞得我一阵摇晃,霎时天旋地转。
  伴着他的尖叫,我跌在地上,失去意识。
  估计是昨晚从实验室匆忙赶回来出太多汗又在门口折腾半天吹了风,所以发烧。
  忽冷忽热,浑身黏腻,我不停发梦,乱糟糟的,很多很杂很乱的梦境,发生过没发生过的,一股脑全部压下来,让我在黑暗的意识里,觉得窒息。
  梦里我看到方初,他凶巴巴地对我说,钱浅,别说的那么好听,你就是欠我,就是欠我,你欠我一辈子,别想还得清。
  我张口结舌,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吐不出一个字。
  然后就在我想要上前拉他的手的时候,眼前却突然跳出吴琼他妈妈的脸,那个向来优雅的女人面目狰狞地对我叫嚣,“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想折磨我儿子一辈子吗?想都不要想。我儿子现在很好,他可以娶妻生子,他很幸福,你最好能滚多远滚多远。”
  然后吴琼在前方不远地地方轻轻回头对住我笑,他说钱浅,不好意思,你挖得坑你自己待在里面好了,我已经不介意了,我也忘记你给我的疼痛了,我有了老婆儿子,如果我心情好,不介意孩子叫你一声阿姨。瞧,你都当了阿姨了,你老了,你真的老了,已经没有了轻狂骄傲的资本。
  我神色慌乱,不停摇手。
  不不不,不要这样对我,我已经没有了一切,为什么你们还要这样对我?
  我做错什么?
  我做错什么你们都要避我如避蛇蝎?
  吴琼家的老女人跳出来,扯着我的衣领,“你做错什么?你说你做错什么?你这个祸害,你这个妖精,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我挣扎,拼命地挥手想要推开她,可她扯得我那么用力,我挣不开,我没有法子挣开。
  让人绝望。
  绝望的窒息。
  眼泪缓缓滑下眼角,落在耳边发丝里,冰凉。
  身后有人轻轻抱住我,温柔地拍我的背,声音轻缓柔和,“别怕,钱浅,你还有我,不管发生什么,至少我一直在这里,我一直在。”
  是肖儿。
  呵,是肖儿。
  肖儿说钱浅别怕,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你至少还有我,还有九九,我们一直陪在你身边。
  心出奇地安定下来,周围那些狰狞地面孔瞬间消失。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安安稳稳睡过去。
  睡梦中有人一直握着我的手,那手掌温厚,让人安心。

  第 23 章

  我在医院住了两天,两天来,方初一直没有出现,不能不说,我有一点小小失望。
  我知道我不该失望,但情绪这东西有时候根本不由人,我想,或者我在期望得到他的原谅。
  当他醉酒后还心心念念嘟囔着钱浅我讨厌你你欠我的时候,其实我在心里是很难受的。
  我说我不在乎别人恨我,因为恨我的人本来就已经很多。
  可潜意识里,我还是希望那恨我的人里,不包括方初。
  我是个矛盾的人,希望他恨我,因为恨就证明记得,可一旦他真的说出来,我又无可抑制的难过。
  可是没关系,这些年对我来说,难过一早已经成为习惯。
  再大的打击都(炫)经(书)历(网)过,也不差加多一个。
  出院的时候肖慰来接我。
  这两天他一直在陪着我,当我被噩梦缠身无法醒转的时候,是他一直握着我的手。
  我很感激。
  肖慰为我做的,实在太多。
  他抱住我,他说钱浅,你一定要好好的。
  这话,凤九也说过。
  我知道他们都希望我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好不了。
  在发生这么多之后,我还指望拿什么让自己好?
  我好不了了,真的。
  这是报应。
  我应得的报应。
  回到家,方初不在。
  肖慰说这两天方初和李梦一直粘在一起,好得像连体人。
  他说连他都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方初可以和一个女人好成这样。
  也许,就像他说的,他真的打算定下来了。
  这样也好。
  天一点点凉了,秋风过境,已经十一月份,很快的,冬天就要来临。
  这个城市的秋天,总是如此短暂。
  雨季一过,就是冬天。
  我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去墓地看了我妈。
  偌大的墓地,空荡荡的。
  在她墓碑前坐着抽了一下午的烟,什么都没想,直到落日西斜,才起身离开。
  的士在繁华的马路上穿行,夜华初上,灯火闪亮。
  摇开玻璃窗,风冷冷地灌进来,打在脸上,真实地疼痛。
  人行道上黑压压的人,面无表情,行色匆匆。
  喧嚣吵闹,仿佛一场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