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39-黑马甲





的,也凿了两个,其余的都送大西北了,刑期没有掉下十年的。    
    秦得利心有余悸地说:“这一折腾我算看出来了,发财遇好友,倒霉遇勾手啊——老三,还记得警备大院的朱子吗?跟韩三在西郊开战那个——也凿啦!”王向东说意料之中。王老成也说活该,乱世用重典的话又搬了出来。王向东不想跟他爹争论,只跟秦得利聊买卖上的事儿,问他卖烟的利润怎样。秦得利笑道:“开始也不摸门儿,后来找着路子了,越干越顺当。”然后凑他耳朵边道:“全是假烟。”王向东就笑。    
    送走了秦得利,王老成问:“刚才他凑你耳朵根儿底下嘀咕啥?”王向东笑道:“你咋那么爱操心?”“哼,我就琢磨着没好事,这小子也就三天半老实气,等风头一过,他就该欢啦,你跟他还是少拉拢好。”    
    大姐夫高学良是区委干部,王老成高看一眼,就让他说说自己讲的是不是有道理。高学良笑道:“人都是会变化的,咱不能不给人家机会,一棒子打死和一刀切的事情是中央都在批判的。”王向东笑道:“看了么,还是大姐夫水平高。”老爷子道:“你有机会多跟你姐夫学学。两个姐夫都比你强。”    
    王向东说:“大姐夫,我在滨江道有个小货摊,那儿归你们中区管,有啥事儿你可得多照应。”王老成道:“别上脸子给人家找麻烦,你能有啥事儿?卖几件破衣服还用得着区委的干部给你当保护伞咋着?”高学良笑道:“保护伞咱不能当,姐夫也没那个实力——三弟,只要你不违法乱纪就成。”    
    “咱依法经营照章纳税,比谁都积极。不过工商、税务那帮人办事太罗嗦,你要跟他们能说上话,将来有啥用得着的地方,也方便不是?”“这倒不难,只要不违反政策就成。老三啊,现在国家政策鼓励个体经营,你算个头脑灵活的,比我强,我得向你学习呢。”    
    王向东笑起来:“得了吧,现在谁看得起个体户?不行咱俩换换?”    
    大姐慕清招呼道:“别吹啦,老三把你的好酒拿出来,都准备开饭!”    
    正月刚过,春天的气息还没冒头,王家就先添了个大胖小子。王老成两口子乐得快崩溃了。林芷惠提前办了内退,在家照顾孙子,也是心甘情愿。王向东初为人父,欢喜满心,整天看着儿子爱不够的爱,偶尔会想起当初林红霞也怀过孕的事,不免又有些耿耿于怀。    
    王老成给孙子取名天赐,王向东嫌俗,改叫家辉,自然有希望他辉耀门庭之意,爷俩争论不下,最后各退一步,天赐是乳名,家辉是学名。    
    家辉出了满月,王向东就背着父母,办理了停薪留职的手续。木已成舟,王老成干发火也没了办法。那边大罗也“停留”了,一脱离单位的管束,三个人看摊子确实有些浪费,王向东觉得时机成熟了,给高学良打电话,说自己想再弄个摊位,先要在市场管理处排队,要他提前给透个话过去,无非想夹个塞儿。高学良一口答应。王向东愈发得意,觉得这个大姐夫倒是满灵活的。    
    没出俩月,王向东就租下一个空出来的摊位,把所有的积蓄都添了进去。生生地把大罗和李爱华分开,让他们各守一摊,自己还是跑货,平时就在两个摊子间照应,哪里需要哪里去。    
    这下王老成又紧张了,专门把高学良叫来,给王向东开家庭会议,他说王向东这一往大处搞,弄不好就要出事儿,这不慢慢就成资本家了吗?现在又开了一摊儿,还雇了俩人,这不明摆着是剥削吗?    
    高学良慎重地说:“应该没问题吧,邓小平都表态了,说这些个别现象冲击不了社会主义。他说先看一看,不要动他们,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林芷惠啧啧叹道:“瞧学良这政策学的,多透!”    
    王老成白她一眼,粗声说:“你们糊涂啊,啥叫先看一看,不要动他们?那以后呢?以后动不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三儿你这个买卖赶紧给我收敛收敛,当个小家家过着玩儿就成了,我们谁也不指望你给我们挣个十万资金。黄金不贵,安乐值钱呀!”    
    王向东冲高学良道:“他就是叫运动给折腾怕了。”    
    高学良安慰道:“您老不用急,我接触上面的政策要比你们快,一有啥风吹草动,我能不及时通知三弟?不过就目前情况看,三弟这么搞没有出格的地方。您就放心吧。”    
    听姑爷一番话,王老成也只好无奈地沉吟道:“有你给他掌握政策,我这心里还稍微塌实些。”    
    没出半个月,在高学良的帮助下,王向东又拿到了两万块的银行贷款,手续简便得叫人吃惊。十几年后王向东再回忆那段往事,自己都不太相信似的:那时候国家的钱咋那么好糊弄呢?    
    王向东拿到了钱,先跟管理处打了招呼,说想要个门脸房转摊入室,然后揣着钱坐硬席,吃五毛钱的盒饭,南下广州,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批发服装的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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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向东这次南下,是受了“瞎四姐”的指点。    
    “瞎四姐”姓夏,是第一批进驻滨江道的女老板。瞎四以前是文化大革命红闯将,她的一只眼瞎了,就是文化大革命时留下的纪念,因为九河口音里瞎夏谐音,所以大伙就音和意会地叫她“瞎四姐”了。    
    瞎四姐瘦、丑,并且勇猛,在滨江道靠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渐渐算立稳了脚根。周围做服装的,没有不给她几分面子的。哪里起了争端,只要瞎四去了,胡骂几句,就是你把握着真理也不敢言声了。王向东耳闻瞎四的名声,少不了找机会亲近,赶上瞎四正喜欢这样乖觉义气的,一来二去,就把他当弟弟待了。


《黑马甲》 第二部分第七章 喜忧参半(2)

    瞎四问他货物的来源,王向东也不隐瞒,他知道自己没有瞎四路数野。瞎四听他说了,就笑:“亏了,这么干亏了,你是小生意,找人加工不合算。而且你有些服装从二道贩子手里拿,活活叫人扒层皮不是?”王向东说:“以前我挂着班上呢,没时间开拓呀,现在想干,一下子也摸不着准门。”瞎四爽快地说:“我给你几个地方,你自己跑去吧,包你赚死。”    
    有四姐一言,王向东如获至宝,收拾一下就上火车下了江南。王向东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鲜,一路上算饱了眼福。车厢里人倒不很多,随便聊聊,除了出公差的,几乎都是个体户,天南的地北的也不戒备,一边凑手打牌一边交流着生意经,王向东听了个痛快,发现这世界上能人还真不少。    
    进了广东境内,就想到了韩三,不觉唏嘘。    
    出了广州站,天色还早,先去吃了早点,按瞎四给的地址,跟饭摊上的人问清了路,原来就在火车站咫尺之遥的地方,叫流花,又下意识摸摸裤腰,一打硬邦邦的钞票还在,这才塌实下来。瞎四说跟南蛮子打交道要小心,比咱们北方人精滑。所以他这次也不准备找别人,只找瞎四介绍的一个姓朱的老板,据说这家伙在广州发服装很厉害。    
    王向东找了个有公用电话的小卖店,先卖了盒好烟,又掏出朱老板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叫寻呼号,王向东没用过,不过瞎四已经教给他打寻呼的方法了。先拨了前面的号码,有个女声跟他问了两遍好,先用广东话后用普通话,特甜,王向东就说:“你好……劳驾给找一下朱老板。”    
    “先生您的电话?”    
    王向东愣一下,赶紧问小铺老板电话号码。说过了,那边呱嗒一声撂了,王向东有些迷惘地听了几下忙音,犹豫着放了电话,然后按瞎四说的在原地儿等。    
    没多会儿,电话铃响了……小铺老板说:“接呀?找你啦!”王向东赶紧抓起电话,果然是朱老板,对方问了情况,很热情,叫他等着,不一会儿就来了个小伙子,骑着摩托接他去流花市场找朱老板。王向东不觉对传呼机这玩意暗暗称奇。    
    朱老板的门面是个零售店,背后做批发。店壁上挂着一幅字:“凡是辛勤劳动,为国家为人民做了贡献的劳动者,都是光彩的”。下面落款是胡耀邦。王向东看得晕了一下。朱老板笑道:“这是新讲话,题目叫《怎样划分光彩和不光彩》,给咱个体户脸上贴金的,我从人民日报上摘下来的。”王向东说:“我还以为是胡耀邦给你题的字的,吓我一跳,这个好,回去我也挂一幅,这玩意镇邪啊,让那些看不起个体户的家伙们也看看中央精神。”    
    朱老板说:“既然是四姐的兄弟,你来跟她来一样,我给你最好的货最低的价。”王向东说:“我先看看货再说吧。”朱老板说:“好好好,先看货,不满意可以不要嘛,买卖不做没关系,交个朋友总可以。”    
    一路向幽暗的胡同里走,王向东问:“大哥你雇了两个人?忙得过来吗?”“两个?哈,现在连服装制作,都二十几个啦!”“嚯!行吗这样?听我姐夫说,国家对雇工人数可有限制啊,七八个就挺敏感了。”“咱做大生意的就得把脚步赶到时代前头去,只要政策看准了,出不了事儿。”    
    “能人。”王向东真心赞叹着。    
    所谓库房,其实就是一间民居,进去后,先看到一个佛龛,里面供着财神爷。    
    朱老板上香的工夫,王向东已经在浏览他的库房了,摸摸牛仔,看看西装,感觉很不错。看朱老板随过来,问了价钱,也吓一跳,比九河贩子给的低一大截。朱老板补充道:“不过我这里发货,最低一包起,50件。”    
    王向东说没问题,然后挑选了五六款尼龙绸夹克和风衣、衬衫,每种定了一包。朱老板一指货架:“我还有点儿硬货,你要不?”“啥硬货?”“皮尔·卡丹,西服领带全套的。现在社会进步了,服装从卖御寒到卖装饰和品味啦,咱得跟上时代。”    
    “真的假的?”“真的能在我这里吗?”    
    “啥价?”“一件比普通西服贵5块。咋样?来多少?”“两包。领带来二百条,你叫伙计把颜色给我搭配得杂一些。”    
    朱老板应着,一边把他要的款式一一装了,一边记上数目:“交了款,后面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直接给你发到九河,不过运费要咱哥俩均摊,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亲兄弟也不在钱上弄含糊。”王向东没二话,先随朱老板去结了货款,收了字据,朱老板留他一起吃饭,王向东看时间还早,而且他又有别的主顾,迟疑一下就推辞了,朱老板也不深留。    
    离开朱老板的店,王向东只说去买车票,一折身,奔了货场深处,连访了几家,价钱都比朱老板的高一些,这才放心地向火车站走去。看来这朱老板还真是看了瞎四的面子呢。    
    3    
    王向东的两个摊子火了。    
    虽然人们还很穷,可毕竟比以前知道爱美了,而且溜滨江道的,也没几个连温饱都没解决的贫民,大家的生意还算好做。折腾到年底,赚了个盆钵乱满,除去给大罗李爱华的抽红,也不算摊子上压的货,这一年他净剩了毛五万。用惯了五元一张贴花储蓄存折的王老成,看着儿子盘腿坐在床上点钱的样子,有些眼晕。    
    王向东说:“爸,干脆你也退休算了,帮我看摊儿去,要不还得找别人。”    
    “想得美丽?我才不受你剥削!”其实王老成再有半年多也该退了,他还想好好享孙儿绕膝的天伦之乐呢,去给儿子到自由市场站摊儿?叫什么事!


《黑马甲》 第二部分第七章 喜忧参半(3)

    王向东用无所谓的语气问:“您要退休了,单位分房子还轮得上咱家吗?”“你真是贪心不足。”“我在厂子那个宿舍没叫别人占吧?”“不知道,我又不是你的管家。”“抓空我得去看看了,不行就租出去,赚一个是一个。”“你眼里除了钱还有别的不?”    
    王向东不说话了,晃了下头重新数钱,刚才跟老爷子一打岔,忘记数目了。他现在没心思跟老爷子争论了,除了逗弄家辉之外,他们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瞧瞧,厂子那间宿舍的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顺口开句玩笑,老爷子还就当了真,又开始批判了。    
    家辉长得很可爱,一家人比着宠,王向东每天回来都要捎点儿吃的或者小玩具给他,家里已经摆得像儿童乐园了,大家都怨他浪费,他说:“我小时侯没过过的好日子,一定要让我儿子过上。”王老成就感慨地说:“这话耳熟呀,当初生你的时候,你爹我也这么说来着。”“最后呢?”王向东一摊手:“最后这好日子不还得我自己闯荡?”王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