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战争
“你……有事吗?”池小影都感到词穷了。
宣潇隔了好一会,开口道:“你好吗?”
“我很好呀!”为了让自己的话有可信性,她特地露出一脸甜蜜的笑意,“你呢?”纯粹是礼貌,不是关心。
“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
池小影愣住了,这不像是眼高于天、骄傲自信的宣潇讲的话,酒喝多了?
“是吗?对自己要求不要太高,差不多就好。知足者常乐!”对于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来说,她只能说些像外交家常挂在嘴边的空白辞令。
“我要求不高,很少,只有一个,我想……回到从前,哪怕付出我现在的所有。”
池小影微扬的嘴角不知不觉落了下来,无助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眼中隐隐露出一丝悲伤。
宣潇似乎被那目光触动,他忽地上前一步,低低唤她:“小影……”
有那么一瞬,他眼中的坚冰出现裂痕,压抑在背后的种种情绪,顷刻间泛滥得远边无际。
他伸出手,也许是想抚摸她,也许想拥着她。
池小影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人能回到从前的,过去的就过去了。”
曾经,她以为只要彼此努力,就能回到过去;只要心里有爱,所有的错都能随风,可是事实让她醒悟这只是痴人说梦话而已。
他的那一巴掌,他说的那些话,如同烤热的烙铁,烙在了她的心上,每想起一次,都疼得不能自己。
深爱一个人,是想得到幸福,不是给予他一次又一次伤害自己的权利。
人生说短,只有几十年,可分成一个个日子,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这些个数字里,谁能保证哪一天里不会发生误会和意外?
两个人之间,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起码的扶持都做不到,怎么应付那些误会和意外呢?
她想通了,就释然了。
他永远成不了她命中注定的良人,所以她决定和秦朗正式开始。
“过去不是一滩水渍,抬手一抹,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可以自欺欺人的说没有,那么我们就当是陌生人,重新开始好吗?”
她突然想笑,他说得真轻松,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让她永远不要出现。
他哪来的自信,认为她一定会围着他团团转。
没笑得出来,眼泪刷地涌满了眼眶。
她讥讽地看着他,“那你把你的小女朋友放在哪?”
他正要回答,宁伊跑了过来,急急地催道:“宣总,史经理找你敬酒呢!”,眼角的余光瞟到池小影也在场,一时怔住,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宣潇转过身去,池小影从他身边走开了。
“小影,”宣潇挥手让宁伊先走,伸臂拉住了池小影,“我听说了你妈妈的事,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吗?”
“你别说了,”池小影打断了他的话,“我妈妈很好,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有,那也只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说完,她挣开他的手臂,匆匆离去。
回到酒桌坐下,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秦朗。
她捂着话筒,走到角落里接听。
“今天怎么没在办公室?”
“呃,你怎么知道的?”
“我来接你吃午饭,扑了个空。”
“我和院长一块来工地了。那你现在吃了吗?”
“稍微吃了一点,一会我要去机场接个重要的客人。”
“谁呀?”
“明天介绍你们认识。小影,你可能这几天要住到憩园来,帮帮我。”
“为什么一定要住到憩园?”
“无可奉告。今天太阳火,回来记住涂点防晒霜,别晒伤了皮肤。”说完,秦朗收了线。
她回过头,正对上宣潇灼灼的目光,他不知喝了多少酒,连脖子都通红的。
她拿起筷子,继续吃菜,再也没抬眼。
一顿饭吃完,宣潇那桌,女同胞还能保持点礼仪,男同胞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了。
池小影早拎着包包,回到车里休息,车窗关得严严的。宣潇瞪大血红的眼,想穿过茶色玻璃,寻到她的身影,肩膀上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两下。
他回过头,尽力保持清醒,是宁院长。
宁院长轻轻摇头,拉着他又进了渔村,“你既然已经放手了,就不要再去招惹她。她过得很辛苦,好不容易有了现在,你怎么忍心一次又一次地去伤害她?”
宣潇头嗡嗡作响,脚下一踉跄,他忙扶住渔村的大门,站稳了,“我是伤害了她,何尝又不是伤害了我。宁院长,帮帮我,我不能失去她,我爱她。”
宁院长再次摇头,“你们分分合合两次了,你还不醒悟吗,你们两个完全不合适,她太内敛,你太骄傲。她父亲过世太早,又太突然,她虽然尽力像个大人似的撑起了家,可她实际上还是一个不肯长大的小姑娘。她需要的是一份像长者般包容、宠溺而又安全的爱,那个人不是你。”
宣潇突然动了怒,“为什么不是我?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她想要什么样的爱,我都给她。”
“晚了!”宁院长同情地闭了闭眼,“她马上就要调到北京去工作,很快就会结婚了。如果你真的在意她,给她祝福,别再纠缠她不放。”
宁院长的话字字砸在地上,宣潇听得胸膛急促地起伏,猛然间听到结婚两个字,人都呆住了,怔了几秒,他拔腿就向车窗扑去。
“宣总,我们的车在这。”工作室的司机冲过来抱住他,抱歉地对宁院长点点头,把宣潇拉开了。
宁院长叹口气,拉开车门跨进去,池小影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外面发生的一切,她估计什么也没看到。
“开车吧!”宁院长对小周说,然后对赵工轻轻摇了下手,赵工会意地点点头。
“小影在那里,我要和她说话。”宣潇失控地指着飞驰而去的车,大声叫嚷。
“好的,那我们追过去。”司机哄着他上了车。
一上了车,他整个人在座椅上瘫成了一团泥,趴在车窗上,追着设计院的车子,眼底泛出一丝湿雾。
乌溜溜的黑眼猪,
第七十章 背水一战(十)
回到设计院,池小影把拍摄的照片送去洗印社,又把录下来的资料整理成文字。
“小影,来一下。”院长在隔壁喊她过去。
她推开门,院长手里拿着份传真,“你的调令!”
“这么快!”她讶然地接过,扫视了一眼。
“工程学院附属设计院的人事处,职位不错,人又清闲,好工作,人家要求你两个月内必须去报到。小影,虽然我心里面有些不舍,可这是好事,你可以和秦医生一起,又能经常去看望你妈妈。”
池小影还没有回过神,满脑子都是“两个月”这三个字,她留在滨江只有两个月了吗?秦朗的聘期要到秋天呢,现在才五月呀!
“小影,别想太多,要珍惜现在的一切。”院长的视线语重心长,仿佛一道锐利的冷光,照射出她纷乱的心思。
她恍恍然地点着头,回到办公室就给秦朗打电话。
秦朗过了很久才接电话,未开口就带了笑,温和的笑声总能奇异地令她安宁。
“秦朗,我收到调令了。”
“嗯,我知道。”
“我一个人先去北京吗?”
“不是,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和医院协商,以后如果有重大手术,我可以过来帮下忙,但是要提前结束聘期,医院同意了。你怎么像不开心?”
“不是,我感到有点突然。”
“傻丫头,不是早给你打预防针了吗?好了,我不多说了,我要去陪客人,唉,真是个麻烦的客人。”
秦朗挂电话前,她听到里面传来一串急促英文,声音脆嫩、娇柔。
她拿着话筒,过了很久才挂上。
走廊里响起杂乱的脚步,隔壁办公室关门的声音很响,震得墙壁嗡嗡作响,她朝外看了看,要下班了。
她没有坐班车,一个人茫茫然的在街上走。脚下轻飘飘的,像踩着云彩。
是幸福来得太快,她不敢相信吗?
一定是的。
在街边一家福州沙县小吃店里吃了碗炒面,慢慢地咽着,打发时光。小吃店里客人不少,小情侣居多,也有几个像是外地打工的,在最里面的一张僻静的桌上坐着一对男女,男人三十多岁,女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刚出来。男人的神态兴奋莫名却又小心翼翼,看着很诡异。小女子眼波流转,尽是妩媚。
池小影不禁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不禁对那个小女子佩服了起来。
宁贝贝说过,对付男人是最容易的事,和做红烧肉差不多,或者说比做红烧肉容易多了。只要看男人时眼睛斜一点,时间长一点,长到三十秒;和男人说话时也不要一气呵成,而要气若游丝的,欲言又止的,半句半句地往外吐,且让前半句和后半句之间,有三十秒左右的停顿。这两个三十秒,就成了海德格尔的思想,从此让男人神魂颠倒了。
小女子简直就是宁贝贝理论的实践者,没几个来回,男人果真就首称臣臣,脸红气粗,手从桌下就放在了小女子的膝盖上。
池小影忙收回目光。
世界真是无处不在的桃色陷阱。面对这种小女人的挑战,真是难为男人们了。能有几人能真正把持住?
难怪男人幽怨地说:出轨不是我的错。
那是谁的错?是妻子没有修得这两个三十秒的绝顶神功?就是修得,降服得了男人吗?
降服?为什么婚姻里要用这个词?真是可悲。
她降服不了别人,也不会被别人降服。她认为婚姻的双方应该是血浓于水那样的亲切、自然,不必草木皆兵,不必患得患失,安宁、默契、温馨。
男人其实就是一孩子,只有阅尽千帆、行遍千山万水,等到了秦朗这样的年纪,才算真正地长大,从此归航、泊岸。
遇到秦朗,她很幸运。
一池涟漪的心湖,平静如镜。
结账出来,在街上逛到天黑,才回了公寓。
泡了个热水澡,洗了两遍头发,才感觉把满身的灰尘洗干净了。抬头看钟,八点一刻,时间还早,她开了电脑,想写会专栏。
刚坐下,一阵震天响的拍门声从外面传了过来。
邦邦邦邦,声音凌乱而急促,听得人心惊,池小影打了个激灵,忙冲过去开了门。
她先嗅着了一股扑鼻的酒味,抬头看去。
微弱的壁灯下,站了一个人,一只手扶在门框上,脸色通红,样子狼狈,人都快站不稳了,却执着地举起手,还要再拍。
“宣潇,你怎么了?”一看到她,他整个人往前一倾,她用整个身体才能撑住他,费力地问道。
他一动不动,趴在她的肩上,她突地感到肩膀上一丝湿意,她咬着牙把他扶了进来放到沙发上,他的脸上,泪水纵横。
她一下子慌了神,无措地看着他。
“小影,没有小女朋友,没有情人,没有出轨,我爱的人只有你。我是因为妒忌才说了那些蠢话,还打了你。你现在也打我一掌,我不让,你骂我,我也不会回嘴。这样可不可以算扯平了呢?扯平了,你还留下,你不相信我,还像以前那样,你看我的表现,我会改变的,好不好,不去北京?”
他凝视着她,泪眼中满是柔情,他的手掌抚着她的脸颊,轻轻地,像怕碰伤了她似的。
池小影躲开他的手,稳住神,语气平淡地说道:“宣潇,我们之间不全是因为这些问题……”
“我知道,”宣潇打断了她,“你说我一直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不在意你。小影,以前是我只顾工作,而忽视了呵护我们的婚姻。小影,我都知道的,你的生日在十一月十六日,你不敢一个人过十字路口,你喜欢冰蓝、米白的颜色,你爱吃结结实实的牛角面包,喝原味的奶茶,你的脖颈是你最敏感的地方,你爱看怀旧的老电影,生理期时,你会痛经,冬天里你的脚很冷,总要穿两层袜子,你……”他的嘴唇激烈地哆嗦着,“你已经离家二百零四天了。”
她已很久不曾听他对她说这么多的话。
静夜沉沉,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带着令人蛊惑的魔力,丝丝缕缕将她缠绕。
她明知前尘往事多说无益,却又无法阻止,催眠一般,只能愣愣地听下去。
直到他问:“小影,回家好不好?”
她只觉心中一绞,疼得整个身子都欠了下来。
心湖里狂风大作,波翻浪涌。
她哭着喊:“宣潇!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放在柏远死的那时候对我讲,太晚了,太晚了,是你把我推开了,发生了许多事,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回得去的,”宣潇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紧紧紧紧地抱住她,“只要你肯,我们就回得去,我去和秦朗讲,请他不要拆散我们夫妻,让他退出,成全我们俩。”
“你错了,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你放开我。”
“我不放!不放不放!”
池小影死命地挣扎,想把他推开,他的臂像个铁箍,越收越紧。
她无力挣脱,身体被他勒得生疼,呼吸也困难起来,气急之下,狠狠跺了下他的脚。
他吃痛得扭曲了俊容,手臂反而更紧地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