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倾城色





她看清自己随处的位置之时,差点没被吓死。柳浣撞了头所以会眩晕,也就是脑震荡的症状之类得东西,可眼睛是好好的,她分明在高处地面很高的地方。后来才知道,她在房顶,她房间的房顶。

柳浣突然觉得李哲很浪漫很浪漫,有谁会在大冷天,吓着雪,撑着一把扇,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房顶上,看着前面根本看不见月亮的前方。其实在以后的记忆里,柳浣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是有月亮的,皎洁,如圆盘挂在前方。

那晚柳话并不觉得遗憾,她一抬头就看见李哲灿如星辰的眸子,在黑暗中,雪白的积雪映衬下比月光还皎洁,柳浣先是受了蛊惑,脸红心跳,然后伸长脖子,凑近亲吻李哲,她吻得很小心,很羞涩。

下一刻,笨拙的身子被李哲抱紧,感觉他的气息,柳浣知道他也很激动,很紧张,丢开油纸伞,轻轻的捧着柳浣的脸,隔着纱布亲吻着柳浣头上,额上的伤,小心翼翼,如珍似宝。两人都很投入,离唇之时,李哲吻上了柳浣的眼睛,他说:浣儿的眼睛会说话,她们说,少卿,我不会离开你!

柳浣听后紧紧的抱着李哲,重复则着他的话,她说,少卿,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那是,柳浣在十六岁许下的最后若言。

手里的折子掉在桌上,发出响声,柳浣惊醒过来,连忙整理书桌上的折子,知道上官婉儿在看她,柳浣抬头对她报之一笑,然后收回心绪,捂着脸吸了口气,认真做事。

她的眉心上已经有了一个无法磨灭的痕迹。

第八十二章 落花犹似堕楼人 明争

经过太平公主以及吐蕃使臣事件之后,柳浣在宫中安静许多,头上的伤好了之后,舒洛第一次上朝,朝堂依旧,接连半个月上书征讨吐蕃的提议在天后的打压下沉入海底,消声蹑迹。

派不派兵征讨吐蕃一事,上官婉儿给了最为中肯的意见。吐蕃使臣如此嚣张,自是要小小惩戒一番,否则大唐天威何在。至于派兵,上官婉儿的意思是,去年经过洪灾,瘟疫一事,加上武承嗣一直与东北的游牧民打仗,虽连连大胜,所需军需物资,粮食草料意思不少,南方之行,国库拨银,各自筹集粮食药材,已是用了几年的囤积。而大唐犯不着为了吐蕃使臣这一愚蠢举动大动干戈,只要吩咐边境守卫断绝与吐蕃贸易往来,他们只会朝圣来朝,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上官婉儿的话一落音就得到了天后的赞赏,立即让她起草传旨至边境官员将军。严格实施,不得有误。

柳浣得知这事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绿茵看不清她的神色,却知道她为什么会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惊讶以及复杂情绪。那天,上官婉儿唯一一次来看柳浣的时候,绿茵已经在身边自然听见她们的谈话,其中,柳浣说的正是上官婉儿对天后说的话,绿茵听见的时候也不敢置信,因为上官婉儿献计,得到天后得到赏赐不说,在朝中的地位一下就比柳浣高了不少。

就算吐蕃使臣突然提出让柳浣和亲一事与她丝毫无关,不管是正面反面,对她都有影响。人心叵测,谁又能正常看待,就算是无辜的人,在这件事上,对她的负面影响已经生成,在心里的看法即使后来擦拭掉,还是会留下痕迹。再加上柳浣在宫里养伤期间,上官婉儿一人把事情处理的整整有条,完美无缺,根本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好。而柳浣留下的空白,尽管她如何填补,上官婉儿在宫中的良好教养,以及比柳浣经验丰富,至少在天后身边,上官婉儿的时间比她长,知道的多。而在不少人看来,柳浣会成为女史,裙带关系的说法越来越多。

柳浣无意间听见,只是一笑了之,她突然想起一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

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没有逼着更贴切完美的了。

柳浣知道绿茵听见的流言不比她少,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每每笑得很开心,这样绿茵很是纳闷。为什么小姐不生气,她们分明在抹黑事实,她一直跟在柳浣身边自然清楚不过,自从从南方回来之后,上官婉儿找了绿茵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找过她。而那次,绿茵已经表明她决定跟着柳浣。上官婉儿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更加确定了绿茵心里的想法。后来绿茵离开的时候,上官婉儿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说,你会后悔的。

后不后悔也是她自愿的,并没人拿着刀逼着她跟在柳浣身边,全是她个人心甘情愿,现在,绿茵更加笃定,她不会后悔。至少在柳浣身边,她分得清是非黑白。柳浣做事坦荡,小聪明不断却异常凑效,否则上官婉儿也不会吧柳浣说的话,从她的嘴里说给天后,然后轻而易举的得到赏赐与赞赏。

那本该属于柳浣的。

天还未亮,柳浣便起身,穿衣,梳洗,对镜,手抚上眉心上方的伤痕,痂已经脱落,留下的便是粉嫩的新肉,在莹白的小脸上,看起来特别醒目。接过绿茵手里的官帽,轻轻扣在头上,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以及眉心上方的疤痕。绿茵看着微微低头惋惜,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一张脸就是她的全部,况且,在这里,柳浣这样可以说已经破相。她是朝廷女史,往高堂上一站,什么都不用说,面容未变,眉心上的伤痕足以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柳浣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叹了口气取下帽子,看着绿茵道“给我一条浅色的丝巾。”绿茵照柳浣的话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淡蓝色有些接近白色的丝巾放在柳浣手里,她很好奇,一条丝巾与她眉心上方的疤痕有什么关系,今天是柳浣伤后第一次露面。她不能让人看她的笑话,脸上有伤柳浣可以理解成感性,可在那么庄重的朝堂上,男子脸上可以有伤痕,可是女子不行。现在事态紧急,柳浣根本没意识到,帽檐会太短,根本遮挡不了眉心上的伤痕,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临近上朝。

柳浣看了看,颜色,以及身上的衣服,幸好身上的衣服颜色也不是太华丽,素雅隽秀,丝巾的颜色正好相配。嘴角勾着笑,柳浣也不急着解释,铺开丝巾,对折,对折,对折…直到剩下两指宽,柳浣才停手,对折铜镜,拇指食指夹着丝巾,贴着眉心向两端拉开,沿着头,最后在脑后系上一个蝴蝶结。绿茵看着这一幕,豁然开朗,在身后,抚掌轻笑。

镜中的女子,一张鹅蛋小脸,肌肤如雪,眼眸灵秀,环在眉心的丝巾别有韵味。柳浣越看越满意,拿起手边的帽子扣在头上,边沿相接,不突兀,不出众,仿佛本该如此,再合适不过。柳浣唯一担心的便是,宫中一切穿戴都有制度,什么等级的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以及佩戴什么头饰都有严格的规定。柳浣这样明显已经违反宫中规矩。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至少今天要挡过去,她可不想因为眉心上的伤痕,让天后失了颜面,毕竟柳浣与上官婉儿的身份,模糊不清。她们你可以说是朝廷命官,同时也是宫中女人,正因为这样,即使以前柳浣带着人皮面具只是略微清秀的模样站在朝堂上,至少她的脸没有破相。

柳浣看了看时间尚早,离天后起床的时间尚早,便让绿茵拿来纸墨,在纸上画了一顶帽子,帽子的形状于她头上戴的差不多,只是在帽檐处加长,并且在眉心的位置画了一个圆形的形状,旁边注言,镶上玉石,玛瑙,琥珀皆可的字眼。而帽子后面的小耳朵,柳浣也加长了不少,如果呆在头上的话应该与双肩齐宽。形状做成四分之一半弧度的样子,从帽子后面延伸出去,由窄到宽。

画好吹干,柳浣满意的看了一眼,折好放在袖子里压了压然后站起身,偏头看着微微泛白的窗户,知道天色微亮。出门之时吩咐绿茵不用跟着,反正她去也没什么事,现在还是初春,积雪并未融尽,苍翠的松柏树上落着的雪白依然压弯了树枝。

柳浣呼了口气,看着面前的白雾,伸手摆了摆,并未回头也未说话,很潇洒的走出院子,前脚刚踏出门,与此同时,对面的上官婉儿也正好出声,四目相对,柳浣礼貌的笑了笑,毕竟她还是她的姐姐。

上官婉儿明显的愣了一向,双目盯着柳浣的脸,然后落在她环在眉心的丝巾上,神情淡淡,点点头,走了出来,上官婉儿也就是这几天搬进柳浣对门的院子,她以前住在柳浣隔壁,因为积雪,似乎有些漏水,赵公公让她委屈一下住在偏院。柳浣与上官婉儿住的是中宫西面的夕松殿,严格来说根本称不上殿,只能说是院子。夕松殿的由来很好理解,听说每到夕阳西下的时候,红色的落日在远处看来就像挂在中宫西面的那棵大松柏树梢,景色异常美丽,而且让人惊叹,可以算是中宫的一大奇景。夕松殿的名字有词得来。原本不是这个名字的,有的说是落日点,有的说是落霞点,后来听说天后不喜欢落字,就改了夕松殿,本是西方的西,最后又改了一次,才换成了这个夕阳的夕字。

夕松殿由一个正殿贺两个偏殿组成,柳浣最初进来的时候,上官婉儿就住在正殿内,柳浣住在左边的偏殿,现在上官婉儿住的就是右边的偏殿,正殿正在翻修自然不能居住,白天叮叮咚咚不得停歇,说是赵公公让他们尽快修好。

原因连柳浣都吃惊,赵公公说,太平公主在天后跟前请求,成亲之前想要侍奉天后跟前,决定住进中宫,直到出嫁。天后知道与宫中规矩不合,挨不住太平公主软磨硬泡外加撒娇,溜须拍马,最后只得无奈答应,说是无奈,只有赵公公才知道,那几天,太平公主在天后眼前晃悠,天后可是没有一丝不耐,反而笑意满盈。

得知太平公主住进夕松殿,天后只是爱怜的捏了捏太平公主,一副爱怜责备u的神情,似乎早已知道她的心思,当下就答应了。

夕松殿的两位女史,都是整个大唐数一数二色才女,知书达理,文采过人,言行品德优秀得无法挑剔,天后正苦恼太平公主天性任性,被宠得无法无天,这几个月她都担心宫里教导公主礼仪规矩的嬷嬷应付不来,现在不怕了,不管是上官婉儿还是上官浣儿,有一个人看着,她自是闹腾不到哪去,最主要的是,她想让太平公主看看她们姐妹二人的言行。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武则天觉得放在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与上官浣儿这个情况下,再合适不过。她希望太平公主能够学习她们身上的优点。对于这一双姐妹,武则天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面看重她们的才华,一面又觉得她们都太聪明,有时候,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只要能为她所用,不张扬,无野心,忠心耿耿就行,这也是为什么上官浣儿一站在朝堂上,有人为上官家平反,她立即受理,不久就推翻了自己亲手定下的谋逆之罪。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而武则天做到了,而且没有谁敢指责一声。这就是魄力,手腕。

公主住进夕松殿,自然是正殿,上官婉儿自然要住进偏殿,绿茵得知这事,幸灾乐祸的笑了一上午,嘴里念念有词:天意啊天意。

其实柳浣也有点幸灾乐祸,不过她不像绿茵写在脸上,柳浣很含蓄的在心里窃喜,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害得绿茵暗暗羡慕柳浣的淡定。

柳浣知道今日与上官婉儿一齐等候天后早朝,因为今天是上元节,大朝自是比较慎重,其实柳浣伤口愈合的时候就已经在中宫处理事务,上朝之事,今天还是今年的第一次早朝,柳浣很重视。

两个人步履一致,最后在铺石路上并肩而走,夕松殿的铺石砖路从外面进来就像一株植物,长长的根茎,正殿就是其中的花,左右二殿就是陪衬的绿叶。而她们要去的地方一致,自然变得有趣了。

柳浣对于上官婉儿问她如何处理吐蕃一事的看法以她的名义告诉天后之后,柳浣就已经想得很明白,你无情我无义之事柳浣做不出。至少,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之事她能够做到,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柳浣已经做得够多了。之所以没有去找上官婉儿的茬,为的是偿还上官婉儿抱住她,救了她一条命之情,在外人眼里她们或许是不远不近,让人看不出疑点的好姐妹,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最熟悉的陌生人都称不上,更别说是亲密无间。在郑十三娘面前,她们互相掩饰,互相找借口为对方不同时出现而找原因,奇怪的是,郑十三娘丝毫没怀疑,她们已经形同路人,甚至大有把对方作为竞争对手,敌人之说,暗暗较量。

柳浣不管上官婉儿如何想,这事她希望到此为止,至少她心里不会觉得愧疚。心安理得就行。

三人默默行走,采儿提着宫灯走在前面,柳浣以为会一直沉默下去,却听见上官婉儿突然停下脚步叫住采儿道“采儿,你把宫灯送回去。”柳浣自然知道上官婉儿这是支开采儿,她并未停下而是故作不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