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玫瑰





    “不过一点皮肉苦就这般耐不住,真是个不中用的纨绔子弟,罢了,就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次就便宜你了。”蓝洛说完蓦然抽手,泽西顿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勉强盘膝而坐,运用神术为自己疗伤。
    早已躲得远远地奥路菲,看到二人休战这才从树荫里露出半个脑袋,挤出一抹憨笑来:
    “和为贵、和为贵。”
    “我不告诉她,是不想让她伤心难过,只是这样而已,别妄想我会原谅你,原谅你们。”见蓝洛的余光瞟来,奥路菲低眉顺目,恭恭敬敬道:“王夫殿下教训得极是。”
    泽西运功一周,方才止血,听到奥路菲如此自然而然地唤蓝洛为‘王夫’,不由气得伤口开裂,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呲牙咧嘴地骂道:
    “奥路菲你这根随风倒的墙头草!没出息!没骨气!你不是男人!”
    “泽西大人此言差矣。我奥路菲威武不能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奥路菲轻咳一声:“只不过你我都是侍奉女皇陛下的臣子,所谓君臣之道,便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女皇既已封蓝洛殿下为王夫,我们合该遵从女皇旨意,莫要再生枝节互添嫌隙,令女皇不快才好。”
    泽西瞪着奥路菲的骇人目光就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奥路菲却视若罔闻,毕恭毕敬地走到蓝洛面前,依臣礼向蓝洛作揖,笑得如沐春风:
    “请问王夫殿下,女皇可是打算在雅尼缪斯小住一段?抑或不久之后王夫就会随女皇回宫?泽西大人如今带伤在身,女皇与王夫的大婚就由微臣代劳,届时还请王夫告之微臣女皇的归期,微臣也好做出妥善安排。”
    蓝洛扫了奥路菲一眼,淡淡道:“你倒是个宠辱不惊的厉害角色。”
    奥路菲垂眸而立,但笑不语,却在见到蓝洛丢出一叠羊皮卷的刹那,神情一僵,就连一直不甘示弱的泽西,也不由微微变色。
    只见那羊皮卷一共七份,其上字迹虽迥然而异,内容却一式一样,每一张的右下角,分别印刻着各族族长的徽记。
    “你们七个一人一份的‘无尽荼蘼’的秘方,都在这里了。”蓝洛脸上挂着的笑意终于隐没,他缓缓开口,声音暗哑得似那流砂蛮荒终年堆积的黄尘腐土:“我已毁了你们的酒窖,凡会酿造这酒的酒匠也都被我的摄魂术抹去了记忆,至此之后,圣陆上不会再有‘无尽荼蘼’,而‘无尽荼靡’也从未存在过。”说罢一双蟒袖齐飞,只见千万道魅丝瞬间划过半空,犹如千万把利剑一般将厚实的羊皮卷钻出千疮万孔。
    蓝洛抹杀了‘无尽荼蘼’以及‘无尽荼靡’存在过的证据,正等同抹杀了他们七个与女皇之间的历史和将来——她所不记得的历史,他们得不到的将来,从今以后,他们只有黯然追忆那曾昙花一现的流金时光,却永不能宣之于口。
    奥路菲眼巴巴地看着一叠秘方在面前碾作尘泥,哭笑不得:
    “难怪蓝洛殿下能赢得契约,还能掳获女皇的真心,果然有勇有谋、思虑缜密,佩服,佩服。”
    蓝洛看也不看奥路菲,转身离去。
    “蓝洛,你给我站住!”泽西挣扎着自地下爬起来,冲蓝洛的背影吼道:“她是女皇!你别忘了!你并不属于你一个人!依循圣陆古法,各族都具备侍奉女皇陛下的权利和义务!你莫得意太早,我不会放弃的!她若不能诞下皇嗣,你也无法坐长王夫这个位子!”
    “她很快就会诞下皇嗣的,我的皇嗣。”蓝洛的冰蓝长发在竹林婆娑阴影之下泛着迷魅的光泽,他止住脚步,回眸一瞥,目光落在摇摇晃晃的泽西身上:“泽西,你纵横风月浪名天下,怎么到头来却还会有如此浅薄的想法,竟以为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就是得到这个女人?”
    泽西的嘴唇刹那失去血色。
    “我以前一直执着于她不能专属我一人,而我又偏偏是个那么任性而自私的男人,但在被软禁雅尼缪斯的三年里,我渐渐想明白了。”蓝洛紧绷的下颚扬起一抹清和的弧度,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对我而言,她的心,远比她的身体更珍贵。你们无法拥有她的心,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得到她的人,而幸运的我,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她的心,得到了那份世间最纯真纯粹不含一丝杂质的爱情,为此,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她,我会陪伴她,帮助她,哪怕在她身边还有你们,哪怕有一天她的身体不得不背叛我——”蓝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竹林深处:“只要她心中还有我,只要她的心还属于我,我便再不计较。。。”
    林中静默的片刻犹如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泽西钉在原地纹丝不动,湣鸹淼袼埽且缘彼蝗缙淅匆簧骱龋У冒侣贩撇畹闾鹄矗?br />     “‘无尽荼靡’的秘方,你背下来没有?!”
    “哎。。。哎,那方子很长的,除了主要的几味,还囊括了七八十种形态各异的草药的。。。”奥路菲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呐,我说。。。你,就算了吧。”
    泽西慢慢抬起头来,翠鸀如玉的眸子里泛着一丝腥红的杀气,奥路菲打一个激灵,赶忙跳开一丈:
    “喂,你也看到了,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且听他言下之意,恐怕是已让女皇成功怀上了。。。唉泽西大人,我知你心比天高,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不由得我们不低头啊,更何况他还是个千年妖孽,你若是陪他玩儿,等你入土了他还能把你从棺材里拖出来一顿鞭尸呢。。。哎哎你别气我就胡乱打个比方。。。反正咱以后就不跟他斗了,安安分分地做好臣子的本职,行不?”
    “哼,奥路菲,要认输,未免太早了。”泽西终于站起来,这一次他站得极稳,背脊挺得笔直如松:“我问你,凭他的功力,干嘛不杀死我们?”
    奥路菲撇撇嘴:“还不是因为他答应了女皇,妖族不再食人的啊,自然就也不能杀我们咯!”
    “妖族不再食人?”泽西高声嗤笑:“你还真相信他的鬼话?枉你号称圣陆第一才子,原来也不过只是浪得虚名。”
    “啊哈?”奥路菲略眯眼,饶有兴致道:“愿闻其详?”
    “如他这般运筹帷幄的猛将,想要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又不让别人以为是他干的,多的是法子,何必大张旗鼓地来找茬。”泽西望着蓝洛离去的方向,冷笑:“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培植势力罢了。”
    奥路菲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说呢,他明明气得要死,简直想把我们七个全都挫骨扬灰了,怎么结果只闻雷声响不见雨下来,到最后也没真舀我们咋样啊,原来是缓兵之计啊!”
    ‘是没舀你怎么样,我却痛个半死不活。’泽西心中暗骂,表面却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雅尼缪斯的万妖大军如今只剩下区区十九妖,他就算再一夫当关也不可能与圣陆各族联盟之下的庞大军力作对,所以他才不得不暂时先放过我们,以待来日羽翼丰满,再算旧账不迟。”
    “说得也是,想他为报灭国之仇不惜蛰伏千年——一个意志如此坚定不移百折不饶的男人,倘若心中有恨,势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方才他小试牛刀,意图只在立威。。。”奥路菲思忖了一会儿,忽然叹口气:“不过有一句说一句啦,那七张羊皮卷上有我们七人的亲笔草书和王族徽记,确实是无从抵赖的铁证如山啊,他若以此要挟,绝对无往不利,但他却选择将方子毁去,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应也是顾惜伊琳娜,免得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让她知晓真相,徒增难受。。。破妖精到底还是把伊琳娜放在第一位的。”
    泽西闻言一怔,眸光蓦地黯淡下去,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却什么都没说。
    他能说什么呢?蓝洛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他也能将她放在第一位,为了她放弃身边一堆如花似玉的情人,专心致志地宠她爱她,让她幸福快乐?
    只怕,他就是连说出这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世上不知多少人,因为得不到所以不想要,以此慰藉令自己好过一些,而泽西惨就惨在,明知得不到,还是执意想要,发疯地想要。
    泽西不同寻常的沉默令奥路菲也有些无精打采起来:“蓝洛毕竟已是伊琳娜亲封的王夫了,迟早抬头不见低头见,伊琳娜一颗心又全向着他,往后,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遮天,我们防不胜防。。。泽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听我一句。。。还是算了吧。”
    “算了?”泽西突然纵声大笑,笑声响彻云霄,惊散林中云雀:“奥路菲,你该知道,我泽西波兰格勒奥古斯都,是不会向任何人俯首称臣的,尤其是蓝洛!”
    “奥路菲,想与我打个赌么?”
    奥路菲不由缩了缩脑袋,泽西斜睨奥路菲,面上浮起一丝惯有的倜傥笑意:
    “来日方长,她迟早属于我。”
    闻言,奥路菲顿觉脚底升起一股寒气,涌向险峻叵测暗影憧憧的前途,隔半晌皮笑肉不笑道:
    “那我等就希望女皇陛下洪福齐天术法无边,庇佑圣陆四海各族禄笀延年,能与蓝洛这极品妖孽奋战到生命最后一刻吧!”




☆、116流金时光四

    窗外;雅尼缪斯黄沙呼啸,寒风凛冽,虽说晦黯的天空和险峻的气候在‘神之光剑’的辅助下比三年前已改善不少,但基于雅尼缪斯的地理位置;秋冬季节总是昼夜模糊,灰雾迷朦。
    当然,这一切都不能影响屋内一双有情人的缠绵悱恻,在蓝洛布下的结界里,他们感受到的只有彼此滚烫的体温,热忱的拥抱,盈满的契合;迸射的激情,还有周围琳琅满目的玫瑰海洋所散发出来的欢情诱惑的馥郁芬芳。
    待到伊琳娜再度转醒;已过了七日七夜。
    她从未沉沦于这般疯狂、激烈、狂野,白皙肌肤上遍布吻痕,腰膝酸疼乏麻,头晕耳鸣目眩,湣鹑砉峭范急徊鹕⒘艘话悖嫡玖ⅲ土级坏谩?br />     枕边空空,蓝洛不知去了何处,屋内只剩她一人躺在玫瑰花铺成的毡毯上,空气里尽是欢好的余氲。
    她转头,看到角落里一块光滑的镜石,映出自己疲惫却红润的面容,一身冰肌雪肤如云如玉,窈窕身段因过分消耗更显纤瘦,本是洁白柔嫩的腿根处,沾染了一片腥红。
    她以为只是一滩污迹,孰料定睛一瞧,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血字:
    ‘魅’。
    ‘舞之魅’的‘魅’。
    他是怎么刻上去的,又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她竟完全不知,从头到尾,他没有让她察觉到一丝疼痛。
    蓝洛。。。果如他自己所言,他就是一个如此任性的人,在她那般**的地方铭刻他的烙印,以此向任何胆敢沾染她的男人宣告他的专属权。
    她手背扶额,暗暗叹息。
    他到底还是知道了她与琉黎之间发生的一段风月,虽然从头到尾他只字未提,但终究心里不能不在意。
    罢了,她既已封他为王夫,这点‘刻字’的稚气动作便由得他去,只要他高兴就好。
    他年少孤苦,国破家亡,后又受困流砂,历尽艰辛,寂寞漫长荒芜的岁月里,他几乎没过过一天顺遂日子,印象中他总是若有若无地淡淡地微笑着,却极少见他有无所顾忌开怀大笑的时候,她希望往后能补偿他一点、对他更好一些,一家人从此以后和乐美满地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怀揣着这般平凡的心愿,她又小睡了一会儿,待恢复了几分精神,方才凝神驱动术法运行气血一周,渐渐行动自如,坐起时发现枕边放着一只油纸包,纸包里有一条新裙,抖开一看,印入眼帘的是那无比熟悉的精细剪裁和珍贵缂丝,她欣喜穿上,站起转了一圈,果然分分寸寸恰到好处、熨帖舒适,脚下踩到一堆残破旧服,昭示着这些日夜以来二人炽热狂荡的不休痴缠,思及自己也是同样的热烈奔放、主动承欢,她不由面颊滚烫如火烧,突然脑海涌起一个念头,不禁指尖游移,轻抚小腹——
    那样的疯狂之下,她会不会,已经有了?
    自始至终心知肚明,圣陆绝不能失去这历经千百年的流血战争、屠戮杀伐所换来的和平时代,为此她必须顺应圣陆古法,在五年内诞下继承人,稳坐圣皇之位,权衡各大族之间的势力关系,镇压巩固圣陆格局。
    她迫切地需要这个孩子。
    但为了他,她选择等待。
    三年前,她应允蓝洛,只要他肯休战,她便给他所要的一切。他提出两个要求,一是妖族与圣陆共存于世,二是她必须立他为女皇的王夫。
    女皇的王夫,就是女皇唯一的正统丈夫,是令女皇诞下子嗣的男人,圣陆未来皇储的父亲。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不但因为只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