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蛊江山
好几个太监和宫女一拥而入,丽妃指着洛妍厉声道,“把她抓住,拖出去!”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永年突然开口大喝了一声。太监宫女们相视一眼,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看着洛妍苍白如雪的脸上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永年缓缓的点了点头。“好,你说。”随即冷冷看了丽妃一眼,“你也出去!”
丽妃惊呆了,声音里带上了哭音,“皇上,不能听平安公主胡说,她一定会污蔑妾身的。”
洛妍转过头来,怜悯的看着她,“丽妃娘娘,你放心,像你这种蠢货,我根本不会浪费一点力气来污蔑你,你如果还想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就按皇上的意思做,请滚出去吧。”
蠢货?丽妃想尖叫着扑上去,但洛妍的眼神让她有些不敢造次,她转头去看永年,却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了厌恶之极的神色,这神色让她浑身冰冷,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洛妍摇了摇头,退后两步,坐进了一个高高的软椅里,“皇上,您想从什么地方听起?”
第204章扭转乾坤
“不如你先告诉朕,你是怎么过来的?”永年看着洛妍,神色复杂莫名。
“不是您让谷南去救我出来的么?”看着永年,洛妍微笑起来,“谷南倒是想带我去重兵埋伏的玄武门,不过扬飞正好跟在他后面,所以,我让扬飞带我来了这里,您也知道,他对宫里的道路布置都是再熟悉不过的,现在,他就在外面和德公公聊天。”
永年的身子不由坐直了,“是谁告诉你,谷南是朕派去的?”
洛妍垂下眼睑,掩住了眼底的悲哀,“这件事情,还用谁来告诉我?我要是没有猜错,谷南只怕从进东宫的时候起,就是您的人吧?所以他才会在战场上那么干净利落的倒戈,所以能为了一个齐安杀掉所有高丽太监的皇上您,才能容忍这样一个叛徒逍遥自在活到今天。”
永年神色微微有些变幻,看着洛妍的眼神越来越冷,“你还想说你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了,皇上。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大哥是怎么一步步成为叛贼的,不过是郑庄公与共叔段的故事重演而已,先是被故意放任,让他自以为已经掌控天下,然后又被步步紧逼,让他觉得大势已去、大祸临头,最后您再轻轻的把他最爱的女人往二哥身边一推,加上还有宇文兰珠这样的女人帮忙,大哥除了谋逆,的确再没有别的路好走。”
“荒谬!”永年的声音提高了两度。
洛妍诚恳的点了点头,“是挺荒谬的,您一切明明都算得好好的,没想到突然却跑出来一个齐安,居然差点谋害了您,让您没有办法出面收服叛军,不得不躲入西山大营,好不容易一仗打完,您还急着回城扫清一切障碍呢,三哥却摧枯拉朽拿下了京城,控制了局势。您苦心谋划,差点搭上性命,才清理掉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儿子,结果却是让另一个更强势的儿子成了您众望所归的接班人,真是情何以堪……”
永年脸色铁青的打断了她:“大胆!平安,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朕胡说八道这些的吗?”
洛妍也慢慢的坐直了起来,笑了起来,“在您看来,我当然是在胡说八道,您是最好的父亲,是天下慈父的表率,怎么会逼反自己的儿子?您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给大哥一个考验,大燕如此重要,当然只有考验过了,您才能把大燕放心的交给他。他之所以谋逆,不是因为您考验错了,而是因为他本来就狼心狗肺,才会通不过考验,自取灭亡!”
“我也好,二哥也好,都是您这局考验里的棋子,您要让大哥野心膨胀,却不能真的撒手不管,总得有人跟他捣捣乱,做做对,不然,这天下岂不真的成了他的?就好像如今,刚才那个女人虽然蠢,但够胆大够心狠,您才会把她和她的家族捧得高高的,让她慢慢生出不该有的念头,这样才能成为一把合格的刀。”
“其实这一次,又有什么不同?您明明知道三个最疼我,可偏偏就是要拿我的性命来考验三哥对您的忠诚,如今他也要反了,自然是因为丧心病狂,居然觉得妹妹的姓名比对父皇的忠诚还重要,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当然要让这样的逆子在天下人面前露出真面目,让天下人都知道,您的这个儿子,也不配当您的皇储。”
“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要怎么考验我们,都是天经地义,我们通不过考验,活该身败名裂。为了这样的考验,死几万士兵算什么?让大燕一次次元气大伤算什么?您的权威至高无上,所有人的姓名都比不过您脚下的尘土。您怎么会错?错的当然永远是我们!”
永年看着眼睛越来越亮,说话越来越快的洛妍,想说什么,却发现无从说起。洛妍脸上露出了讽刺的微笑,放慢了声音,“这也没有什么好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的,世上越是英明神武的皇帝,往往就会越恨自己的接班人,秦皇汉武唐太宗,谁没弄死、弄废过个把太子?他们自然觉得自己是为了江山社稷大义灭亲,反正他们的儿子多,废掉一个自然还有下一个。”
不期然间,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被主任划掉的那个问题,“请问刘总,谁会是您的接班人?”——她真蠢啊!以前居然从来没有想到过,连一个企业强人,都痛恨被接班,何况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洛妍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苦涩:“就像您,我们反了死了有什么要紧,您还有翔儿,等他长大了,正好可以当您的皇储,再者,不还有没出世的这个么?他们还小,还不会有野心,所以都是您的好儿子。您自然可以精心培养他们长大,让他们成为合您心意的皇子。”
“最重要的是,这几个不合您心意的儿子,都是自己要反了的,您在史书上依然能落下一个‘慈’字,依然没有违背我们大燕圣皇的祖训。”
永年冷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朕的,真是朕的好女儿。”
洛妍摇了摇头,“您过奖了,我哪里算得上您的好女儿,当您需要安王和澹台扬飞的忠诚而给我指定驸马的时候,我居然不领情;当您费尽心机要离间我和驸马的关系时,我居然没让您如愿;当您安排了人带着我去奔赴死路时,我居然敢活着出来跟您胡说八道;当您要昭告天下,我是如何用巫蛊谋害您的妃子时,我居然让街头巷尾出现了神迹!您看,您疼我宠我这么多年,如今不过是拿刀想来砍掉我的脑袋,我居然敢不洗干净脖子等您来砍,不孝到我这个份上,真是罪该万死!”
永年闭上眼睛,压下心头的烦躁,冷冷的道,“你说完没有?”
“没有,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当年您的父皇是怎么考验您的,您又是怎么面对考验的?那个时候您想没想过哦,当您成为皇帝时居然会用更可怕的手段来考验您自己的孩子?还是说,当年您就是没有通过考验,所以打心底里就认为,我们也一定会做出您当年做过的事情?”
“够了!”永年暴怒的大喝一声,胸口起伏,刺痛一阵阵传来。
洛妍常常的叹息一声,“的确是够了,我已经说够了,您也已经做够了,现在就请您住手吧!”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未可,四摘抱蔓归。章怀太子的这首诗您总听过的吧。武则天把自己四个儿子杀的杀,潴的逐,最后又怎么样?而您还不一样,您只要再摘下去,连抱蔓归都不可能做到,因为皇上,您没有时间了。”
永年目光如箭的盯着洛妍,慢慢的变了脸色,“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您理解的那个意思。”洛妍迎着他的目光,指了指他的胸口,“那里面,作怪的不是旧伤。相信您也发现了,它的发作越来越频繁而您需要吃的阿芙蓉膏,大概也越来越多了吧?您可曾听说过,有什么旧伤可能会这样的发作?您难道自己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况在每况愈下?皇上,我现在就告诉您,在那里面作怪的,不是旧伤,而是无药可愈的恶疾。您已经没有下一个万寿节了!”
有些事情,只要一旦揭开了面纱,就会变得清清楚楚。潜意识里,洛妍其实早就已经猜到永年得的是不治之症,所以,誓不为妾的文清远,才会笃定的把事情拖到来年夏天之后,因为她知道那时候一切就会迎刃而解;所以她才根本不反对永年用阿芙蓉膏来止疼,就像后世的医生不会反对癌症患者打吗啡一样!
永年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突然又涨得通红,眼睛里冒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气,“你在诅咒朕!”
洛妍悲哀的看着他,“我也一直希望我是想多了。早在今年的万寿节,我和两个天师一起坐车看寿台表演,我说下一个万寿节还要请他们一起来看热闹,两个天师却都低头不看我,当时我就被吓到了,逼着天师一定要答应,天师最后说,他怕是看不到这一天了。皇上,那天我看着您差点哭出来,就是因为这句话!”
“您自己其实也是怀疑的吧,您为什么会杀掉那两个太医,是因为他们治不好您的伤痛,还是因为他们说出了什么您不爱听的话?您不能容忍的话?”
永年眼神冰冷的看着她,冰冷的微笑。洛妍微微环顾,在不远处的案几上看见了一柄手持的镜子,大概是丽妃日常用的,心里一动,眼光回转,静静的看着永年,“皇上,您可以不相信我,不过,您最好相信您自己的眼睛。”
指着那面镜子,洛妍看着永年的眼睛,轻轻的缓缓地道,“您现在就去照照那面镜子,看看您自己的脸,您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永年顺着她的手指看见了镜子,不由怔住了。落雁继续声音轻缓的道,“就算我会骗您,镜子总不会骗您。您是不是很久没有照过镜子,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脸色了?想不想知道现在您到底是什么样子?您就去好好照一下吧。”
洛妍低低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种蛊惑的力量,永年不由自主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镜子面前,洛妍的声音越发的轻柔,“皇上,您也见过那种病入膏肓的人吧?你只要仔细看一看,看看自己和他们像不像酒醒了,看看自己脸上有没有血色,看看印堂和两颊有没有那种青色的死气,看看眼睛是不是发灰,那您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永年猛地拿起了镜子,蓦然看见了一张有些陌生的脸,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在额头和脸颊上,赫然有着死气沉沉的阴影,眼睛里也满是绝望的灰暗黑沉……他像被蛇咬了般把镜子扔了出去。
镜子落地的声音回响在房屋里,响得有些吓人,永年捂住了自己的脸,急促的喘息。那喘息声是如此绝望可怕,洛妍闭上了眼睛——她成功了!谁半夜三更的先被揭穿了藏在心里的秘密,然后又突然听说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脸色都会变得像鬼一样,何况是一个本来就被病痛折磨着的病人!加上那几句类似于催眠的心理暗示,心防已破的永年自然会看到一张布满死亡阴影的脸。
“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们做的?”永年转过头来,满脸狰狞。
洛妍静静的看着他,“当然不是,我如果有这个本事,您可能把我关入地牢吗?皇上,这是命!”
永年冷笑起来,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疯狂,洛妍轻声道,“您可能在想,既然您活不久了,我们给您陪葬也不错,不过您想过没有,陪葬之后呢?大燕如今动乱刚过,风雨飘摇。契丹已经虎视眈眈,再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动乱,您是准备让谁来维系江山?是既无大燕的母族妻族扶持,也没有任何根基的七岁的翔儿,还是那个还不知道生出来是什么样子的婴儿?”
“您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大燕还能撑多久?撑不撑的到您的皇陵泥土变干的时候?撑不撑得到您见到大燕列祖列宗的时候?您真的觉得,只要现在能痛快一时,当一个王国罪人也无所谓?陵墓不保,贻笑千年也无所谓?”
“何况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说不定,今夜不是您挥泪灭亲,而是大燕的玄武门之变。上次那样的局面,大哥都能输那么惨,今天的您的优势真的有那么不可动摇?”
“皇上,这次赌局只要赌下去,我们未必会赢,但您却是输定了。而现在您只要放手,至少可以安安稳稳的在皇位上坐到最后一刻,生荣死哀,陵墓永固!”
永年脸色灰白的慢慢坐在桌前的圆凳上,眼里的疯狂之色渐渐退去,变成一片绝望的茫然,良久之后,他突然抬头看着洛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洛妍叹了一口气,“皇上,您应该?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