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蛊江山
慕容谦一怔,立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他前两天就问过雪明,为什么没把澹台的事情告诉洛妍。雪明说是澹台将军的命令。澹台扬飞是御林卫的指挥,是雪明的长官,算来雪明只是奉命行事,但洛妍大概不能容忍身边的人欺瞒自己吧,尤其是经过那个丫头的事情之后。
慕容谦心情复杂,点了点头便摇着轮椅离开,刚出院门,却见那个他恨不得揍一顿的家伙,依然站在院子外面——三天来他好像一直都站在那里,姿势似乎都没动过,搞得他有时候都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一块石头。看着澹台扬飞那张没有什么表情,却明显黑瘦了的脸,慕容谦心里却忍不住也是一声叹息,只得冷哼一声道:“洛洛已经好多了,没有再吐,刚才喝了半碗粥,以后你也不用站在这里,离她越远越好。”
澹台扬飞神情未动,只慢慢垂下眼睛,默默转身离去,第一步时还有些踉跄,但一步一步的便走稳了,那沉稳的节奏,似乎不可能被世上任何东西打破。
凤仪居里,青青悄无声息的从阁楼上下来,对着天珠比了个手势,天珠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放松了一点:三天来一直矗在院子外面当石雕的那个家伙终于走了,不然她真不敢让公主出这个院子。
这个混蛋,天珠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居然成亲了,居然娶的还是那个宇文兰亭,居然还敢瞒着她们来招惹公主!公主可是刚刚离开杜府那个鬼地方啊,结果就……虽然这几天,公主除了莫名其妙的呕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伤痛之色,她却总觉得,这次公主心里的伤,恐怕比三年前那道更深。
还好就要回去了,但愿公主能慢慢开心起来。天珠叹口气,走回里屋,洛妍正在梳妆台前,小蒙给她挽了个柔美的堕马髻,又找了件粉色的比甲,脸上大概还略用了点脂粉,看起来已经比早上好多了。天珠快步走过去,又在首饰盒里找了一支镶南珠的银发梳,别在了那乌鸦鸦的头发上。
洛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了一下,还好,肌肉没有扭曲,看起来还是个蛮像样的笑容,“把胡缨叫来吧。”——有些事情,不能逃避,必须解决。
没过一会儿,胡缨已走进屋子,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惶然之色——雪明和雪清会对调的消息是刚刚传来的,雪明在御林卫的前程恐怕已经到头,她本人倒是一脸坦然的样子,胡缨却无法不感到忐忑。雪明被调的原因,她也明白,可这事儿要说起来,她也有份,公主会怎么看她?她从小就是军中长大,却不像雪明那样有本事可以上前线,除了当女卫,她根本不知道还可以怎么生活……
洛妍看着胡缨,心里也颇有点五味杂陈,澹台的事情,胡缨也是瞒了她的,但回想起来,每次她提到澹台,胡缨都是一副低头不语的沉默,和雪明那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完全不一样。澹台是她们的长官,她难道不是?作为一个职场人,洛妍能理解当两个老板要求不一致时,当夹心下属的为难,但绝不能容忍有人成心就是要看她笑话!
“麻烦你帮我看看脉吧。”沉默良久,直到胡缨额角见汗,洛妍才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胡缨一怔,不敢置信的看了洛妍一眼,见她脸色平和,这才上前搭住洛妍的手腕,渐渐变得平心静气,认真诊起脉来。洛妍心里微微点头。
“脉象平稳多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还要静养几天。”
“那,如果我想出门呢?”
胡缨诧异的看着洛妍,洛妍微笑道:“说实话就好了,我也知道,为医者,有如为士、为臣,并不是所有话都能说,可有所瞒,并非有所欺。胡缨,我不敢说待你与雪明如姐妹,但自信也绝不会比别的王孙难伺候,我只问你,你便是对一个同袍,就算不能说实话,可会轻她、欺她,故意等着她犯错?”
胡缨身子一震,心里说不出是苦还是酸,慢慢跪了下来:“胡缨不敢。”
洛妍叹了口气:“你不是不敢,你是不忍,所以我不会怪你,你这样就很好。我这些日子,才算明白什么叫世事无常,人心易变,看到你还是老样子,我其实很高兴,因为我能相信的人,实在已经不多……”
胡缨看着洛妍闭起的眼角滚落的泪水,想起几年来相处的情分、这几天她吐得昏天黑地的虚弱、那段时间雪明眼里淡淡的嘲讽,不由心中大恸,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胡缨以后再不敢有事瞒着公主。”
洛妍伸手拉起她,勉强笑了笑:“你哭什么,我又不是拉你来陪我哭的,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胡缨扑通又跪下了,含泪道:“胡缨发誓,以后绝不敢有任何事情欺瞒公主,若违此誓,日后教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洛妍头疼的扶着额角,半响才道:“我其实只是想问你——我什么时候,能上街买东西?”
第四十四章东宁殿里香风暖
更新时间2011…3…2119:00:24字数:3402
洛妍曾经很想知道:拥有一张无限制的信用卡,血拼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现在她想她已经知道了——虽然银票的数目不可能没有上限,但在这个一万两银子可以买下三千亩好地的时代,她带着五万两银票去逛街,好像比拿了一张无限制信用卡还要夸张。
大理上承南唐,并不禁庶民入住都城,故金陵人烟稠密,商业繁华,各种店面应有尽有,而民风远较宋朝开放,大街上仕女贵妇随眼可见,那些精品店铺里更是衣香杂糅,环佩叮咚,唯一麻烦的是,虽然也收银票,但大理此时通用的还是铜钱,一张银票花出去,很可能找回一箩筐铜钱来,让人黑线。
买到第三天的时候,洛妍确信,自己大概是没本事把这钱花完了——除非去买字画古董,可惜她对此既不懂,也无爱。相反,倒是这个时代的那些小手工艺品,从泥人、竹雕到漆器、瓷人儿,都让她爱不释手,还有各种上好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宝头面……假如她自己来穿戴的话,估计这几天买的够她十年不用重样。
当然还有瓷器,景德镇的瓷器在这个时代已经出名了,她就买了一个青白瓷釉里藏花的小口瓶,全无花样的形制,几乎透明的光泽,她在手里把玩了半日,便顺手用来插了枝红叶。此外还有什么哥窑的裂纹四方碗、汝窑的天青瓷杯……望着被天珠几个小心翼翼打了几层包的那箱瓷器,洛妍不无得意的想:这要能埋好了传到一千年后,绝对够让国家为它专修个博物馆!
慕容谦对洛妍的购物行为没有任何异议,只问过一句:“银子够花么?”顺手又塞给她五万两赞助费。
如果是在前世,她大概会笑醒吧?洛妍望着已经堆满了一个房间的“战利品”苦笑,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胸口——那里有一个洞,无论用多少东西都填不满,瓷器玉雕不能,云锦香脂也不能。
到了第四天,她终于失去了上街的兴趣,不过好在慕容谦却带来了一个消息:晚上要去金华宫,向文帝陛下辞行。
段正淳……洛妍脑子里顿时天人交战,一会儿是电视剧里那个风度翩翩的美型大叔,一会儿是几年前见过的那个圆圆胖胖的和蔼老头儿。交战半天,还是现实取得了胜利。她即将见到的,当然不是那枚著名**——呃,情种。
和上次去高府一样,这次打扮足足花了半天的时间,只是洛妍心里却怎样都找不到期待和喜悦这两种心情,只是顺从的任由李妈妈、天珠几个摆布。热水沐浴依然可以让她感到放松,修眉时依然也会觉得疼痛,只是那些感觉依然好像总是隔着什么东西,到达不了情绪深处……
试衣服的时候,李妈妈偷偷抹了两次眼泪:前几天还刚刚好的那些新衣裳,居然都变得很有些大了,洛妍在镜子里看见了她眼里的泪光,心里也好生抱歉:这几天,她已经很努力的在多睡觉,多吃东西了,可惜每天早上四更天准时会醒,而胃里除了流食什么都消化不了,所以也一直没法子胖回来。
胡缨很简洁的告诉她,“忧伤脾”——自打谈过那一次,她现在什么都会直接跟洛妍说,这当然也是洛妍的愿望。在找胡缨之前她就想得很清楚,胡缨和雪明性格不同,雪明性格刚强骄傲,要折服她,大概只能比她更强大;而胡缨善良温和,富有同情心,只要让她觉得感激加内疚,就足以得到她的忠诚……只是,忠诚也不用酱紫直接吧:“公主必须放宽心情,不然就是文大夫也治不了你。”
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已经妆扮好了,还是一身火焰般胡服,不过在洛妍的要求下,选择了纹饰简洁明快的一套,束带高靴又都选了大燕皇室偏爱的黑色,比上次便少了些华丽张扬,多了些深沉稳重。头上只有一支萱草花样的金簪——簪子是洛妍新买的,萱草,就是忘忧草,她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这个名字。如今戴在高髻之上,倒别有一番古雅韵味。发髻下那张脸看起来似乎有些陌生,往日圆润的下颌线条变得锐利,五官轮廓越发分明,连眼角都似乎挑得更高了,似乎一夜之间,这张脸就褪去了所有少女的柔和,变得冷峻而硬朗。
洛妍叹了口气,心里微微放松了些:虽然瘦得夸张,但打扮出来倒还能看,几乎有一种类似冷艳的感觉。
李妈妈又开始抹眼角了:“公主当真长大了,今天这一身,冷一眼看着竟和容娘娘是一个模样……”
容娘娘,那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母妃?传说中宠冠**的著名美人?洛妍茫然的摸了摸自己这张脸,苦笑,自己若真有母妃那样的美丽……大概,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吧?别的男人她不知道,但他,自己大概再美点或丑点,他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胸口窒息般的刺痛如期而至,洛妍屏住呼吸绷直了身体,面无表情的等待着这股痛楚过去——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必须学会和这种感觉和平共处,直到时间把它慢慢稀释。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再深的痛苦都会过去。洛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扬起嘴角。
………………
马车是在金华宫的东门停下的,下车换了一乘小轿,行了不大功夫便到了内宫的宫门,刚刚下轿,却有华服的女官与太监笑迎来上来,只道皇后正在盼着公主,知道公主身子不大好,特意派了自己的凤舆来接——洛妍略感意外,但也只郑重一谢,便坐了上去。
金华宫并不算大,占地远不如大燕的紫禁城,然而倚山而建,花木葱郁,湖石精雅,却比紫禁城要美上许多,在凤舆上坐了不过一刻钟,便到了一处白玉为阶、雕梁画栋的宫殿,正是皇后的东宁宫。那女官赶上几步,扶了洛妍下辇,一路便带着直接进了正门,略走几步,到了后面的正殿偏檐下,等待皇后通传,却还未等洛妍坐热凳子,那华服的女官已快步进来,笑嘻嘻道:“皇后和几位夫人都在等着公主呢。”
洛妍微笑点头,跟在这女官身后,越过正殿偏殿,却是直接进了东边的暖阁里。这暖阁比一般人家的略宽阔些,正中是一张高背软椅,铺着雪白的垫褥,上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妇,白色金丝掐边的常服,衬着雪白微圆的一张脸,笑得亲切温和,正是三年前见过一次的皇后。下面座椅上颇坐了几位贵妇仕女,一小半倒是熟人,高夫人独有一座,设在皇后左手略下方一点,与她相对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美貌妇人,也是白色常服,正是太子妃高氏,杜夫人、飞霜、林月等依次坐在下面。
皇后见了洛妍便招手:“公主快过来,今儿外边可是有些冷了。”洛妍见无人送上拜垫,便也就是大大方方屈膝行了一礼,“谢皇后娘娘关怀。”便被女官引着坐到了高夫人边上。
高夫人与杜夫人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才几日不见,洛妍竟瘦了一大圈,容色中也全无从前的灵动娇美,而是一种略带漠然的冷峻,艳则艳矣,未免寒意太盛。高夫人便关切道:“前次就听邺王殿下说公主玉体不和,才几日工夫,公主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洛妍淡淡的笑:“不过是贪凉着了风寒。”飞霜便抿嘴儿,倒是林月目光中满是关切,轻声问:“那如今可好些了?”
洛妍心中微暖,笑道:“正是大好了,这秋风秋雨原是生病的好时候,也省得为赋新词强说愁。”林月眼睛便是一弯。飞霜身边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少女笑道:“公主的那几首词现在都传遍金陵了,今日见了,才知道公主果然是出口成章呢。”
洛妍便看着林月,林月笑道:“是我二嫂家的小妹子薇薇。”洛妍恍然,白家的小女儿,不就是浩辰未过门的妻子么?看她娇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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