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





  
  开春,房子修好了,把爷爷奶奶请来一起住。周云蹦的那个欢快呀,想到爷爷那厨子级别的手艺,周云就一溜的口水。
  当然房子也是极好的,这让周云心里那是百分之百的满意。
  新房子同旧房子之间隔了一条石板铺就的小道,但是小道上方仍旧是盖着瓦。小道两旁的墙上粘着野鸡毛,且铺一了些动物的毛皮。房檐请了专门的师傅,做成展翅欲飞的形状。在新房子的侧面是原来的竹林,那里也有一条路,可以通往井边。房屋背后是新栽的梨树桃树和李树。在院坝内是高高的核桃树,枝叶伸展,同天空交相辉映。树下找人打磨了一方石桌并四个凳子,用漆染成树桩的样子。石头寒凉,周明杰找人打了几个蒲团。
  断木板的时候,周云捡了个便利,央求帮忙的人给自己做了一方漂亮可爱的小凳子,而由于房子修好了周云要一个人睡觉,周明杰又专门给她定了一身床。这床虽然没什么说的,可是想到这是自己的,周云莫名满足。
  床有点小,自然又不得不弹了一床新棉絮。冯静把晒过的棉絮给周云铺上,由此,周云似乎能够闻到太阳的芬芳。
  周云看着摇曳的竹林,大树下斑驳的光影,看着桃花梨花翩跹起舞,再看看妹妹在一旁的躺椅上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心中便安宁而又甜蜜。
  
  周明杰劝得众人买了果树。只是这个劝倒是有点威逼的味道,可是大家买账,即使开始有些闲言碎语最后也不了了之。可这树栽哪里?不过房前屋后。
  就是图个到季节不用给家里边的娃娃买果子浪费钱,众人如是想。要是栽什么地头路边的,那肯定还没等自己尝个味道已经没得了,白白便宜别个,不划算。
  可是他们觉得这样不好,周云却觉得这样顶好。眼前,她就跟自己老爸说:“你想,娃儿家容易饿不是?饿了就要吃东西吧?路上有些果树正好。”说完还舔舔嘴唇。
  周明杰敲她一记:“你给别个吃了,别个自己呢?不像话。”
  “好吧,要是他们真打算卖,我也买。”周云说,“不过几棵树又能卖啥?我们家的咋就没卖过?欺负小娃儿呢。”
  周明杰皱眉。自家是给自家人吃就好了,其他人却难保不真想卖点闲钱,可是真几棵树又能卖什么?这倒是还有下一批,可是总不能再强迫别个出钱噻。正自犯难又看见周云拿着核雕把玩,又想到了那封信,要不找个人过去拜师学艺?思量良久,周明杰觉得还是可行,便先写信请战友“通融打点”,等回信说搞定的时候,已经近夏了。
  既然这边说好了,周明杰就下狠心叫村民掏腰包付钱,愣是又买了许多树苗回来。这一回真是栽房前屋后不够了,就有人栽地里。当然,半山腰也有,可是放牛娃相当自在,怕是到熟了也就剩不得几个了。
  栽了树,周明杰就想找人去学艺,这得是个机灵人,或者聪明一点。本来想多找几个的,那边不答应。可是一般的初中毕业没读书的就想出去闯闯,没人想干这个。而村里的中青年也大多要养家,没时间用来学东西——学这个不赚钱,家里边柴米油盐咋整?
  幸而也有有头脑的,或者父母见识好一点的,周明杰招呼了十来天,也有个十来人愿意了。周明杰个个相过去,没见什么眼前一亮的。这学东西不仅要脑子灵活,还要德性好的,不然人家帮忙,自己却送一个麻烦过去太不好了。
  周明杰左挑右选,只觉其中一个快要毕业的少年还算将就。这孩子不过十六岁,在学习上不开窍,因而学校里成绩不是很好,可是手比较巧,自个儿能画画,也会玩泥巴,捏个泥人啥的。他爸爸几年前意外去世,现今只有妈妈辛苦维持生计,所以听说村里要选人送出去学手艺之后,专门跑到班主任老师那里寻求意见。那老师也是个开明人,说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这么个机会,本身难得,所以不应放过。于是少年也就定心了。
  小伙子的妈妈是个传统的妇女,小学毕业。丈夫在世时,只管相夫教子,帮着丈夫做些零碎活或者一些轻巧活,到丈夫离开不得不自己努力的撑起家里那一片天。因为担心再婚的对象会对孩子不好,所以拒绝了一干媒人,到如今,依然独身。但是,供养一个家庭,对农村的男子来说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更何况由一个气力人脉皆不如男子的妇人,所以她到底吃了多少苦,没人知道,只是却不是不可以想见。然而似乎女人为母则强,就算须得咬碎了牙往肚里吞,她也从不在自己孩子和其他人面前抱怨,说话时依旧轻言细语让人如沐春风。
  周云跟着老爸过去见了一面,打心底里对这个可爱的妇女尊敬起来,便不由得在自家爸爸面前帮着说好话,直磨得周明杰说好了才罢口。
  少年离开的那天,周云跟在周明杰身后送他上车。火车票已请人代买回来此时正揣在少年的怀里,下火车后会有人来接他。只是少年第一次出远门,年纪又小,周明杰担心他对于世事不够通透,不免有些踌躇。
  “没事。村长你不用担心,我会有分寸的。”少年笑嘻嘻的说,“村长叫人帮衬一点我妈妈就好了。她一个人要是双提款之类的教不上来,村长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我回来了一定补上。”
  “这个你不用在意,这没钱教的多了,不过以后要给利息就是了。”周明杰说,忍不住嘱咐,“在外边不比家里,凡事小心一点。没事的时候不要一个人乱跑。也别跟谁打架,学坏。乖一点你妈才不担心。”
  少年侧着头,睁大眼睛,稍微咬了唇,笑意浅浅:“我从来都是比较乖的,除了学习不上进。所以,学坏什么的,我肯定做不出来。我保证,几年后我一定是没缺胳膊少腿的回来,而且一定学有所成。”说罢握紧了拳头。
  周明杰只好附和。
  过一会儿,班车开走了,少年的生活就此启程。
  周云站在大道上,看着远去的车子,忽而体味到分离的惆怅。
  风推着白云慢慢飘移,河水甩出叮咚的声响。远处是碧绿的山,有几只斑鸠之类的被呼啸而过的班车惊起。
  周云默看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手里攥着的手绢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有啥好笑的?”周明杰疑惑。
  “那只斑鸠好胖。”周云说,乐呵呵的。
  胖?周明杰揉了揉眼睛,往远处看得明白,可是还是没看出来这词儿咋跑出来的。
  于是周云笑得更高兴了:“哈哈,爸爸被我骗了,骗罗。”扭着身子摇着头,活似一只小羊子。
  周明杰的担心一扫而空。自己担心有什么用,还不如照顾他的家人来得实际一点。




第 19 章(修)

  某一日,周明杰正午睡得迷糊,有人骑着自行车来喊他接电话。
  周明杰揉揉眼,伸个懒腰,收回八字大开的腿。
  “晓得是哪个打的不?”周明杰一边套汗衫一边问。
  “不晓得,就说找你。是个男的。听声音比较年轻。我让他过二十分钟再打过来,现在你去时间就差不多了。”来人说。
  周明杰有点纳闷,不过去了不就晓得了,于是也不为难自己,跨上自行车,两脚使劲儿的蹬,不一会儿就到了周云的学校外面。往里边一看,好像都在睡觉,没得声音。
  “娃儿都在睡觉呢。”来喊周明杰的人说。
  周明杰点点头,骑过去,不到两百米就是副食品店了。
  把自行车放好,等了几分钟,电话响了。
  “你好。”周明杰先说了一句。
  “周大哥。”那边笑,“怎么?瞌睡没睡醒?”
  “夏慕说,害我以为是哪个。有事吗?”周明杰挠着头,抖着脚。这天气,眯蚊子很多,咬得猖狂。周明杰虽然皮糙肉厚,但是生来受不得这个,这才坐下几分钟,穿着短裤的小腿已经红彤彤一片。
  “就问你给小丫头请老师的事,我打电话给他们,他们说没人去。是不是觉得抹不开脸?要是周大哥不方便,我说就好。”夏慕边说边把玩铁球。
  “呃,忘了。这段时间有点忙。你说的那个人又住得远,平时没可能去,所以还是等小丫头暑假吧。这事儿我个人去办就行,夏老弟不用操心。要真是那个什么,吃了所谓的闭门羹,我再找你。”周明杰听夏慕打电话的目的,虽然些许诧异,可是还是把由头说了一遍。当然,有些是借口,可是实际上,他也真忘了。
  夏慕在电话那头笑笑,对有几分真假并不介意:“暑假也好。就为这个让周大哥跑一趟真不好意思。不过小丫头学早点有好处得。”
  周明杰想了一下,挠着头的手收回腰际,用带着点尴尬的声音说:“说到这还忘了,小丫头有跟她杜爷爷学东西,嘿嘿,暑假恐怕也忙了。不过,她向来不用心,学点其他的也好。”
  夏慕不知道周明杰口中的杜爷爷是谁,当然也不知道周云到底在学什么,可是就几面之缘来看,小姑娘似乎没什么出众之处,因此,夏慕索性问开了:“哦,这样。她学的什么,很忙么?”
  “跟她杜爷爷背什么本草纲目,好像是这个。不过不晓得她究竟学到了啥,也没见什么学以致用的,指不定就晓得磨人去了。不过这次,要是真说动人老人家了,我就要好好先管教她一番,才让她去,免得把人家气着。”周明杰说,一面好像大女儿就在跟前,眼神有些凶恶。卖副食品的人都离得远远的。
  “这样,还太小了吧,学这些的话。”夏慕想着周云摇头晃脑背书的模样,嘴角不知不觉就上勾了一点。
  “她个人要去我有啥办法,当初还说了好多好话才让人答应了。不过人家现在没嫌她,也好,总比在家里边疯癫要强。”周明杰忍不住抱怨。
  “她晓得个人学的是啥?”夏慕好奇。
  “晓得哩哦。反正她个人要去,我又不能拦着她,拦了肯定哭给我看。所以,要是她不愿意去学,也有点麻烦说。只有喊她妈妈劝了。”周明杰忽然忧心忡忡。
  夏慕似乎看见周明杰无可奈何的样子,又好似见着周云活蹦乱跳不听话的时候,当下不在隐藏,真笑出了声:“小娃娃多听老师的话的。周大哥要是没办法就跟她现在的班主任说去,准成。”
  “也对。夏老弟还有什么要说的不?我得回家去了,在这儿浑身痒得不行。”周明杰终于忍不住了。他大手在小腿上一拍,不知道多少小生命就此“香消玉殒”。
  “都忘了家里边夏天有什么了,真是。没事了,周大哥你还是赶紧回家吧,现在穿短裤短袖吧?”夏慕坏心眼的问。
  “就是。穿长的又热,穿短的又痒,真他妈的不好受。”周明杰粗口。
  “嗯,就这样,下次聊。”夏慕努力的睁大了眼,有点不自然的说。
  “下次聊。”周明杰应和。
  夏慕挂掉电话,跌在沙发上,捂着肚子,大笑。
  
  邱心是不太喜欢别人打搅自己的生活,所以周明杰第一次去拜访的时候,没得到什么好脸色。叹口气,再接再厉。第二次去的时候,周明杰带了一点周云烙的饼——他想告诉邱心自己孩子是有点调皮捣蛋,可是也真乖。
  饼冷了,邱心嚼了一口就放一边去。
  “啥意思?”邱心背靠着藤椅,严肃的问。
  “我认为她会是个好学生,至少跟他爷爷学了个把月,就已经会烙饼了。”周明杰说话间,面带微笑,虽然因为有所隐瞒而嘴角僵硬。
  “你说这是她做的?”邱心的老婆程情惊讶。
  周明杰点点头。
  “哎哟,小娃儿厉害嘛。上次你来时说才七岁吧。这么小,了不得。”程情啧啧。
  “学这个也就一厨子,有啥了不得的。”邱心嗤之以鼻。
  “老头子,咋说话呢。有本事你个人下厨去,看你行不行。”程情气结。
  邱心板了脸,不高兴老婆子揭自己的短。
  周明杰且作没听见,只是说:“您老收了她真不亏。平时可以帮你们煮个饭啥的,这天经地义不是。 摆龙门阵她也不差,您二位闷的时候还可以给您们解闷,虽然人不到点子上,但是人小也有好处,那就是很多话听起来有乐子,比看电视好耍。”
  “好像很好。老头子,应一声成不?”程情久没见儿女了,觉得有个孩子在身边,心香。
  邱心支吾。但最后拗不过自己老婆,只得答应。
  于是这年的暑假,周云开始跟着邱老师练字。
  虽然是要在邱家学习,但是跟杜爷爷的学习也不能抛下,所以周云基本上是一家呆一天。
  邱老师家离得有点远,周明杰每天都管接送。倒是杜爷爷家,周云已经太熟,不愿意总是让爸爸麻烦,所以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有时会带上冯卓,这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