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

　　“可是，你们大好多，写得就比我们好噻。”一年级的小朋友说。
　　“不是看字的多少，也不是看谁的句子通顺，形容词用得多。一年级的只能写几句话就只写几句。不过，看下我们这里，你就只能写几句么？多努力点，用一周的时间想想自己可以写什么，下周星期一交。”周云笑眯眯的下了旗台。
　　“你要干啥？”曾艳拉着周云的长头发问。
　　“放手吧，这样疼着呢。”周云架开曾艳的手，“你也好好写吧，真的有礼物哦，而且是一定会让人满意的礼物。”
　　一周后，作文的事告一段落，周云根据老师的评语以及作文本身的情况，选了十来个人。
　　“……上面我念到名字的同学把你们的想要的东西写在纸上，我下节课过来收。当然，你们也要想想我能不能办到，不要白费了一个名额。”周云在做完广播体操后说。
　　“周云，你到底要干什么？”老师凑到她身边低声问。
　　“暂时保密。”周云乐呵呵的眨眼。
　　收集好纸条，周云一一看了一下，都是很简单的。譬如想要吃蛋糕，想要一条绿色的丝巾，想有一副手套……只有一个孩子写道，想有很多很多的笔和本子。看到这里周云皱了一下眉。
　　放学时，周云找到那个孩子：“你只要本子和笔？”
　　“不可以啊？那就算了吧。”孩子满脸沮丧。
　　“不是不可以。”周云说。
　　孩子顿时脸色发光。
　　“只是，你不想要其他的，就像新书包啊什么的。”周云看着孩子的眼睛问。
　　“新书包？姐姐，我不要，我妈做的书包已经很好了。”孩子献宝似的把书包给周云看。
　　周云笑了一下，才迟疑的说：“你的爸爸呢？他为啥不给你买个书包？”
　　“爸爸？不晓得。妈妈说他跑了。我不敢问，一问妈妈就哭。”孩子低声说。
　　“姐姐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回去帮妈剥玉米。要是不可以要本子和笔就算了，姐姐你不用为难。”孩子笑着挥挥手跑开了。
　　周云蹲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姐姐。”周想摇着周云的肩膀。
　　“嗯，谁啊，哦，想想啊。”周云还不在状态。
　　“姐姐，你咋了？”周想不安的问。
　　“没什么。好了我们回家吧。”周云牵起周想的手，微笑着往前走。
　　“姐姐，路错了。”周想说。
　　周云这时才真真的回过神来，转过身，把手里提着的书包往冯尔那儿一扔，招招手，叫过杜轻欢和周想跟曾艳道了别，一路闲聊着回家。
　　晚上，周云问周明杰：“爸爸，村里的人一年到底有好多余钱啊？”
　　“还没有。”周明杰一边装订报纸一边说，“上交的钱，肥料钱，种子费，家里的开销，有时买点药买头猪，就没几个钱剩下了，差不多就一年抵一年吧。”
　　“那当初，买树的钱？”周云不安。
　　“别担心，挤一挤，他们还是都能挤出来。”周明杰摸摸周云的头。
　　“那修路的事？”
　　“那个啊，还有点麻烦。虽然看着差不多，可是这种泥巴碎石路不会有车愿意进来的。但是，不用你操心，我会尽力而为的，尽量的让村里人不需要出钱。要是真的要摊派到每家每户也就咬咬牙，贷款也要把路修好，以后才有出路啊。”周明杰笑笑。
　　“又有皱纹了，爸爸。”周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没事，乖，你不是在教冯尔吹笛子吗，过去吧，他一个人的时候吹出来的简直不是正常声音啊。”周明杰以玩笑的口气说。
　　“嗯。爸爸，我也会努力的。”周云咬着嘴说。
　　“知道了。过去吧，你听，这声音……”周明杰点点周云的鼻子，示意她离开。
　　“魔音穿脑啊。”周云咕哝一句。
　　
　　“喂？”杜少青睡意朦胧的拿起电话。
　　“大叔叔，”周云甜甜的喊一声，“你面前有没得纸和笔啊？”
　　“等一下，我看看。”杜少青拉开抽屉，“有，你要说什么？”
　　“大叔叔你帮我买一块蛋糕，让宋姨帮我选一条绿色的纱巾和一副暖和的手套，一个花发卡，然后再买一个电动玩具，一个漂亮的水杯……”周云交代了一番。
　　“这么多？”杜少青吃惊。
　　“嗯。下次看轻欢的时候带回来哦，麻烦了。那个，大叔叔要不要跟轻欢说几句话？”周云问。
　　“不了，既然你有东西要带，我正好也有假期，回来看他就是了。”杜少青说。要是电话里他可以不用哭哭啼啼的说一句话就好了。
　　“知道了，我打电话就是这些事。　你和宋姨要照顾好自己，下次见。”周云说完挂了电话。
　　真没礼貌，杜少青把电话一扣又翻过身睡觉。真累。
　　“现在，我们去买很多很多的本子和笔。”周云对一群小朋友发号施令。
　　“收到。”众位小朋友行了个军礼，拉着周云就跑起来。
　　“喂，还没付钱呢。”公用电话的主人喊。
　　周云吐吐舌头：“老板，记账。”
　　老板欲哭无泪，我知道你是谁啊，记账。
　　“骗你的啦，我一会儿过来这边的时候付钱，你只要记得去面前有一大帮小孩子就行了。”老远周云的声音又传来。
　　等到杜少青回家探亲带来了周云要的东西周云才把当初的承诺实现。
　　周云把自己积攒的钱给杜少青却被拒收：“笑话，我一个大人要你小孩子什么钱，快快自个儿收起来，不然我翻脸了。”
　　周云只是笑着伸出手：“因为只是请大叔叔你帮忙啊，要是是你们送我的礼物，我就不会拿钱出来。可是，不是。大叔叔你要是有心，以后再送我东西就行了。”
　　“云儿，听话，把钱收回去。你攒些钱也不容易，小心点使。这些东西怎么就不能算我们送你的呢？！而且轻欢住在你们家，我们都没有给什么钱，所以你要是不收回去，我们就要去跟你爸爸算算我们该付你们多少钱。”宋娴威胁。
　　周云无法只好讪讪的收回了手。要是爸爸知道自己拿了自己的钱出来，又会给自己补小窟窿吧。




第　29　章（修，综合，点击谨慎）

　　不过这次作文只能算小小试验，没选出来什么。只是不忍那些孩子失望，实现了当初的诺言。
　　因为大部分时间周云都跟邱老师学东西去了，杜德诚这儿她便很少去，因此把杜德诚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是小孩子也许什么都是玩玩而已，他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在心里边发苦。当然，大部分原因是他一个人觉得甚是无聊。
　　过半年，周云六年级，这得到乡小学去。就是这种小地方也带歧视，打小在乡小学读书的孩子就不喜欢后面才跟自己混班的村里来的娃娃。
　　周云素来脾气不大，也被欺负过几次，可是她既不反抗，也不痛哭流涕，让人觉得没意思，因而也就转移了目标。周末回家依然是热热闹闹。不过忙时就没人来凑趣了。没到七老八十都还是要帮家里干事的，就算真是很老了，整天的闲着也遭人谈弦，况且对身体也不好，所以放眼去，这边还没哪个老人见天的四处乱逛。
　　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周云念初一的秋季，乡里办秋交会，顺便暨运动会，十分好玩。各村都要出节目。周明杰就说让小孩子上得了，可是人家要求是大人的节目，至少得有大人参加吧，无可奈何，只得跟一帮老人打商量。
　　老人爽快，上台合唱《洪湖水浪打浪》，说不上技压群芳，可是也算一枝独秀，毕竟各村一时间是很难找到什么好的代表的。但是这也不说多好，顶多觉得那些老人有够逍遥的。
　　
　　这年寒假，夏慕派人来接周云去玩。
　　周想不让姐姐走，于是周明杰打个电话打算回绝。
　　那头夏慕这才记起周云还有一个妹妹。他没跟一个口齿还不清的小女孩说过话，所以一忙起来，连这些都给忘了的。于是愉快的邀请周想一道去。偏当时周明杰也要去城里开会，所以想了想，最后没拒绝。他开会的时间还要几天，因而夏慕先派人来把周云两姊妹接了去。
　　这俩小朋友都不顶事，坐车晕得一塌糊涂。
　　“你俩没事吧？”开车的小弟有些惶恐
　　周云用手巾擦了嘴开玩笑道：“没事。听人说吐啊吐啊也就习惯了。”
　　“要不，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了晕车药再回来接你们？”司机心思挺好。
　　周云站起身子，长出一口气，才回说：“不用麻烦了。现在肚子里没货了，想吐都吐不成。至于我妹妹，我把她哄悄悄，睡一觉就好了。”
　　“那好吧，忍不住了就跟我说一声。”司机算是听了这个小姑娘的话，毕竟已经是初一了。
　　夏慕等到周云时她跟周想一块儿睡着了。两姊妹头靠着头，睡得香甜。夏慕拍醒她，然后抱过周想，上楼回屋。
　　进屋后，把周想放在了自己的大床上。俩小姑娘，挤单人床太狼狈。
　　夏慕跟周云问了几句话，就忍不住点燃一支烟，在烟雾朦胧中深深吸气。
　　周云不觉咳嗽了一声。
　　看周云的反应这么大，夏慕一边笑一边在烟灰缸了捻熄了烟。正要开口说话，门铃声起。
　　“我去看看。”他跟周云说。
　　周云点点头。
　　夏慕打开门看见杨依依咬着唇站在门外。
　　谁告诉她这个地方了，夏慕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让了身以便杨依依进屋，且看她脸色不是很好还很绅士的给她沏了杯茶。
　　“对不起，到这里来打扰夏哥。”杨依依首先道歉。若非万不得已，她也不会求着赵凛给她夏慕的这个地址，她的乖觉是她受宠的原因，她并不想给夏慕留下恃宠而骄的印象。
　　夏慕扫一眼大厅，周云不知道去哪儿了，沉默一下，从果盘里拿过一个苹果认真的削起来，力求既让果肉本身美观又不让果皮难看。许久到杨依依心里愈加忐忑不安时，才开口：“啥子事？”
　　杨依依深吸一口气，觉得不至于在说话时颤抖了才回答：“我弟弟昨晚因为打架滋事被抓到局子里去了。”
　　很常见，夏慕一点也不惊诧。不过杨依依这样的姐姐居然有这样一个会打架的弟弟，恐怕得操不少心吧。把苹果切成小块摆好，再把苹果皮放在一边，看一下，脸稍微发热又矛盾的把果皮扔掉。呵，看不到云云惊叹的神情了。
　　“赵凛告诉你这个地方的？”夏慕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杨依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莫非赵凛所言确有其事？
　　不知道赵凛又拿什么话唬人了，瞟一眼杨依依的惊惶神色，夏慕在心里摇头。可是他不预备戳穿赵凛，一是不愿意打兄弟的脸子，二来这样会让自己省很多事，三则这里不需要其他人来拜访。
　　“是我求赵哥告诉我的。他本来一直不肯说，被我磨得不行，又怜悯我为弟弟担心的心情，这才终于勉为其难的告诉我。这事都是我的错，夏哥不要怪赵哥，夏哥要是不高兴，可以，可以……”杨依依说不出话来了。
　　“怪他做啥？”夏慕轻笑一声，“你的事就叫他去办吧，省得我还要再找人。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说罢，端着削好的苹果往卧室走。
　　过几步，忽然回头：“你也不要太担心，别弄坏了身体。你弟弟的事就让赵凛麻烦去吧。”
　　杨依依睁大眼点点头。
　　“记得了，我可不想抱人的时候被骨头硌到疼。”
　　“不会的。”杨依依微笑。
　　到看不见夏慕的身影杨依依才慢慢的从沙发上起身，开门离开。到二楼拐角处忍不住蹲下身子掩着脸面低声哭泣。对不起，妈妈，我知道我的行为让您抬不起头可我真的爱他，纵然清楚不会有结果并且也许可以没有他，但不是现在，现在的我根本没有离开的勇气。
　　眼泪大滴大滴的砸在地上，润湿了一大片。
　　
　　夏慕进卧室，周云正趴在枕头上看书。
　　“也不小心些眼睛。”夏慕轻斥。
　　“坏不了。”周云翻过身子把书扔在一旁。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有你哭的。”夏慕乜她一眼，又自顾的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
　　周云对夏慕悄悄的做个鬼脸，然后撇过头数着枕头上的线条。
　　“干啥呢，云云？”夏慕回过神来，不解周云的专注。
　　“啊，这个么，在想要不要说呢。”周云摩挲着下巴说。
　　“说什么？”夏慕用牙签又叉了一块苹果喂给周云。
　　“没啥。就是这屋子好大。不过空气不好。”周云掩饰过去，接着四下里打量这间屋子。
　　“喜不喜欢？”夏慕看着周云滴溜溜转的眼珠低声问。
　　“还好吧，很适合夏叔叔你。”周云笑。
　　“你夏叔叔我啊最近一段时间就顾着琢磨这了，要是还无法入眼的话，我这老脸也没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