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残杀





  “他重考那一年,我们常见面。不过,通常有双方的朋友在一起……结果一直还是普通朋友。”
  即使跟恋爱无缘,绫子却很了解真理的心情。
  “然后……”
  “上了大学后,辻本君也稳定下来了,所以我想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
  “那么,何不亲自表白?”
  理所当然的问题。
  “如果做得到,我就不拜托绫子了。”
  理所当然的答复。
  “换句话说……”
  “即是说,我们俩见面时,就变成‘老朋友’了。无论怎样都无法改变为爱情的表白。”
  “这样啊。”
  “就是这样。所以,我希望绫子帮我一个忙,出一把力。”
  “那……我该说什么好?”
  “你肯接受?谢了!”真理用力握住绫子的手。
  “事成之后再感谢好了。”不喜欢承受压力的绫子这样反驳。
  “不需要帮我讲太难的台词。只要转告辻本君说,作为女人的我喜欢辻本君,就好了。”
  “辻本君是女人吗?”
  “不是!是作为女人的我,喜欢作为男人的辻本君!”
  “作为男人……作为女人……毕竟还是很难呀。”绫子发怨言。
  “你说‘真理爱你’——这样说就够了。”
  “那样好!简单明了。”绫子松一口气。
  “对啦,明天星期六,辻本君会如常去体育馆的。只要明天下午三时至五时之间去那儿的话,一定可以找到他。”
  真理写了一张字条给她——那是绫子熟悉的地方。
  “这里我知道,明天三时至五时吗?OK,包在我身上。”
  那是绫子一年才讲一次的台词。
  “绫子,我会报答你的。”
  真理双手合十。
  “别这样啦。我又不是佛祖。”绫子笑了,“这里AA制付账好不好?”
  “没有的事!是我有事求你嘛,我来付账。”真理说。
  “但是……”
  “可以啦。这是当然的事。”
  绫子又花了五六分钟去重复“可是”、“对不起”、“但是”……最后看看腕表。
  “噢,我得预备晚饭了。多谢款待。”说完,一溜烟走出店外去了。
  “还是依然故我呀,绫子。”真理自语着,再度坐下来。
  幸好绫子肯接受。
  真理为人选苦恼——不管如何漫不经心,真理也知道这种事的“危险性”。
  托朋友做出爱的告白——而那个朋友跟“他”开始演变为情侣的故事已时有所闻。
  应该如何是好?
  真理尝试跟别的女孩商量过。
  大家异口同声地忠告她:“自己说嘛!这种事不能拜托别人!”
  可是,就如她对绫子所说的那样,由于她和辻本太相投了,一见面就演变成“胡闹”的场面,失去谈真心话的气氛。
  真理很苦恼。然后——她想起绫子。
  “绫子没问题!”
  不管怎样搞错都好,绫子都不可能跟辻本“坠入爱河”。因为大致上,辻本并没有把绫子当女人看待。
  绫子最适合!真理决定了。
  惟一的不安是怕绫子将她所托付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也不一定非要明天不可。
  晚上再打电话催促一下好了。
  真理如释重负,好像办妥了一件事情似的感觉。 
 
第三章 倒霉
  用一句倒霉的话来做结论,似乎对某些人太不公平。
  这晚,某个上班族就是其中一个不幸的人。
  春天的夜晚,当那个“倒霉的男人”上田充夫走上车站的月台时,他的心情是相当愉快的。对于下班回家的上班族来说,这是少有的事。
  一到星期五的晚上,虽说明后天是休息日,可累积了一周的疲劳,全身沉甸甸的,只盼能早点回家钻入被窝里睡大觉……
  假如有人说不尽然的话,那他肯定不到四十岁。上田刚巧流年四十。
  今晚他之所以心情愉快,是因好几个偶然重叠的关系。
  这个星期,上司因盲肠手术而住院的事——绝不构成开溜的理由,但因心情上的压力没有了,感觉就不大相同。
  然后,将近一年来受牵连的工作,突然提高效率,终于摆平了的事——出院回来的上司对他说:
  “完结了。”
  想到那一刹那间的事,上田现在还是觉得心里怦怦跳。
  还有其他。回家时跟同科新来的女孩一起喝酒,并且约好“下次一起去看足球”的事。
  他有妻室,并没有偷情的念头。不过,跟一名年轻二十岁的女孩在一起时,感觉上连自己也年轻不少。
  即使被人笑他傻,然而生活因此变得稍微轻松也未尝不是好事……
  然后,星期五的今天,提前下班,时间还不到七点。爽朗的风吹过月台。离开公司前,上田特地打电话告诉妻子:
  “今晚我回家吃饭。”
  做梦也想不到——如此舒畅的日子,竟然裂开一个意外的缺口,企图吞灭他自己。
  上到月台时,刚好有一班电车开走。
  有那么一瞬间,月台的人少了,视界也开阔。
  可以见到长板凳。然后,一名坐在长凳上,头垂向前,一动也不动的青年映入眼帘。
  换作平日的话——累得要死,根本无暇去理别人的事。
  可是,今天上田心情太好了,他想帮助什么人……
  “你没事吧?”
  大概被前辈同事强迫喝酒吧?穿西装的那名青年往前弯着背,辛苦地呼吸着。
  “要不要叫人来?是不是不舒服?”
  他伸手碰一碰对方的肩。青年做出受惊的反应,抬起脸来。
  “是你。”
  相识的脸孔。今年才入社的,曾经前来打过招呼。可是……
  “什么事?”青年用平板的语调说。
  “你是……根岸君吧?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我没什么事。”
  “是吗?”
  “你想说什么?你以为我神经病?”
  “不是的。只因你脸色不太好——若没什么就好。”
  “我不是说没什么事吗?”
  “嗯,我懂,我懂。”
  姓根岸的这名白皙青年,上班不过一个星期,其后突然不来了。
  打电话去他家,没人接听,结果失去音讯十天左右,突然又出现了。
  这样重复了几次,上面的人说“无法照顾下去”,终于在前几天请他辞职。
  当然,上田和他不同科,他只是听人如此谣传而已。
  “对不起,打搅啦。”
  上田决定不再理根岸的事。像傻瓜似的!狗咬吕洞宾!
  应该生气的是上田才是。他走到月台的另一边,停下脚步。
  回头去看时,可以望见根岸所坐的板凳。
  他耸耸肩,喃喃地说:
  “我才不管你。”
  对——实际上,他的事跟上田毫无关系。
  上田游目去看电车来了没有。
  只不过两三分钟而已,月台上已人潮汹涌,指示电车门位置的线条前面形成人龙。上田又漫不经心地回头望那板凳。
  板凳是空的。
  他走到人龙前方,这是换车的车站,下车速度较慢。如果排得太后的话,上车比较辛苦。
  上田看准时机,排到一个好位置。
  没问题了,这里可以毫不费劲地上车。
  “电车马上开进三号月台。请乘客们退到白线内侧候车。”
  人的心理是颇有趣的,广播传出时,明明没有往前超越太多,却都不约而同地后退半步。
  上田稍微退后,脚却踩到什么人的鞋尖。
  “对不起。”他回头——根岸站在那里。
  “干吗摆了那种脸孔?”根岸说。
  “没有哇。”
  “你看到我,不是大吃一惊吗?”
  “没有的事。”上田转向前方。
  “你觉得我很讨厌是不是?我工作做不好,一无是处,是不是?”
  上田无视他的话。对方从后面跟他说话,他不想放在心上。
  “我一直是第一的。”根岸接下去,“从小学开始一直第一,大家说我是天才。大学毕业时,我是毕业生代表。你明白吗?”
  后面也排成人龙了。并肩站在旁边的乘客,露出惊讶的表情,注视讲话的青年,或者佯装不知看着前方的上田。
  “谁也不了解我。”根岸接下去,“我无法向那些笨蛋低头。他们不应该叫我做事。我说了,可是谁也不懂——全是傻瓜!那种公司不适合我。我知道的。因为我太优秀了,大家想拥上来踩扁我。像你那样,用那种不屑的眼光看我。”
  快来吧——电车干吗还不来?
  上田不耐烦地等着。
  电车开进车站月台前,感觉出奇的漫长。
  终于,电车开进来了。
  “你听见吗?”
  根岸捉住上田的肩膀。上田头也不回地拂去他的手。
  “放手!走远一点!”
  根岸脸色转白。
  电车停了——门开启,好些乘客要下车,然后人龙从前端被车厢吞噬而去。
  “你是个卑鄙的家伙!”根岸喊着说。
  根岸手上的刀,不顾一切地刺向上田的背。
  人潮往车厢推挤着进去。
  根岸忽然离开车厢。
  上田被人推着走进车厢,不见了踪影。
  出发的钟声鸣响。笛子也响了。
  仿佛传来惨叫声,却被笛声掩盖了。门关上,电车仿佛没事儿般开动。
  “看吧……活该!”
  根岸仿若喝醉酒般往前迈步。
  有人揪住他的手臂。根岸吓一跳,胆怯地叫:“干什么!”
  “镇定。”男人说,“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什么?”
  “你有权利这样做。你有权除掉那些卑鄙的家伙。”
  “除掉……对呀,除掉——很好的字眼。除掉。”
  “我来帮你。你一个人的话,工作不容易。”
  “你帮我?”
  “是的。咱们俩可以做好朋友。是不是?”
  “嗯……”
  对方的视线使根岸安心。那里没有轻蔑或厌恶。他找不到过去一直看不起他的眼神。
  “来,走吧。”
  “去哪儿?”
  “先把你那染血的手洗一洗吧。”男人说。
  二人从月台走下楼梯。
  那个时刻,爆满的电车车厢内发生大骚动。骚动的原因出自上田本身,而他已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第四章 邂逅
  “怎么啦?”夕里子说。
  珠美捧着饭碗,有点发呆的样子。
  “什么?”
  “你不吃?刚才一直嚷着说好饿好饿的。”
  “我没嚷,只是叫而已。”
  “还不是一样?”夕里子苦笑,“那是姐姐精心制作的,快吃吧。”
  “嗯……”
  珠美依然不太起劲似的拿起筷子。
  佐佐本家的晚饭,通常十分热闹。
  并非三个都是女人的关系,而是话题多多的缘故。
  “那叫宫下明的人,她会好起来吧?好极了。”绫子说。
  “希望只是一场误会。”夕里子说,“希望早日联络上爸爸。”
  “他去了乡下地方呀。公司的人会帮忙调查的。”
  “可是……我想明天下午到宫下明的公司看一看。”
  “夕里子真是……不去好不好?万一又牵连怪事就麻烦了。”
  “已经牵连上啦。大致上,受袭击的是姐姐你呀。”
  “我懂……可是我没印象。”
  绫子悠闲得很。
  “现代人呀,即使没得罪人也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我不要!人因自己没做过的事而遭遇不幸,太不合情理了。”
  “是呀。不过,这样说也帮不了忙……”
  夕里子飞快地望了珠美一眼。
  平时吃饭时也不沉默的珠美,不知怎的默然进食——是否哪里不舒服?
  “明天我有地方要去。”绫子说,“去哪儿来着?”
  “自己的预定节目,起码记住的好。”夕里子讽刺她一下,“珠美呢?明天有什么预定节目?”
  珠美一言不发。
  “珠美……怎么啦?”
  珠美样子有点古怪——夕里子在意起来,放下饭碗时,珠美突然丢下筷子,用手捂住嘴巴,霍地起身跑开,椅子倒地。
  “珠美,怎么啦?”
  绫子呆若木鸡。
  “我去看看。”
  夕里子急忙追在珠美后面。
  “珠美。”
  传来冲厕的流水声。夕里子隔着厕所门问:“你没事吧?——珠美。”
  隔一会儿,门打开。
  “抱歉……突然想呕吐。”
  “哦——脸色有点苍白,没什么吧。”
  “嗯……已经不觉得恶心了。”
  “让我瞧瞧。”夕里子伸手摸摸珠美的额头,“没发烧。是不是熬夜太多,累坏了?”
  “是吗……我去躺一下。”
  “嗯。”
  珠美走进房间后,夕里子回到饭厅。
  “怎么啦?”
  “好像吐了。大概是感冒吧。”
  “哦……是不是我用了不新鲜的材料?”
  “若是那样,我和姐姐也会不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