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残杀
“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她说我是“杀人凶手”?
开玩笑,我只是保护自己,“正当防卫”而已!
根岸气喘。
他本来不擅运动。中学时期,每次跑五十米就因贫血而晕倒。
从未如此奔跑过。事后一定会晕倒的。
停下来!不要跟着我!
“杀人凶手!”
那声音就在身后传来,他大吃一惊。
飞快地回头一看,那女生已迫近伸手可及的距离。
走开!跑去别的地方!
大大的十字路就在眼前。
行人用的红灯亮了。
等我!等我过了马路再说!
车道的讯号也变了,引擎声仿佛浪潮般高涨起来。
停不了——一停就被追上了。怎么办?
“救我——快来救我!”
那句话向谁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停不了。根岸撞向等讯号的行人,向车声轰隆的大马路冲去。
停!停!
紧急刹车声,喇叭的叫声。
听起来好像是刚才自己所刺的女人的悲鸣声。
开着红色保时捷的大学生,前座载着女孩,看不见已经冲到车道中央的根岸。
他猛踏油门,显示他引以为豪的引擎力量。
根岸被正面撞个正着。
他的身体腾空飞起,然后抛跌在柏油路面上。脚踝和腕骨发出折断的声音。
“啊!”
根岸发出悲鸣。
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这种痛楚——救我!什么人救我!
某种意义的“忏悔”,而他现在已感觉不到痛楚。
他被抛跌到对面行车线上,一部卡车开过来。
司机踩了刹车,但在它生效以前,巨大的车轮已辗过根岸。
根岸的悲鸣停止。
夕里子在车道前面止步,目睹根岸被辗的过程。
全部车子停下。大骚动。
夕里子走向已停下的卡车。心脏几乎破裂了,汗水淋漓。
“喂,快报警!”
有人在喊。
“车头凹陷啦!”感叹的是开保时捷的大学生。
“别动他!”夕里子对脸色煞白的卡车司机说。
“他在——卡车下面?”
“嗯。不过没法子,他刺伤了人逃跑的缘故。”
说完,夕里子跪在地面上。
窥望卡车底下,但见男人身体已不成人样。
夕里子摇晃着双腿企图站起来时——听见哔哔哔的电子讯号声音。
夕里子困惑了——在哪里响呢?
懂了。夕里子再次窥望卡车底下。
掉在柏油地面的手提电话,闪动着绿色的光,哔哔哔响个不停。
夕里子钻进卡车下面,伸手把它拾起来。
这个一定是男人身上带着的东西。
夕里子按了接听的钮,贴近耳朵。
“喂——怎么啦?”
男人的声音。大概听见夕里子急促的呼吸声吧,那声音又问:“你是谁?”
“佐佐本夕里子。”
对方沉默半晌,然后说:
“你运气很好。我一定收拾你。”
果然,那主妇做了我的替身被刺了。
“你是谁?卑鄙无耻!假如对我有恨的话,堂堂正正地出来吧!”
“不久以后吧。敬请期待。”那声音说,忽地切断通讯……
夕里子带着踉跄的步伐回到人行道上,靠着护栏边蹲下去。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叫声。
第七章 龃龉
“国友哥。”
开门的是珠美。
“夕里子呢?”
“在床上躺着——进来吧。”
“嗯。”国友进到屋里,“绫子呢?”
“还没回来。她说去找朋友。”
“是吗?”
“夕里子姐姐心情低落,给她一个吻吧。”珠美说。
“喂……你不是也觉得不舒服吗?没事啦?”
“今天吃了很多。”珠美做出大力士状,“我来煮咖啡。”
“谢了。”
国友把大衣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悄悄走近夕里子的房间,轻轻敲一下门。
“请进。”
马上有回应,国友松一口气。
“怎样?”
国友走进只亮着台灯的微暗房间,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夕里子喊一声。
“哎——”
“我知道。关于被刺的女子是不是?她受了重伤,幸好总算保住了性命。”
夕里子听了,叫了一声:“哟嗬!”突然跳起来,抱住国友亲吻。
“喂……别吓人好不好?”国友笑了,“而且,错不在你。明白吗?”
“嗯……可我觉得内疚嘛。”
“她叫‘笹本百合子’,也完全是偶然啊!”
“假如没有她的话,被刺的一定是我。”
“是吧。我也感谢她。大概有个叫偶然的保护神吧。”
夕里子坐在床上,“你看桌上的手提电话。”
“这就是吗?”
“凶手——是不是叫根岸悠一?是他带着的。”
“好。我叫人取指纹。说不定跟你说话的对手的指纹也在上面。”
“等等。”夕里子走去厨房,拿了一个塑胶袋,交给国友。
“谢谢。”
他把手提电话小心地放进塑胶袋中,说:“我去查查看,到底是谁登记的。”
“可是……到底是谁如此痛恨我?”夕里子叹息。
“嗯……我也有责任。每次把你扯进危险的事,结果使凶手连你也一起恨。”
“那么,我们不见面的好,是吗?”
国友笑一笑,把夕里子搂进怀里。
门开启。
“咖啡煮好啦。”珠美说,“要接吻,等喝了咖啡再说如何?”
“就这么办。”国友点头。
走进客厅喝着咖啡时,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夜深人静,公寓里反而听得更清楚。
“那是绫子姐姐。”珠美说。
“你怎知道?”夕里子说。
“要打赌?”
“我才不赌。”
“好,我打赌一千。”国友说。
“国友!”
“成啦!”珠美欢呼,打开出阳台的门。
“瞧!”珠美小声喊。
“怎么样?”夕里子走过去。
珠美默默地指一指下面。
眺望时,但见车门打开,的确是绫子下了车,站着跟送她回来的男子说话。
绫子鞠个躬,听见她说:“请多多指教!”
接着,男的突然拥抱绫子。
夕里子眼都圆了。
车子离去后,绫子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必须下去接姐姐才行。”珠美说,“不然她可能就这样站到天亮。”
夕里子也有同感。
不过,绫子似乎回过神来了,自己走进公寓中。
“来,一千圆。”
国友把一千圆递给珠美。
“承蒙照顾。”
“珠美真是!”
“咖啡钱嘛。”国友笑说。
绫子带着精疲力竭的样子回来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喊道:
“水!”
“那个男人,连水也不请你?”珠美给她倒了一杯水,“那种人不要也罢。”
“姐。”夕里子说,“他是不是你的高中同学?”
“嗯。辻本君。”
“对了,辻本。我想起来啦。可是,你们几时开始交往的?竟然不知道。”
“我也是。”当事人说,“男人好奇怪。”
“怎么说?”
“一高兴起来,不管是谁都吻?”
“因人而异吧。”
“总之,我完成任务了!我去洗澡,睡觉!”
绫子宣布后,一口气把水喝光,走进屋里去了。
“有点怪怪的。”夕里子摇摇头,“我也累啦。那种跑法,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你做得很好。”国友拍拍夕里子的肩,“我也得走了。小心点,一有什么就给我电话。”
“嗯。”夕里子也沉着不少。
夕里子送国友下去大堂期间,珠美在收拾咖啡杯……
怎么回事?
心口郁郁不乐——坦白地说,刚才从阳台见到绫子和男生相拥的光景,她心头火起。
跟我无关的事——即使这样告诉自己,心中那种有疙瘩的感觉还是褪不去。
奇怪……怎会这样?
昨天的晚餐也是——一想到是绫子所做的晚饭时,突然咽不下喉咙。
其后,她把买回来的粥以及半夜肚饿时煮的方便面和面包吃得一干二净。
那种作呕的感觉,似乎不是来自身体的。
可是……怎么回事?
为了驱逐那种沉闷的情绪,珠美想起她从国友处巧取而得的一千圆。这在某种程度上使她心情轻松起来……
“喂?”绫子说。
“绫子?”
“嗯。你是真理?”
“我在等你!”明石真理的声音雀跃,“帮我说了吗?”
“准确地说了。”绫子说,“累死啦!”
洗过澡后差点睡着了,绫子想起必须把今天的事向真理报告才行。
她坐在床上打电话,真理马上接听。大概一直在等她的电话吧。
绫子觉得有点愧疚。当然,当事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真的做了一件何等“愧疚”的事。
“然后呢?”真理不安地问,“辻本君怎么说?”
“我说了以后,辻本君立刻说:‘我也这样想。’”
“真的?成功啦?”
她知道真理在那儿欢喜跳跃。
绫子也沉浸在做了好事的满足感中。
“然后呀,他说明天就要出去玩啊。”
“明天?绫子,你连那个也帮我决定了?”
“那是辻本君提议的嘛。不方便是吗?”
“一点也不!只是——要穿什么好呢?还有许多细节要想呀。”
“是呀。我从来没想过那种事。”
“那么,几点钟,要到哪儿去才是?”真理说。
“你不用去。只要等在家里,辻本君会去接你。他说中午以前,十一点钟左右。”
“十一点呀,谢谢你!”
“不客气。”
“绫子……对不起。”
“什么呀?”
“我担心……绫子会不会准确地帮我转达。拜托人家,竟然说这种话,我是个很过分的朋友吧。”
“没有的事。换作是我,一定也会这样想的。”绫子很老实。
“谢谢你,真的。”
“这就可以睡得很好啦。”
“我太兴奋了,睡不着。”真理笑了。
绫子真的觉得很幸福——跟往常一样,上了床,一下子就睡着了……
真理把所有的衣服拉出来,站在镜子前面,逐件逐件地换了又换。
事情太突然了。尽管每一件都是最流行的,但若以完全不同的形象出现的话,可能会使辻本君觉得困惑……
忍不住吹起口哨时,电话响了。
“这是明石。”
“啊……我是辻本。”
真理的脸倏地变热,不由提高声调,“晚上好。”
“怎么啦?声音怪怪的。感冒吗?”
“没有哇。”
“是吗?”辻本笑了,“现在可以谈谈吗?”
“当然。”
“我想请教你一件……有点奇怪的事。”
“什么事呢?”
辻本迟疑一会,说:“其实……明天,我有约会。”
“嗯。”
“然后……可能你不相信……我要跟佐佐本绫子约会哪。”辻本说,“——喂?”
“辻本君。你再讲一次。”
“佐佐本,那个高中同学,我要跟她约会。”
“哦。”
“是不是吓一跳?我也是。”辻本难为情地笑了,“她呀,今天在体育馆外面等我……她怎知道我在那间体育馆呢?——总之,她说有重要事告诉我,然后突然说‘我爱辻本君’什么的。真的大吃一惊。”
“没有的事。她很适合你。”真理说。
“是吗?老实说,听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蛮喜欢她的……抱歉,说了一番奇怪的话。”
“没关系。”
“同时认识我及佐佐本的,只有你一个而已。然后我想明天带她去什么地方走走,可是想不起来。”
“那……你问问绫子不就好了?”
“可是呀……事先没想好地点就去的话,好像有点不像话似的……”
“没有的事,绫子不会在意那些的。”
“是吗?”
“是呀。没问题,绫子和辻本君非常相配。”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可以商量这种事。”
“随时找我好了。”
“好吧。改天见。”
“晚安。”真理说——
她咚地跌坐在床。
她正觉得奇怪,事情太过顺利了,这样子一定有古怪……
绫子她……
“不应该拜托她的。”真理开始后悔了。
无论如何,辻本都不应该被绫子所吸引的。而且,绫子说的不是真理,而是“我喜欢你”。
她不可能故意做出这种事来——是的,绫子不是个爱占人便宜的女孩。
真理抓起堆成山的衣服丢到一边,两手掩面放声大哭……
第八章 误会
夕里子打开病房的门走进去时,有个白发的老男人坐在宫下明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