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90-明亮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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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疤痕》 第四部分交叉跑动(3)

    那证件插在一个破本子的红塑料封皮里,在老卜的眼前一晃,本子随即合上了。壮汉一面将他的红本子往怀里揣,一面让老卜把他的证件拿出来。老卜坚持要看清壮汉的证件,否则自己的证件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壮汉说:“你怀疑我是一个警察吗?”老卜说:“我怀疑。”壮汉问老卜:“我哪点不像?”同时补充道:“我是便衣警察。”老卜说:“警察没有专门便衣或非便衣的。”壮汉说:“那你就不懂了,警察不单有便衣,还有特务呢!”说来说去绕不过检查证件这件事,壮汉的头脑清醒得很。作为交换条件他再次把自己的证件从怀里掏出来,并交到了老卜的手上,让后者看了个够。老卜在惨淡的灯光下看了半天,实在也说不清这是怎样的一类证件。在职业一栏里填写着“工人”二字,另外就是姓名性别,一共四大栏,最后一栏里写着“联防队队员”几个字。老卜冷笑一声,将红本子递还壮汉,说:“你根本不是警察!”壮汉也不反驳,只是一味地向老卜索要证件。老卜说:“你不是警察,无权检查我的证件。”壮汉说:“你也不是警察,怎么就能看我的证件呢?”老卜说:“是你自己要给我看的,责任在你。”壮汉说:“第一次是我给你看的,第二次是你向我要的。你鸡巴看了老子两次证件,这事这么讲?”现在,壮汉也不说他是什么便衣警察了,只说老卜看了他两回证件,而老卜的证件他一次也没有看过,所以事情没完。他越过老卜伸手去拿放在椅子上的老卜的包,老卜先是按住自己的包不让壮汉拿,继而按住了壮汉的手。冲突于是升级,发展到拉拉扯扯,以致王马费三人紧张得从长椅的另一头站了起来。这时大厅里人越来越多,比他们刚进来时多了十倍不止,至少也有一百来号人,原来一小时已过,渡船从南岸开来。正在争执时候船的乘客已排成队列,往检票口走去,准备上船了。王马费分别拿着老卜的三只包,加入到上船的队列中。他们指望最后一刻老卜凭借自己的能力能从与壮汉的纠缠中摆脱出来,只要上了船就没事了。此事谈何容易?壮汉既没有看过老卜的证件,也没有抢到包,不禁恼羞成怒,他坚持要把老卜带到民警值班室去。他咬定老卜的包里面有东西(此刻他不再提证件的事),而那包被他们(老卜的同伙)带上船去了。事实上如果老卜没走王智他们怎么可能走呢?他们此行的目的无非是送老卜。他们只是作出一副要走的样子,希望老卜与壮汉的纠纷快点结束。既然老卜无法脱身,他们走掉也无意义。壮汉明显变得粗暴起来,推搡中加大了力量,他企图将老卜的一只手臂拧到身后去。由于这是上船的最后机会,老卜拼命地挣脱壮汉,他的顽强使壮汉更加愤怒。同时,壮汉看见候船室门口拥来一伙人,于是勇气倍增。那伙人是他的同伙,实际上他还没有看见他们人,光听见摩托车的轰鸣就对老卜不再客气了。    
    这伙人自然是壮汉招来的。在与老卜的相持中见对方人多壮汉不敢贸然动手,他只是一味地缠住对方,是为缓兵之计。他看见一个闲逛的朋友在候船室门口探了一下头,那人见壮汉与外乡人纠缠本想过去帮忙,但壮汉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回去叫人。也许情况不是这样的,报信的是柜台后面的那位营业员姑娘。很可能连壮汉也是她让人叫来的,她觉得受到老卜一伙的侮辱。说不定那壮汉还是她的男朋友呢,而她是壮汉的女朋友,或她被置于他的保护之下。否则为什么壮汉一出现就找老卜的麻烦呢?这伙从候船室门外冲进来的人也一样,一进门就冲老卜他们过来了,如果不是被人招来的那就奇怪了。至少他们与壮汉认识,看见壮汉力斗一个大个子,还有他的三个同伙,于是不由分说地过来帮忙。壮汉在他的同伙出现之际也需要摆出一副恶斗的模样,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磨磨蹭蹭了。他努力去拧老卜的胳膊,如果单论力气,老卜不是壮汉的对手,但由于他个子高大,胳膊虽被拧到了背后壮汉却举不上去,因此并不能构成严重的威胁,老卜依旧傲然挺立着。并且这时王马费已决定不走了,他们再也不能坐视老卜与壮汉的搏斗。马宁机警地闪到壮汉身后。一个瘦高个跨下摩托车就往里面冲,他一面拨开众人一面嚷嚷:“在哪块?在哪块?”实际上,他早看见了老卜他们,根本没有必要问。这时候候船室里的乘客都已通过了检票口,空旷的大厅里只剩老卜他们以及壮汉,没有更多的人(除了与瘦子一齐进来的那伙男女),因此瘦子所谓的拨开众人只不过是一种想象。由于并没有什么众人,他那拨开的动作就像在划水。他左划一下右划一下就到了老卜前面。瘦子一面划水一面蹬脚,把脚上的一双红颜色拖鞋甩掉了。那拖鞋蹦起半人高落在两丈远的地方,另一只朝着不同方向,其飞行高度与距离和第一只拖鞋相仿。总之,两只拖鞋造成的效果好极了,大有先声夺人之势。需要一提的是:某种样式的红塑料拖鞋是当年本市小流氓的必备之物,标志性服饰,谁要是穿了一双那样的红拖鞋老百姓见了必然敬而远之。瘦子将红拖鞋蹬掉类似于打架之前卷袖子摘手表之类的仪式,可见他是多么地理解红拖鞋,把它的功用简直发挥到了极至。    
    瘦子赤着脚,作出一副拼命的架势,上来便打。他的拳头还没有够着老卜突然惊叫一声,原来一脚踩中了地上的碎玻璃。瘦子落脚之处正是王智丢汽水瓶的地方,一脚下去顿时鲜血淋漓,瘦子立刻失去了战斗力。他大叫“华子华子”,这时一个黄发的女人挤过来,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刚才坐在摩托车后跟瘦子一起过来的。瘦子对那女人说:“华子啊,我的脚受伤了。”华子就骂他:“你兴你妈个头!”瘦子大怒,骂那个叫华子的女人道:“你这个逼,看老子打不死你!”于是两人骂得不可开交,暂时没人理会壮汉和老卜的纠缠了。倒是王智他们颇为关切地察看了瘦子的脚,应该说的确伤得不轻。伤处在右脚大脚趾一侧的脚趾上,血流了一地,估计那脚趾即便还在脚上也不过连着一层皮了。王智心中得意,于混乱之中搜寻到马费二人的目光,三人不禁会心地一笑。他们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不计前嫌,提醒瘦子快去医院。王智还试图教会华子一种止血方法,用以给瘦子止血,必要的时候他甚至愿意亲自操作。也许他们的和平攻势太过分了,让对方觉得受到了嘲弄(当然他们也确有嘲弄瘦子的意思,只不过说着说着被自己感动了,以为眼下是一个化干戈为玉帛的良机),甚至壮汉也放弃了老卜,跑过来制止王智们的离间之计。王智颇为心虚,生怕壮汉说出那地上的玻璃来自一只汽水瓶,而汽水瓶是他王智砸碎的。当然壮汉并没有看见王智砸汽水瓶,但如果他聪明的话完全可以想到:汽水瓶是王智或王智们砸碎的。即便想不到也可以这样诬陷他们,如此一来必能激发瘦子他们的斗志。实际上,王智他们的处境危险得很,不仅是壮汉,随便壮汉或瘦子一伙中的谁说那汽水瓶是他们砸的他们就完了。然而连壮汉都想不到这条妙计,瘦子和其他人就更甭提了。在王智看来,壮汉显然是他们中的聪明人。聪明的壮汉一口咬定老卜的包里面有东西,因此要把他们(老卜和王马费)带到民警值班室去。马费二人表现出一副坦然的样子,肯定地说老卜的包里没有任何东西。他们问壮汉:“要是没有东西怎么办?”壮汉说:“没有东西我把眼睛抠出来给你们看!”他一心要把王智他们弄出候船室,到外面的街上去。王智十分焦急,因为他知道老卜的包里确实有壮汉所说的东西(因此他觉得壮汉在那伙人中最聪明),这事儿只有他王智和老卜知道。


《明亮的疤痕》 第四部分交叉跑动(4)

    本来那东西并无所谓,只不过版本稀有,经过复印,模样像是手抄本。再加上掐头去尾传阅中磨损再三,就越发显得神秘莫测了。本来,携带这样的东西应该和马费二人打好招呼,但由于吃饭耽误,没有机会也就算了。现在就更没有机会了。看见他二人如此坚持自己的清白,王智是又喜又怕。喜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实情,因此毫不心虚,越发的理直气壮,甚至王智也受到了感染,认为老卜的包里的确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被壮汉那样一口咬定是奇耻大辱和不白之冤。在此情形下当然不便向马费泄漏秘密,如果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还会这样义愤填膺吗?想必也如王智一般做贼心虚,尽量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王智怕的是马费二人的态度过激,非要以开包检查来洗刷自己。这两人从小都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他们得寸进尺坚持那样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这会儿双方都已撇下了瘦子,在去留问题上相持不下。一方认定老卜的包里有东西,必须前往民警值班室接受检查。一方坚决否认老卜的包里有任何违禁品,他们不怕检查,问题在于:如果检查的结果证明他们是清白的那该怎么办?王智暗想:如果去民警值班室的话势必要开包检查。如果不去,候船室里对方人越来越多,虽然瘦子失去了战斗力,但他在一边呻吟呼号,后来的人见此情景以为是被王智一伙伤害的,于是不由分说地就要冲上来。王智虽然竭力辩解,但毕竟只有一张嘴,瘦子的朋友熟人却不断地拥来(还有壮汉的)。    
    这时马宁将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故意不拿出来。从外面的形状看,似乎他手里握着一件什么东西,刀子或者是改锥之类的,他就是要给人以这样的感觉,而实际上他也可能手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空拳。也许将裤子顶出一个突点的不过是某根手指。他就这样挡住一路来犯之敌──以他壮实的身躯和想象中的武器。壮汉不敢大意,用手抓住马宁插在裤子里的那只手的手腕,一面却说:“有本事你拿出来啊!”如果马宁手里真有武器壮汉是绝对不会让他轻易亮出来的。如果马宁手里并无什么他也没有必要如实地拿出自己的手。因此两人看上去在相持角力,实际上却各怀鬼胎。    
    王智马宁遥相呼应──分别以和平和武力的方式,在宽敞的候船室里以他们为中心人群分作两堆。此乃是分兵之计,当然也可以说他们被对方分割包抄,将面临各个击破的命运。本来费俊是可以来回策应的,但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被彻底地忽略了。他始终拿不定主意,应该帮谁?或者,谁更需要他的帮助?他的主张一向不甚明确,到了关键时刻就不知作何抉择了。因此当他挤到王智身边,便帮腔附和王智的和平主张,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包括王智,这就让费俊感到自己并无任何辩才。于是他来到马宁这边,模仿马宁也将手插在裤子里不拿出来,可也没有谁过来握住他的手腕。费俊用手将他的裤子顶起一块,并保持了半天,结果连自己也怀疑起来:那后面是一把匕首还是一根勃起的阴茎?他实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