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獭?br /> 段紫蓝也不客气,上前拉住程雪嫣的手:“大姑娘可是愿同我出去走走?”
程雪嫣不由自主的去看顾浩轩,征询他的意见,但见他轻轻点了点头,方随段紫蓝出门。
顾浩轩的目光直跟着她的身影,却被段紫蓝瞧见,俯在程雪嫣耳边悄声道:“在看你呢……”
回眸一瞥之际,却只见锦帘滑落。
段紫蓝竟是带她去了仁安斋——顾府二公子顾浩仁的宅院。
离院子还有一丈远,就闻得一股淡淡的汤药味,远远近近的罗汉松都仿佛氤氲在一层若有如无的苦涩的水汽中。
院子清雅,少见花木,只在墙角植几根绿竹,却是于正中搭了个大大的棚子,看上面半垂半挂的几片枯叶便知这应是一个葡萄架。
官宦人家多是种植名贵花草来彰显贵气品味,果鲜则是采买而来或是有人进奉,也有的会置些田产,雇人栽种,却从未见将水果栽到院子里的。
程雪嫣不由对那葡萄架多看了两眼。
外间正用小银吊子煎药,火舌细细的舔着底儿,上面咕嘟咕嘟的冒着白气。
段紫蓝忙拿了小杌子上的扇子就去扇那火,稍后起身招呼她:“爷平日是断不了药的,这药又必须用文火煎熬,需得人看着,否则十两银子就熬干了……”
十两银子……这太尉府果真是养着摇钱树呢。
“但不知这药是否有效果?”
别是让人骗了!
“效果?”段紫蓝仔细想了想:“自我开始服侍爷那日起,他就一直吃这药,是宫里的前任太医张茂开的方子。爷八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就是拿这方子救过来的,以后也就没有断过。虽是不见大好,却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就这么吃着了……”
程雪嫣对药理也不明白,只知道中药见效慢,却是治本的,也不好插言,却在心里算计着从八岁到现在,每天十两,那得是多大的一笔开销啊。难怪说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每日十两银子对顾府来讲是九牛一毛,可若换了普通人家……看来无论现代古代,穷人都是看不起病的。
段紫蓝见她有些失神,以为她是不爱听这个,歉意的笑了笑:“其实今个是爷特意让我找你来的……”
“找我?”程雪嫣心里开始没底。
段紫蓝也不答言,只掀了锦绣弹花棉门帘……是一个摆置简单却雅致的小厅,往左一拐,拨了那灵兽呈祥的珠绫帘子,方是内室。
段紫蓝迈步进门,程雪嫣却是立在外面不动。
她深刻清楚这个时空严格控制的是男女授受不亲,就连程仓翼对她多关心一点都会落人口实,何况……
且不说她以前在顾家是什么身份,三奶奶可以随意进出二爷的房间吗?而现在她又是个被休之人,更应洁身自好。就算这些都不论,依她的脾性,莫名其妙的就要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室……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拉响警报。
偏偏段紫蓝笑得很是无公害:“爷只是有几句话想同大姑娘说,大姑娘不必多虑……”
你说的倒轻巧!
她突然有点怀疑这段紫蓝是和顾家的那几个女人合伙陷害她的,一旦她进了门,后果将不堪设想,可是顾浩轩信任的目光却在眼前闪了闪……
“既是来了,怎的还不进来?”
屋里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却也是极动听的,好像微风拂过琴弦,令人的心霎时安静下来。
“大姑娘怕我害她呢……”段紫蓝笑道。
想不到她竟是如此聪明个人。
里面的人发出两声轻笑:“是被吓怕了吧?也难怪……”
这句戏言令程雪嫣极为不满,即便是激将法,也英勇中计。挺了挺胸,迈进门来。
黑沉沉的大床四围垂着乳白色半透明的纱帷,笼着一个穿云青色家常单衫的人。
屋里摆着六个火盆,极热,她只站了一会就受不了了,可是床上那人却还盖着一床鸭绒锦被。
段紫蓝走到床边,将那躺着的人扶起,又在他身后塞了两个素花软枕。
程雪嫣只听说顾家二公子的病“大好了”,“大好”就是这个样子?但不知他究竟患的何症,以前碧彤说起的时候也是含含糊糊的。
如此,不觉好奇心起,往床边挪了挪……
好像是一团烟气凝作的一个人,仿佛只要稍稍的吹口气,就会瞬间缺上那么一块。自古惯用“弱不禁风”来形容一个人的脆弱,却也难敌他虚无如此。不过仍是帅哥一枚,虽与顾浩轩都是戴千萍所出,长相却不大相似。
浓眉……但不似他般俊逸潇洒;高鼻……但不似他般带点桀骜;薄唇……但不似他般唇角含笑……
怎么不停的想起那个人?
耳根一热。
其实两兄弟最不同之处是眼睛。顾浩轩眼睛不大,却极有神彩,笑起来自然弯成两个月牙,观之可亲,而眼前这人却是目光清朗,可能因为久病在身,又形成一种飘然之态,有洞明一切之感。看着人时目光似是无落点,却又好像无论你在哪里他都会把你纳入视线范围之内,令人生出莫名恐惧。
恐惧之余,突然觉得此人似在在哪见过,却是想不起来。又笑自己多疑,这顾二公子自小就卧病在床,和大家闺秀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这个穿越者怎么会见过他呢?或许是因为兄弟俩身上颇为相似的儒雅之气吧。
段紫蓝果然是个好妻子。她细心的为丈夫又掖了掖被角,像是怕偶然带起的风将那人吹跑。
“爷这病最怕寒凉之气,却也不是经常的,这几日又犯了,所以屋子便要烧得暖和些……”她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又转身从一旁的檀木书案上取过一把六菱纱扇:“大姑娘若不嫌弃就用这个吧……”
她歉意的笑了笑:“我还要出去看着那药,大姑娘就和爷先聊着……”
说着微屈了屈膝。
珠绫串子一阵轻响,她的身影便碎碎的去了。
程雪嫣便尴尬的冲着床上那飘渺的人微施一礼:“不知二公子找我何事?”
顾浩仁眸光微转:“这边的日子怎么样?”
程雪嫣礼貌作答:“太尉和夫人对我都是极照顾的。”
顾浩仁微微一笑:“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想问你这个时空的日子过得还习惯吗?鄢然……”


184拨乱反正
程雪嫣猛的抬起眼睛。
鄢然……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是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再无提起的名字,就连她都几乎已经忘记了的名字,怎么会被他……顾浩仁……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提起?
她立刻后退一步,警醒对他:“你在说什么?”
顾浩仁忽然一笑,眸光闪动……这个表情……
心中似是一道电光划过,却也只是划过,瞬间便一片漆黑。
他忽的伸出手来,迅雷不及掩耳的抓住她,恨恨道:“想逃出我的眼睛,没门!”
这个表情……这句话……
电光狂闪,依稀看见一片灰蒙蒙……影影绰绰的人影……古今各异的服饰……一个一身白西装的青年男子穿过了一个胖子的大肚子向她走来……
“啊,你是……”她哆嗦着手指着他。
他得意的咧了咧嘴:“想起来了?”
程雪嫣不知该说什么……那个鬼差怎么到这来了?难道顾浩仁就是鬼差?还是鬼差附到了他身上?他此番找自己来应是早就知道她是谁了吧,如此……他要干什么?
“有没有顺便想起那两块牌子?那两块被你们这两个糊涂虫弄混了的牌子?”
他的声音不大,还很轻柔,带着特有的催眠效果,于是“91”“16”两个数字不停的在眼前转来转去……
“不是我……是那个人……”
早已被遗忘的那一幕从混乱中浮了出来。
他胳膊一收,她便顺势跌倒在床上,却又很快跳起。
这床……热得烫手,竟是地火龙,真难为他能安安稳稳的躺在上面,就不怕被烤熟了?
“不管是因为谁,错了就是错了。”他微眯起眼睛,却是不肯放松她:“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你是说……”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错,既然是错了,就要拨乱反正……”
程雪嫣突然奋力挣扎。
他轻飘飘的攥着她的腕,唇角是一抹嘲笑:“怎么,舍不得?是舍不得那断腿的还是舍不得那打仗的?抑或是……那个书呆子凌肃?”
强烈的挣扎猛的一滞。
他便笑得更得意:“果真是舍不得他,否则……怎么还会戴着这个?”
被他攥紧的腕正套着一只银镯,如两片柳叶交错的形状,镂空的图案,合口处有一条细细的链子,其上还缀着两只小铃……是端午那夜他送的。清溪亭分手之后,她原本要将那些物件都扔了的,却舍不得这银镯,只扣在腕上,竟就这样一直戴着,连她自己都忘记摘下了……
“此番回去就能见到他了,犯不着为着一个如此相似的人犯愁,虽然他是……”他蓦地顿了顿。
“回去?怎么回去?”程雪嫣忽然愤怒起来:“出了这样大的错,你只一句‘回去’就能解决了?”
“当然,没那么容易。”他挠挠脑袋:“也要时机……”
“什么时机?”程雪嫣冷笑:“我记得你曾说过,若再轻生,就把人放到十九层地狱去,将头十八层的罪都受上一遍,直接魂飞魄散,连投胎转世都没机会,而我……尤其罪大!”
“这个……”他躲闪着她的逼视:“此一时彼一时,这不是出了错吗?这个不算你的问题,放心……”
“那是谁的问题?你的?”她陡的眼睛一亮:“莫非你的长官发现了你的疏忽要拿你查办?第十九层地狱……”
“闭嘴!”
他死命抓紧她的腕,仿佛要将其捏断。屋内虽闷热无比,可是腕上却有一股阴冷直渗入骨髓。
“还不是因为你?”他咬牙切齿:“能返还阳世的本也没几个,上面也没留心,偏偏你这出了错,这也算了,大不了在生死簿上改上两笔,可你……”
他将那腕攥得更紧:“偏偏别出心裁的要唱歌,还唱到青楼去了,这是程雪嫣该干的事吗?她的命数就是明年开春嫁给宋冠,三年后难产而死。这才多长时间?你只需等等,不就可以重新投胎做人了?到时我好好给你安排下。你倒好,这么一来全乱了。你在这边扑扇下翅膀,我在底下都忙疯了!你说那生死薄要怎么改?越改越乱!你看看人家程雪嫣,到了那边就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原本你和凌肃就是个百年好合的运数,只这一劫,不超过一年的时间。这会凌肃已经淡了你那同学,对这个冒牌妻子关心起来……可是不行啊,你这边还乱着呢。我今天只是通知你,赶紧准备准备换回来……”
他长出一口气,换做一脸笑:“你不是放不下他吗?你不是为了他才诈死的吗?结果弄巧成拙阴差阳错……现在好了,风雨已经过去,回去就直接享福了。怎么样?也就是遇到我这种负责的,否则你就一辈子待在这吧!”
“我要是一辈子待在这……会怎样?”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中忽的闪过一抹狡黠:“事实上,你能改变的只是程雪嫣的命数,大方向是变不了的……停!”
他及时的制止了程雪嫣的发问:“别问我大方向是什么,我又不是算命的,再说天机不可泄露!我知道,这人若是相处久了,难免会有感情,可是再深的感情能比得上你和凌肃的夫妻之情吗?你难道就心甘情愿的让他搂着个别的女人把那女人当做你?该结束的迟早会结束,梦总是会醒的,你就当这段日子是个梦不就成了?我也不愿意费这事,还得筹划,可是你看看你……”
他啧啧嘴:“你自己现在也是心烦意乱吧?离了这,正好把麻烦丢下,他们爱谁闹心谁闹心,你也不用担心,过段时间自然就淡忘了,再说,那个正主还得回来呢……”
见程雪嫣神色转为肃然,他心中暗喜,立即继续“开导”:“现代多好啊,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也没有这么多没事就找你麻烦的人,你可以为自己的选择做主,干什么也不用偷偷摸摸的,而且生活设施齐全,每天都有看不完的精彩,最关键的是……凌肃……”
他放开了她的手,意味深长的看她。
手几乎失去了知觉,只冒着阵阵寒气。
“回去……”她似是自言自语:“要怎么回去?”
“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安排!”他'炫'舒'书'服'网'的往后一靠,歪在软枕上。
“会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他笑容一滞:“如果……唉,哪那么多岔子?我摆弄这么长时间鬼,这点事再办不明白……”
却见她唇角衔着嘲笑,不禁有些懊恼:“你也别得意,就算我不带你走,这里的人也容不得你……”
陡然发现泄漏天机,他急忙停了话。
程雪嫣却听得明白:“能否告诉我会在什么时候,我也好准备下?”
他翻翻眼睛,掂量下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来了句:“大约在冬季。”
这不就是冬季了吗?
心跳似乎停止了片刻,却又陡的狂跳起来。她就要回去了!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可是……为什么喜悦只是一闪即过?紧随而来的是一双笑眼……弯弯的,温和的,还带着一丝焦虑……
心莫名一痛,抬眼却见他正摸着下巴琢磨自己,不禁收回心神,镇定回视:“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