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小喜和另个小厮合力将他搬到床上,程雪嫣抖了被要为他盖上,他却扬手一推:“不用你!”
莲紫苏织金锦被翻然滑落在地,在场的人齐齐惊住。
小喜愣了半晌,方小声提示道:“爷,是三奶奶……”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顾浩轩眼睛只对着那青色承尘,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颊边青筋凸现。
程雪嫣呆怔在一旁看看堆在地上的锦被,又看看满面寒霜的他,满心的不明所以渐渐化作一股酸酸的委屈,直漫上眼睛。
碧彤忙走了过来,扶住姑娘,狠狠瞪了床上那人一眼:“姑娘,何必在这看人脸色?”
小喜见势不妙,一步上前拦住走向门口的主仆二人,又急忙看向主子,希望他赶紧发句话将程雪嫣留下。
顾浩轩只盯着承尘,像被冻住般纹丝不动,却是丢出冷冰冰的一句:“既是要走,就不送了!”
似一把利刃斩断了那缠绵的顾虑,将不堪拉扯的心“嘭”的弹回胸膛,溅起血花无数。
程雪嫣只觉眼前忽的迷蒙起来,唇角却挂上一抹笑。
如此……甚好……
小喜眼睁睁的看着那主仆二人出了门,回头想要向主子讨句话,却见主子的目光不知何时移了过来,只望着那微微摆动的翠织金秀软帘。
盯了许久,方缓缓移开目光,重新对着那承尘。
他几乎能听到那硌嘣嘣的咬牙声。
“爷,这又是何苦?”
他不明白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出去,却是因了什么这般横眉怒目的回来并弄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剑拔弩张,好容易就要在一起了,刚刚他还听小路跟他说老爷和夫人昨天因此事起了争执,夫人自然是不同意的,可是老爷此番却也没让步……他正准备和主子汇报喜讯呢,可怎么……
主子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其上青筋绽出,呼吸也渐次加重。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要不了的事,怎么倒好像……
“爷……”
“出去!”
“爷,小的……”
“我让你出去!”
顾浩轩突然起身抓起檀木几上的一个如意攒花云纹的盖碗……
小喜急忙抱着脑袋逃出去,却没听到碎瓷脆响,又探头探脑的钻进头来,只见主子已经将那盖碗捏碎,几道殷红正沿着瓷片滴落,在地上绽出数点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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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雪嫣再也没有去过顾府。
那日回到程府时只听得一阵喧闹,无数个大小丫鬟匆匆赶往北院。
出了什么事?
碧彤原本以为姑娘这些日子早出晚归今天却突然在正午时分回来会遭人盘问,却不想好像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急兴奋,不停的交头接耳,期间还有新的人仿似从地下冒出般混入人群然后共同朝一个方向赶。
走水了?
循着望去,却不见那边有浓烟升起。
姑娘仿佛看不到眼前这团混乱,只缓缓往前走。
她叹了口气,陪姑娘回到嫣然阁。终是坐不住,找了个由头跟姑娘告了假,也急忙加入混乱。
大概半个时辰后,她兴冲冲的赶了回来,人还没等进门,就在洒花簇锦软帘外嚷开了:“姑娘,你猜发生什么事了?”
人随即和声音一同飞进里间,但见姑娘正坐在镜台旁的绣墩上,呆呆的对着菱花,姿势自她离开后就没变过,似是入了定一般。
她脸上的笑意滞了滞,转而更大声的喊起来:“我保证姑娘若听了这事一定会乐得跳起来!”
程雪嫣无动于衷。
碧彤毫不气馁:“姑娘知道刚刚为什么那么多人赶往影意轩吗?”
她停顿片刻,摆出一脸神秘:“杜先生投井自杀了……”
程雪嫣的眼珠终于转了转。
碧彤松了口气,立刻凑上前来,让自己的表情完整的呈现在主子眼前。
“当然了,那么多人拦着,没死成,正在那嚎啕大哭呢。”她诡谲的笑了笑:“可是姑娘知道杜先生为什么要寻死觅活吗?”
程雪嫣自知她在努力逗自己开心,可是她现在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杜影姿也好,杜觅珍也好,顾浩轩……和她还有什么关系吗?
“这不是进了腊月吗?夫人为了过年的事在筹备,杜先生自然是要去帮忙的。最近夫人的状况……姑娘也明白,此番是定要弄出个什么样子来重新树立威信的,结果府里的人都被支得团团转,她们也是难得安生,从早忙到晚。唉,今儿这事就出在这个‘忙’上……”
她摇头叹息:“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姑娘还记得杜先生的贴身丫头真儿吗?”
程雪嫣纵然心不在焉,可是也有三言两语的飘进耳朵,再加上突然提起这个真儿……她已经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心下忽然有点兴奋。
碧彤见主子眼睛一亮,更加斗志昂扬了:“腰总是和杜先生一样勒得细细的,脸抹得煞白,若是夜里突然从哪个树丛里钻出来怕是要被李甲当鬼给打了。可是就这么个人,今儿趁着杜先生出去忙活留她一人伺候傅先生,也不知怎么竟伺候到床上去了……”
果真如此!
“偏偏杜先生今儿中途回了影意轩……其实是傅先生这几日头疼脑热的在床上养着,杜先生不放心,特回来瞧瞧,结果就……”碧彤连连咂嘴:“杜先生这个气啊,一下子就把真儿从床上揪下来,劈手两耳光,连衣裳也不让穿就丢到院子里,然后扑上去和傅先生厮打。可她一个女人哪打得过男人,而且又哭又喊的,没一会就把人都招来了。院子里明晃晃的摆着个不穿衣裳的女人,大家这一看,还不什么都明白了?这工夫,杜影姿被傅先生狠掴了一个耳光,直接从门里给扇了出来,那脸当即肿得山高。她立刻就不要活了,要投井。众人慌得拦住,她便瘫坐在地,又是拍腿又是扯头发,将傅先生的祖宗八辈都骂了个遍,还觉不解恨,又扑过去对着真儿又掐又拧,只说她忘恩负义,天生的贱货,竟趁自己不在勾引主子。真儿起先还忍着,后来竟和她对打起来,两个女人又抓又挠,也有人劝,却是没个认真的,都围着看热闹,还有添油加醋的,结果那俩人干得愈发热闹的了。姑娘你是没看到,那场面……”
碧彤也没看到,她赶去时杜觅珍已经到了,不过那散落在地的衣服首饰,那两个披头散发不停哭号的女人……杜影姿的绿底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甚是狼狈……仅仅这些已经足够人兴奋,再加上在场者绘声绘色的描述……杜影姿,你也有今天!亏你平日还总教导这个要讲礼仪,训斥那个要守规矩,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三从四德”,平日里对姑娘挑三拣四……看吧,这就是报应!此刻只恨姑娘没有亲眼看到,否则……
187无能为力
杜觅珍的声势大不如前,她已经喊了好几嗓子,四围还是嘤嘤嗡嗡。如此便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今年的腊月会忙得这般的脚打后脑勺。
她当即气得浑身发抖。
也不知是哪个好事的,竟将傅伊雪也带了来。
傅伊雪哪见过这阵势?一见院子里立着那么多人,立刻哭闹起来。
杜影姿慌得上前安慰,可那疯子般的模样猛的出现在傅伊雪面前顿时将其吓得昏厥在地。
她立刻扯开嗓子嚎哭,催人去请大夫,却没个可听她使唤的人,她便破口大骂,结果场面愈发混乱。
奇的是,任外面如何折腾,傅远山就是不肯露面,即便是亲生女儿昏倒在地生死未卜,也始终听不到屋里的半点动静。
杜觅珍眼下只能差幼翠去找宋冠,可是对眼前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若是不想失了面子,最好按兵不动。
于是最后只得一甩袖子愤然而去,留下杜影姿抱着女儿长一声短一声的呼天抢地。
“姑娘的眼光果然是不错的,原来那傅先生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前段时间还跟人家秦姑娘在园子里卿卿我我,这会又和真儿……也不知他喜欢哪个,真儿或许将来还会被收进房里,可是秦姑娘……她会甘心给人家做妾?如今看来绮彤和黎先生应是冤枉的,可黎先生已经走了,绮彤……又有哪个会替她说句公道话?最近已经没有人提起她了……”
碧彤说到最后,已是极为伤感。
绮彤……
程雪嫣长睫抖了抖。她原本是打算待一切安排妥当后将绮彤也带到新买的宅子里去,可是现在……也不知真正的程雪嫣将会如何安置她,会不会还记得这么一个人……还有碧彤,面对回复正常的程雪嫣,她该怎么办?
仿佛有一股力量要将这些个在不知不觉间植根于心底的人连根拔起,牵得人心丝丝缕缕的痛。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要走的,就像那鬼差说的那般,这段日子不过是个梦,醒来后便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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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即便是半梦半醒,人也往往爱流连于那半真半假之间,不停的张望那虚幻的梦境,渴望看个清楚。
就像现在,程雪嫣站在露台上,有意无意的瞟向那垂花门。
每到这个时辰,小喜都会和二门的月月纠缠一会。
不知为什么,每每看到小喜苦苦的哀求月月让他进门时,她的心便似忽然有了着落。
不过小喜却是两日不见踪影了。
是他出了什么事吗?再次从床上摔下来了?
心骤然绷紧的同时忽的一松。
怎么会?这回她可是被赶出来的。
不觉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却仍放心不下,可是……他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吗?她就要走了,而他……可能会和这具身体的正主在一起,也或许会娶了别家的闺秀……这一切,她都已经管不着了。既是管不着,又何必挂心?如此,她就连那日他为何突然发火也不想得知究竟。知道又怎样?不过是再多一丝牵绊。就在她还有些举棋不定时发生了这件事,谁又能说这不是天意呢?
就这样吧,让她就像来时一般无知的去吧。
脚下动了动,人却仍执着的倚着栏杆,有意无意的瞟向那垂花门……
碧彤已是看了她许久。
姑娘现在的状态……记得多年前与凌肃被老爷夫人拆散后,姑娘就这样没日没夜的站在露台上……
她有些担心。
姑娘可能是前世欠了他的,先是被休现在又莫名其妙的遭他驱赶,纵然这般冷酷无情,这般无理取闹,姑娘却仍是放不下他……
不过说来也怪,平日里顾三闲对人也颇为和气,对姑娘更是含情脉脉,却转眼变了脸,这般喜怒无常该不是药吃差了吧?
这样也好,趁机和他断了联系,是顾三闲赶姑娘走的,并不是姑娘不负责任,料顾太尉也说不出什么来。
是她吩咐月月不让小喜进来的,只言姑娘病了,见不得生人。她早就料到顾三闲会遣小喜过来说情。他把姑娘当成什么人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休想!原本就不看好他,这次更不能让他把姑娘撺掇了去。
听说赫祁那边突然不想打仗了,准备派使者前来议和,这么说韩将军就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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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腊八,年就一天天近了。
农历二十开始按例扫尘。
此番除尘格外仔细,碧彤是力争要借此举除去嫣然阁的晦气,于是指挥着小丫头们将墙角床下及屋柱屋梁等处一年的积尘统统用扫帚清除干净,就连箱柜上的金属把手等,也擦拭数遍,直晃得人眼花方罢手。
碧彤领着一群人忙得轰轰烈烈,程雪嫣却只是偶尔站在露台上冷漠的看她们忙碌。
最近小喜不再来了,姑娘便连笑模样都没有了。
就连她有时也不免猜测一下顾浩轩的死活,不过仅一个嫣然阁便忙成这样,想来顾府也应是在筹备新年吧。
腊月二十三要祭灶,是除夕前最为热闹的日子。因灶神于此日上天,要向天帝禀报一家善恶之事,于是一大早便要请灶神。院内立杆,悬桂天灯。
白日里街坊叫卖五色米食、花盯、胶牙饧、萁豆,叫声鼐沸,直翻入院墙。
纵然每日里也短不了她们的嘴,可是这等诱惑如何抵挡?况每逢年节,主子们的脾气便好得很,于是小丫头们就纷纷央守门的小厮外出买点吃食。
闹了一日,至夜要请僧道看经,备粒涝罘埂⑻枪咸潜熬扑蜕瘢蘸霞姨娲剑盥碛谠钌希韵阍恪⒊炊埂⑺鬯侵镁圃阃磕ㄔ蠲拧W怨拧澳胁话菰隆⑴患涝睢保谑倾馗凶勇薨荩浴靶粮食衾保罹浴保剿憷癯伞T钌褚匠χ辗侥芊祷乇菊绞痹俳小敖釉睢薄?br /> 虽然年年祭灶,热闹却是看不完的,只是满院的热闹却博不来程雪嫣的一顾,而且愈发没精打采起来。
那边府里的男子们忙着祭灶,这边大*奶奶曲乐瑶遣小丫头晴雪过来请程雪嫣到墨翼斋一叙。
程雪嫣正恹恹的躺在床上,吩咐碧彤回了请,只言她身子不'炫'舒'书'服'网'。
晴雪却在软帘外听得清清楚楚的,立刻脆声道:“我们奶奶正是听了姑娘身子不好才特遣奴婢请大姑娘过去。我们奶奶说了,冬日里人易困乏,越是躺着身子越沉,不如出来走走。况嫣然阁只有碧彤姐姐一个人,不够热闹,姑娘才会心情抑郁。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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