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杜觅珍,不愧是程府的正室夫人,不简单呐……
“童言无忌,夫人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汤凡柔仍旧是笑着,像是根本听不出此话的含义。
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故作不知?是她的性格使然还是一种生存下去的手段?
程雪嫣看不透,或许这个人,同样不简单。
程雪瑶两腮气得鼓鼓的,愤愤坐下。
她虽然出言狠辣不驯,但毕竟是年轻,就难免单纯,也不懂得“含蓄”。
静场片刻,除了气鼓鼓的程雪瑶,其余人均神色如常,而宁致远更是重新打起了瞌睡。
“呃,雪嫣,你就不用多想了,关雎馆那边还是你最合适。”汤凡柔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关雎馆我会去,不过,《女诫》等书还是由雪曼来教吧,我可以干点别的……”
“干点别的?”杜觅珍环视一周,眼带玩味的看着她:“你能干点什么?”
是啊,她能干点什么?
琴有秦孤岚。就算她要教,这个时空有钢琴电子琴吗?就算有,请问能允许她单手弹奏吗?
书有杜影姿。如果她要教,杜影姿那双伪造的丹凤眼还不活活把她夹死?况且,她一拿毛笔手就哆嗦,如此写出来的字很狂草,不过是中了风的狂草。
画有代真。说实话,也就这个她还算可以,不过她学的是素描,当时也是为了艺术加试才练过一阵子,之后就用来设计草图,老师说她画得还不错。而这个时空有铅笔吗?
诗书有宁致远。这个还是不提了,反正古文她看着都费劲,还都是繁体,要命啊!
女红有黎妍。这个最接近她的本行,不过她做衣服用的是机器,手工缝纫勉强过关,而那关雎馆的学生随便挑出来一个怕都比她手艺好,更别提什么刺绣了。黎妍衣裙上的花精美得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摘,这个……还是算了。
看来看去也就剩个“棋”了。想来窗边那位子就是为这人准备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要放置得离大家这样远,估计也是个不受待见的人物,要想取代应不算难事,不过……她只会五子棋和跳棋,象棋……马是走“日”还是走“田”来着?
早知道有今天这一步她就应该从小将所有的课外班统统参加一遍,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地步。
“想好了吗?”
杜觅珍现在很有兴致。
“我教……唱歌吧。”程雪嫣小声嘟囔道。
“什么?”
杜觅珍提高嗓音,像是没有听到,而杜影姿则是异口同声的尖叫起来:“什么?”
“唱歌!”
程雪嫣抬起头,放大音量。
静场,只听到窗外微风拂过柳枝。
碧彤悄悄的拽了拽她的衣袖,而等她转眼看时却又是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模样。
“哈哈哈……”
众人忽然笑起来,其中以杜影姿最为夸张,直接从椅子上滑落下去,仍旧笑得直不起腰。程雪瑶则不停的用拳头砸着椅子扶手,杜觅珍的唇角也一个劲抖动。秦孤岚笑得则比较矜持,只用淡蓝的帕子掩了掩唇,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
“怎么,已经有人教了?”她心中一凉。
唱歌的确不算什么本事,她也不知怎么就说出口了,可若是这个也有了人,她便真要喝西北风了。
众人笑得更欢了。
杜影姿抹了把眼角的泪:“怎么会?咱们关雎馆还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专等着大姑娘你呢……”
“影姿……”杜觅珍即便是笑,声音也不落威严。
“我是说大姑娘是怎么想到的?难道是受了顾三公子的影响?”杜影姿很想收住笑,但就是忍不住。
顾三公子……顾?是她今世的前夫吗?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说大姑娘,你在顾家这三年,要是说不受他的影响也是不可能的,可是……可是怎么会把唱歌当做……当做……”
杜影姿一副乐得要背过气去的模样。
她有些生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装腔作势的笑什么?故弄玄虚!
程雪曼为难的看了看众人,不动声色的微倾身子,靠向程雪嫣,将那紫色淡得几近发白,上面绣着一束紫丁香的帕子掩在唇边,悄悄的说了句什么。
程雪嫣的满脸疑惑顿时一滞。
“唉,这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而入鲍鱼之肆,亦久而不闻其臭。大姑娘的心思果真是不同当日了,也难怪……”杜影姿摇头故作惋惜:“我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的话可能不中听,却是实理。现如今已弄成这个地步,你即便如此也难再讨得顾三公子的欢心了,虽然顾三公子经常去醉花楼听曲,但也没见他娶个青楼女子回去,所以大姑娘就别费这个心了。再说那听歌唱曲的哪能是咱们这身份的人干的事?那是给公子哥儿们消遣用的。唉,大姑娘真是病糊涂了,竟然要弄这个。你若只是自己想想还好说,今儿个也多亏是咱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人听着了,可要是传了出去,这名声可就毁了,大姑娘总不是想就这么在家待一辈子吧?我劝大姑娘还是断了这个念头,若真的是去教那些个女孩子们唱曲,咱们关雎馆岂不成了勾栏院了?到时还有谁会把好人家的女子送到这来?大姑娘此番可不只是贬低了自己,还把我们都……”
“我倒不明白这听歌唱曲的有什么不好了。”
程雪嫣发现自己自来到这个空间就不断受到杜影姿的挤兑。她就不明白了,自己怎么得罪她了?她就像个苍蝇似的,即便鸡蛋无缝,也要努力叮出个缝来借题发挥。自始至终,处处针对,就算是杜觅珍不喜欢自己,也不用她这样夹枪带棒的吧,况且还当着众多人的面,即便要表明立场也犯不着反复强调吧?虽然一口一个“大姑娘”好像挺尊重,可是随着她脸部动作不断抖落的每一星粉粒都带着鄙夷之色。不知道以前的程雪嫣是怎么忍受的,反正她是受不了了,怒气上涌,只觉得搭在脸侧的发梢都在蠢蠢欲动。
“大姑娘是真的忘了还是跟我玩笑呢?”杜影姿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对,仍露出一脸妖娆,顺便环顾下四周,已觉胜券在握:“那些个唱曲的是什么人呐?估计顾三公子天天去醉花楼也没有带上过大姑娘你吧?”
019初露锋芒①
“那些个小姐们,”杜影姿嘴一撇,榴红的帕子一挥:“一个个花枝招展,恨不能把天底下的花都摘下来挂在身上戴在头上,那身上的味啊……”
她捏着鼻子挥挥帕子:“浓得呛死人!还描眉画鬓,一分颜色打扮做十分,巴不得把五官都摘了去重新弄出一副脸皮来贴上。就这副模样的站在爷们们面前,搔首弄姿,忸怩作态,掐着嗓子哼得还没有乌鸦叫得好听,然后就往爷们怀里一钻要银子……”
说到这,那边杜觅珍已经皱起眉头,这番话实在很难登大雅之堂,杜影姿却浑然不觉。
“真不明白男人们怎么就那么喜欢这种女人,其实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给爷们消遣的,实在是有够下贱的!”
说到最后,语气已是恨恨的,手中的帕子也被狠狠扯了下。
程雪嫣却顿时豁然开朗,难不成这位满口仁义道德的书法先生的老公也是个喜爱拈花惹草的人物?根据她前世的生活经验,但凡老公不正经,老婆大多成怨妇,一旦成了怨妇,就易丧失理智。如此……有了!
她故作无知:“姨母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难道亲眼见过不成?”
于是,她立刻知道了人的脸色的确可以像霓虹灯一般瞬息万变,且看杜影姿的脸红了白白了红,一侧白一侧红,煞是好看。
“我怎么会见过?”杜影姿一甩帕子,即便涂了娇贵的玫瑰红胭脂也掩饰不住唇的苍白。
她怎么会没见过?她那不争气的丈夫傅远山就爱流连于花街柳巷,自己已经捉住过不下十回了,若不看得严,若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早就娶十个八个青楼女子摆在屋里了,现在他又借口程准怀不喜欢他,去了长洲做生意,其实不就是为了躲避她的管制?她在关雎馆把着身子无法外出,只能使钱遣人去那边打探,据说已经娶了个小收在屋里,朝云暮雨的。
她气得牙根都痒了,恨不能立刻将那对狗男女揪过来,把那女人脸抓花。她也真的抽空去了趟,弄得鸡飞狗跳,将那贱女人赶走。可是她前脚一回,后脚傅远山又纳了一妾,比先前那个还年轻还漂亮,还跟别人说此前让她知道,就是想借她的手把那女人赶走,因为他新看上这青楼女子,那小妾竟然死活不让他收进来……
其实这些事在程雪嫣出嫁前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她这会提起难道说她根本就没有失忆?
“看来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姨母说得如此真切,真真如自己亲见了一般,况且姨母这身打扮……”程雪嫣咬着嘴唇做出说不下去的模样。
众人见她如此,再打量一下杜影姿,但见她一身胭脂色刻丝桃叶的锦衣,下系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浓郁的香气顺着衣褶裙裥流淌如泻,熏得人发晕。头上堕马髻微斜,力求一种妩媚柔弱之姿,其上坠珠流苏金钗一对,镏金垒丝点翠茜石榴石红花果纹钗一支,蓝银珠花四朵,固定于髻四周,将髻坠得虚不受力,却还嫌不够的将一把钉螺银插针满满的插在空余处,又在髻下簪了朵粉芍药绒花,此番打扮完全超出了花枝招展的管辖范围。脸上又蒙着厚厚的脂粉,虽然是初春,但是白日渐热,她又忙活了这么久,脂粉在薄汗的微沁下有些虚浮,导致面目略显模糊,又加上她表情过于 (炫)丰(书)富(网) ……联想起程雪嫣的欲言又止,大家都不由纷纷以目示意,掩口而笑。
杜影姿见此状,脸色顿时彻底变作涨红:“大姑娘在顾府待了这三年,竟练出一副伶牙俐齿来了……”
“姨母见笑了,我只不过就事论事,论口齿,怎及得上姨母半分?姨母是心直口快,雪嫣是心无芥蒂啊……”
程雪嫣不卑不亢,本就异常清纯的脸更现出几分纯粹的无辜。
众人见今日这番对峙很是出人意料,似乎有什么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都提起十二分的兴致观望起来。
杜影姿的胸脯起起伏伏了半天,方爆出一声冷笑:“大姑娘果然心思敏捷,秀外慧中,可是再怎么才华出众也敌不过一纸休书啊!”
程雪嫣心中冷笑。如果那位顾三公子真是个寻花问柳之人,离了也不可惜,她只是不明白,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倚靠男人为生,只要有了男人,不管那是个多么不堪的男人,似乎只要不被休便可以用来得意,便可以理直气壮的嘲笑别人,全然忘记自己是如何的忍气吞声。这是贤惠还是愚昧?
“休书又怎样?总比暗地里委曲求全的强,我倒觉得一身轻松呢。”她捋了捋鬓间碎发,斜睨了杜影姿一眼。
这正戳中了杜影姿的痛处。她倒不算委曲求全,却对傅远山也无可奈何,还记得上次闹得凶了,傅远山一拍桌子丢出一句:“再吵就把你休了!”
她举着枕头的手就立刻一抖……
“轻松?前几日也不知是谁在嫣然阁寻死觅活……”杜影姿绝不示弱,一语中的。
自打她进入程府,就把程雪嫣踩得死死的,怎容她翻身?今天她的确有点反常,不过……瞎子点灯白费蜡!
程雪嫣眉头一皱。这具身子的前主人之所以会轻生怕不仅仅是因为被休吧?她环视四周,对着一张张期待好戏的脸,暗自摇头。
“此一时,彼一时,月尚有阴晴圆缺,人心又怎可永远不变?”帕子一扬,一句话轻飘飘的被丢出来。
杜影姿的嘴撇得极有水准:“是啊,帝京中最受推崇的闺礼先生,十三岁就被先皇钦点的女先生,有御赐金牌为证的关雎馆先生,竟然要去教只有酒肆青楼那种下作之所才有的唱曲儿,真是世事无常,此种离经叛道之举真令我这等目光短浅之人望洋兴叹啊!”
程雪嫣做了一个她自来到这个时空以来最标准的万福,身姿窈窕,体态轻盈,端的是风华绝代:“但不知姨母口口声声说‘下作’有何凭证?”
“还用得着凭证?”杜影姿一说起这个就难免冲动,甚至有点口不择言:“一个个本应在家里安守本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却在众多爷们面前抛头露面,搔首弄姿。除了勾引爷们她们还会做什么?好好的男人都被她们带坏了……”
“姨母可知男人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程雪嫣唇角上翘,礼貌发问。
“还不是家花没有野花香?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杜影姿开始咬牙切齿,全不见杜觅珍已经皱紧了眉头,嘴角抽动。
“那么姨母有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原委?”
“还不是因为这些臭男人……”杜影姿突然打住。
不论怎样,一个妇道人家就是应该以夫为天,是不可以诋侮男人的。
程雪嫣微微一笑,如晨花初绽:“雪嫣倒想谈谈自己的浅见。”
杜影姿鼻子一哼,不置可否。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女人独侍一夫乃天经地义,可是即便是三妻四妾,男人似也有所偏爱,这是为什么?”
“女子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一直未出声的程雪曼叹了一句。
杜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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