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紧接着,洒花软帘忽的向上一跳飞到了墙上,穿绛色长袍的程仓翼满面焦急的奔向她……
她恍惚回到了初来这个时空的那一日,他也是这般急匆匆的赶来……
原来如何开始,便要如何结束……
“雪嫣,”程仓翼一步跨到床前,握住她瘦成竹竿样的手:“我听乐瑶说你病了,怎的突然就这样重了?看了大夫没有?”
“宋大夫也没看出什么来,只开了几味药让好生养着……”碧彤抽泣着。
“宋冠?他不是名医吗?怎么什么也看不出来?莫非是因雪嫣拒绝了他的提亲而心生怨恨故意拖延?”程仓翼的拳头攥得嘎嘎作响,猛的一砸床板:“我去请御医!”
“哥……”
程雪嫣哪拉得住他,可是这一声轻唤却使已经奔到门口的程仓翼又转了回来。
“我只想和哥哥说几句话……”
“嗯,你说。”
程仓翼大力攥住妹妹的手,似是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气传给她,让她的声音不至于这么飘忽,飘忽得仿佛是那铜鹤细长的嘴上衔着的一缕含着百合香的青烟。
程雪嫣淡淡的笑了笑。
即便如此无力,她也不是没有注意到程仓翼脱口而出的“乐瑶”这个名字。
的确,像曲乐瑶这样善良温柔的女子,再怎么铁骨铮铮的汉子也难免不被感动。如果说绮彤是一朵娇弱的蝴蝶兰,需要人细心呵护,那么曲乐瑶便是一泓清水,能够抚平隐藏的忧伤,融化人心底的坚冰。
或许……她才是最适合程仓翼的人。
“嫂子她……”
程仓翼立刻别开目光:“好好休息,我去请御医……”
掌立即被抓紧,虽是弱弱的,却止住了他离开的脚步。
“她很在乎你……”
感觉到他的指微微抽动一下……原来他对她也是在意的。
心下一动,却又忽的不'炫'舒'书'服'网'起来,因为绮彤……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
“既是娶了她,总不能将她一个人丟在房里。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你难道愿意看她整日里强作欢颜?”
曲乐瑶带着泪光的笑眼在眼前闪了一下。
就在刚刚,他回到墨翼居时,晴雪就告诉他……她病了,强求着他去“看一眼”。
他迫不得已的进了卧房。
她脸上灰白,正倦倦的闭目养神。似是听见他来了,急忙睁开眼睛,立即坐起身,还慌乱的拢了拢鬓发。
他也果真只“看一眼”便要走,却被她轻声唤住:“雪嫣病了……”
他当即就往外奔,可也不知为什么,脚步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回头……
她眸中满浸着失望的泪,可是见了他,立刻展颜一笑。
心底似是有一处不易察觉的柔软被击中。
有那么一瞬的迟疑,他还是走了。眼下被妹妹忽然提起,心中忽然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会御医来了,也顺便请他去墨翼斋看看吧……
心思只一动,又立即打消了……几日前小童转折的打听到了绮彤的消息,她刚刚大病初愈,形容憔悴,正在水井边费力的汲水……
“我知道哥哥忘不了绮彤……”
程雪嫣见他的掌不由自主的抚上胸口……那个衿樱一直被贴心收着。
“绮彤是个好姑娘,嫂子就不是了吗?她是尚书之女,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可是从无娇纵之气,我虽与她相交尚浅,却知她一心为你着想,即便你对她如此冷漠,她也毫无怨言。我知道你是为了绮彤,可是你和她……我也不是要让你忘了她,只是对于嫂子……即便你暂时无法接受,也对她好一点行吗?至少……别让她总是孤零零的,她也是个有血有肉会笑也会哭的人……”
似有一股暖热的酸楚涌上心头,他急忙拍了拍妹妹的手背:“都病成这样了还操这么多的心,快歇一会,我去请御医……”
“哥……”
“等治好了病,你爱说多久就说多久,哥哥都听你的……”
“我没病……”
程仓翼虎起脸:“都瘦成这样了,还说自己没病……”
“真的,”程雪嫣虚弱的笑了笑:“过几天就好了……”
的确,过几天,程雪嫣的真魂就会回来了,一切就都好了……
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的暗下去,这哪有一丝好起来的趋势?程仓翼再也待不下去,急匆匆的去找御医了。
雨过天青色的帘幔静静低垂,掩着憔悴玉颜。
房间很静,只能听见屋角铜漏的滴水声。
御医皱着眉将指从腕上移开。
“张太医,我妹妹她……”
程仓翼担心的看着碧彤将那细得几乎可以吹断的手腕移入帐中。
“不是病。”张太医摇摇头。
“不是病?”程仓翼不可置信:“不是病怎么会突然憔悴成这副模样?”
“嗯,”张太医站起身:“如果说是病,就是心病……“
“心病?”
碧彤立刻躲开他投过来的疑问,装模作样的去倒茶。
“这个就不好医了,总要自己想得明白才好……”
心病……
程仓翼忽的记起妹妹似乎有日子没有去顾府了,莫非是……
纵然他再怎么粗心大意,竟也很快捋清了思路,顿时暴跳如雷。当初顾三闲就害得雪嫣上吊自杀,这会又逼得她奄奄一息,他是非要了她的命才开心吗?
也顾不上送张太医回去,当即就要出去找那“混世魔王”算账。
碧彤是深知主子心思的,帘幔只轻轻一动,她便冲上去拦住程仓翼。
当然,以她微不足道的力气根本对暴怒的轻骑都尉不起任何作用,好在这工夫外面进来一人。
晴雪见此阵势怔了怔,仍屈膝道:“曲夫人来了,奶奶让奴婢来问问爷能不能回墨翼斋坐一会……”
程仓翼余怒未消,却听帐内传来微弱的声音:“哥,先回去吧,别让曲夫人和嫂子久等……”
程仓翼踌躇再三,终于下了楼。
张太医早听说这轻骑都尉脾气暴躁,刚刚又亲眼见了他气冲牛斗,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于是出了二门便向他告辞,却被他喝住,当即吓了一跳。
“跟我去墨翼斋一趟!”
他绷着脸,也不等人家答应,大踏步的走了。
张太医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却是一路小跑的跟了上去。
曲夫人已坐了半个时辰,方见女婿回来,却是一脸怒意,心下极为不满。
起初这门亲事她是极看好的,且不论程家门第,只这个大公子她就十分满意。真真是年轻有为,而且从未听说他有什么不良嗜好,年已二十有二,却是连个收房丫头都没有。她早就打听过了,身边伺候的只有几个小厮。就是脾气直率火爆了点,不仅连御史的儿子都敢打,对御史本人也毫不客气。不过男人就得有点脾气,否则怎么保护女人?不惧强权行侠仗义,出身高贵年少有为,这等人物若不此刻下手更待何时?更何况他还救过女儿,这岂不是天赐良缘?
曲靖几次三番的上门提亲也是她怂恿的,就怕被别人占了先,听说顾太尉也属意这个年轻后生,想要把女儿许配给他。
哪怕他是太尉,为了自己的女儿,也绝不让步!
程府却一直没有给个准信,倒像是在打太极。她就纳闷了,难道说程准怀还真要再次和顾府联姻?
可是突然有一日,皇上赐婚程曲两家,竟然还是程准怀求来的。她当即就觉事出有因,这段亲事怕是……
只是皇上赐婚不容违逆,女儿的病也在这道圣旨下达之后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好转。
管那么多干嘛,女儿开心就好!
190初次留宿
可是女儿真的开心吗?
婚后,女儿也回过家,每见一次便瘦一圈,人也不如以往精神了。女儿以前很爱笑,现在她更爱笑了,只是那笑容总像撒了莲心般苦涩。
难道程仓翼对女儿不好?
问起时女儿都极言他的细心体贴,还不停的讲一些夫妻趣事,却更像是自说自话,从来不敢看她的眼睛。
一定有问题!
只是女儿不说,她也不清楚,此番来程府就是想探个究竟,却见女儿病了,再看卧房的床上只一只连云锦红萼梅花枕,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拉过晴雪询问,却被女儿急急拦下。
看着女儿的局促不安,晴雪的欲言又止,胸口的火苗将她的心煎得滋滋作响。
好你个程仓翼,我女儿嫁到你们程家是来受屈的?
女儿心善,不说他的不好,她却有手段套得丫头们说实话,却原来自从乐瑶嫁入程府,程仓翼就没在墨翼斋过过夜。
感情乐瑶是在守活寡啊!
怒火翻腾,就要去找那程准怀和杜觅珍算账,女儿却死活不让。
女儿真是被那小子迷了心窍,甘愿在这受罪,她难道不知道有些事退一步不是贤惠而是软弱?当初不知有多少名门望族来曲府求亲,却单单挑了这个,还是上赶着去的,难怪不为人重视。既然如此,不如及早合离,就凭女儿的条件,定嫁不了个比这个程混蛋差的!
好,你不待见我女儿,我们现在就走!
她正吩咐晴雪赶紧收拾东西,就见程仓翼大步流星的从门外进来。因为行动匆忙,绛红的长袍下摆翩然如飞,更显得他英武刚毅,器宇不凡。
她暗赞了声,一表人才,真是我的好女婿!可转眼想到他对女儿的无情,不觉重新燃起怒气,不过经了刚刚这一遭,似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却仍不满的瞪着他,没好气的往厅中的太师椅上一坐。
程仓翼自然能猜出此中究竟,却自知是个人的不对,也不想隐瞒什么,就要跪下谢罪。
母亲可是极厉害的人,这工夫又在气头上,保不准要给他难堪。
曲乐瑶万分紧张。
这工夫,张太医气喘吁吁的奔进门,抹了把下巴上的汗,刚要开口……
曲乐瑶一眼瞄见他手提的银漆御药箱,立即大喜过望。
“娘,仓翼见我病了去请御医,这才回来迟了。你……还不去跟我娘请安?她今日来是专程看你的。”
曲乐瑶快步走上前悄悄的拽了拽他的袖口。
事情当然不是她所讲的这般美好,程仓翼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可是看着她乞求的目光,还闪着几点水星,心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再次松动了一下。于是低头行礼:“岳母大人驾到,一路辛苦了!”
既是他肯亲自去为女儿请大夫,还是御医,现在又如此恭敬有礼,曲夫人心里本来又极喜欢这女婿,结果哪还有气可生?当然,小夫妻俩偶有别扭也是正常的,男人嘛,都是自尊心很强的,可是就凭这他今天这份心,以后对乐瑶也错不了。
于是立刻眉开眼笑的扶他起来,问长问短,竟忘了那御医还杵在那。
曲乐瑶经了这番的折腾,又紧张又害怕又担心,眼下见母亲怒意已消,拉着他唠着家常,虽然仍有不悦之意,更多的却是疼爱,不觉心中一松。
因在病中,强撑了这半天,此刻已是头晕目眩心慌气短,向母亲道了安,便要回去歇息,怎奈刚一起身,便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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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晴雪正靠着床边鸡啄米似的打瞌睡。
她刚要坐起,晴雪便醒了。
“姑娘,可觉得好些了?”
她虚弱的抬了抬眼:“我想喝水。”
晴雪忙不迭的倒了梨汁来。
她一饮而尽,自觉口中的苦涩渐渐淡去,一股清香萦绕齿颊。
“夫人走了?”
晴雪点点头,突然笑了,满脸神秘:“不过有人没走……”
“谁?”她记得母亲来时是带了贴身丫头,难道留她在这照顾?
晴雪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附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心咚的一跳,竟好似溅起温热的水花,直飞上两颊。
“还有呢,”晴雪美滋滋的笑着:“姑娘晕过去后,是大公子把姑娘抱回房里的,当时他那紧张的样子……”
晴雪连声啧啧:“其实我看大公子还是对姑娘……”
话说到一半,却见姑娘转过身去。
怎么,姑娘不高兴了?她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吗?难道……
“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曲乐瑶轻轻的说了句。
“那姑娘……”
“如果有事我会叫你的。”
晴雪想了想,屈膝告辞:“也好,大公子让我见姑娘醒了就告诉他一声。奴婢现在去了……”
转身之际,没有注意到姑娘的肩微微的抖了一抖。
屋子重新恢复了安静,却偶尔有一个极细微的声音从碧色暗织榴花带子纱帐里飘出。
曲乐瑶死死咬着被角,力争压住这哭泣,可是哭声仍扼不住的冲出来。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晴雪说他今夜留在墨翼斋……这是第一次,自新婚以来他第一次留在墨翼斋!
心底溅起的温热水花不断翻腾,直往眼睛里涌。
是为了她吗?
她不敢想,可又忍不住想。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缓缓走近。
哭声一滞,不禁竖起耳朵,可那脚步声又停了。
是错觉?
她屏住呼吸。
的确再无声响。
是错觉吧,叹了口气,其实在刚刚的一瞬,她本以为是……
脚步声又起,却渐渐远去。
是他,应该是他……
喉咙再次哽住。
可是他为什么不进来?
她不明白,不过只要他能留在这……便好。
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却又有一滴泪缓缓滑到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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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尾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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