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程雪嫣也不好独自去睡。
二人便围坐桌边,一会下五子棋打精神一会聊天解闷,到最后却是不知各自都说了什么,眼皮直打架,终挺不住伏案睡去。
也不知多久,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却又夹杂一声突如其来的“咣”,似是有人跌倒,其余的脚步却仍不停歇的赶上来。
主仆二人顿被惊醒,齐齐望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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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彤,在西角门等我,我带你走……”
“大公子……”
“没时间解释了,老爷因了我向皇上请求戍守边城大为光火,已经去了宫里请皇上赐婚,若是再不走……”
“可是……”
“别犹豫了,相信我!”
绮彤咬着嘴唇,眼睛水水的看着他,伸指轻轻抹去他唇角挂着的血丝,郑重的点了点头。
狠狠的将她抱在怀里,却只一会,就把她往那条通往西角门的僻静小路上一推,低吼道:“快去!”
绮彤回头望了他一眼,拎起裙子飞快的跑了。
他直看着她消失在夜幕中,方向华玉堂提步奔来。
他要走了,事出突然,来不及准备,却是要告诉妹妹,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爹……
妹妹震惊的样子让他心痛,可是他必须走了,否则……
突然,火光冲天,一大群人仿佛从天而降,其中一个展开金光刺目的圣旨,面无表情的念道:“骑都尉程仓翼接旨……”
后面又说了什么他一句听不到了,耳边却有雷声纷乱炸响。火光硝烟中,看见绮彤向他走来,笑着,却是含着泪。
他唤着她的名字,却惊觉发不出声音来,身子亦动弹不得,只能定定的看着她那般笑着转过身去。
错乱的火光环绕着她,转瞬间就像燃掉一张纸般将她吞没了。
“绮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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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蹙的浓眉痉挛般的抖了抖,霎时睁开了眼睛。
这是……
眼前的一切是尚未退却的红,碧色的暗织榴花带子纱帐静默无声,似是陌生又有几分熟悉。
“啪……”
一声轻响自帐外传来。
欠起身子……
一对燃得只剩半尺高的守岁烛爆出一朵烛花。
明纸糊的大窗透过着淡淡的青色,笼着屋内棱角分明的摆置,朦朦的,似涂上一层冰冷,又似化开一抹温柔。
天快亮了。
这是他的房间,不错,可是他怎么会在这?
坐起身子,额角却爆出一阵剧烈的抽痛,一跳一跳的,好像有只小虫在拼命的往外钻。
痛感渐歇,方松开抚着额角的指,却发现掌中攥着一样东西。
轻轻摊开……一个精致小巧的衿缨静卧在掌心,闪着微微的光。
他记起来了,昨夜酒醉,被人扶回墨翼居,然后就睡着了,不过好像梦到了绮彤,梦到她将这个衿缨送给自己,又梦到她被大火吞噬。
绮彤……
心底蓦地涌起一个不好的预感,掀开被子便要跳下床,可是……
衣服……他的衣服哪去了?
他对着裸露的胸口呆怔片刻,心咚的一沉。
飞快的跳下床,樱子红的金线鸳鸯被随着他的动作逶迤的半垂在床边,他顺手捡起准备丢到床上,可是目光却在无意的一瞥之间猛的定住。
一抹红,一抹黯淡的已渗入大红褥子里的红如针般刺痛了他的眼。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瞅了半天,手中的鸳鸯被无力的滑落在地……
大踏步的走出房门,迎面过来的是端着铜洗的晴雪,见了他,脸上立即露出调皮又了然的笑,脆脆的说了声:“奶奶在院子里呢……”
他耳根一热,心底焦躁如火,一下跨过她身边便向院里奔去……
194梅吐暗香
曲乐瑶正站在一树梅花下。
早几日前,这株千台朱砂便鼓出了不少花苞,却是含苞不绽,晴雪说是要等着过年才会开出来报喜的。她还不信,不想一早起来,果见朵朵花苞吐香怒放,沉雪压枝也掩不住那紫红色的娇艳,清芬的香气如瀑滑落,渗入厚厚的雪中,连带那雪都腾着香雾。
满院虽只一株梅花,却将墨翼居点染得春意盎然。
正如自己的心,原本是茫茫的雪海,只于一个不经意的角落绽开了一朵小花,小花暗吐芬芳,渐渐的竟使得这一片雪海变作花海,虽然时不时的有冷风拂过,却仍是清香阵阵,溢满胸怀。
程仓翼早就看到她立于梅树之下,奔了两步,但又停了下来。
一片清白的冰冷中,一层娇艳的紫红如云漂浮着,宛若那个春日里的灿烂桃花。
树下的披着大红羽缎披风的人痴痴的望着那云,偶尔抬手攀下一根枝条轻轻的嗅着花瓣幽香。
清雪伴着花香飘落,在她身边翻舞成淡若珠粉的雾。
他便不敢惊扰她,况他也不知该问什么,本应转身悄然而退,却是莫名的立在原地,看向那雪中的一点红。
“砰砰砰……”
骤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个清晨的静寂,震得梅枝上的雪簇簇掉落,惊了赏花之人。
早有小丫头飞跑去开门。
一个青衣小厮,闯了进来,也不问人请安,只扯着脖子变了调的喊出一声:“小公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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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守岁烛。
少了几个碍眼的人,继续着自己期待的合家欢才是杜觅珍心中所满意的。
环顾四周,见儿子一身茜草红的锦袄坐在红彤彤的守岁烛下,愈发显得粉雕玉琢,这心里就泛起一股说不出的甜蜜和骄傲。
谁说她命中无子?她冷笑,和尚道士的话都极不可信,否则汤凡柔虔心诚意的去庙里拜了这么多年怎么连半个子也没求到?
什么叫顺应天意?一切均在人为!
她本是一个外乡财主的庶女,在家并不得宠。刚刚及笄,嫡母就托了个在朝廷当大官的人为她说亲。名义上是希望她嫁入豪门,一生荣贵,实际不过为了除掉她这个眼中钉。
做妾虽是她不愿的,因为自己的娘就是妾,连带她也被人瞧不起,她可不愿自己的儿女也受同样的罪。不过据说嫁的人是礼部尚书,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正妻又体弱多病,搞不好什么时候就死了,二夫人性子文弱,而自己若是挣点气的话……
就这么应了。
也果真如她所愿,初倩柔很快就死了。
礼部尚书夫人的位子空缺,前来说媒的人自然要踏破门槛。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好在程准怀只一心怀念初夫人,无意纳娶新人。
这可是个好机会,她已有个了女儿,虽然较汤凡柔晚进门,可也算平起平坐了,若趁此生个儿子,到时母凭子贵……
事也凑巧,就在她再次怀孕三个月坐在馨园里沐浴春日暖阳之际,突然听到行走在抄手游廊上的段嬷嬷们说汤凡柔也怀孕了,而且也是三个月……
她当下便手足冰凉,汤凡柔啊汤凡柔,平日见你不声不响,一味笑脸对人,见到我总是热情的称呼“妹妹”,原来却是一只不叫的狗!
心下着急,小腹便一阵绞痛,贴身丫鬟幼翠忙扶了她回房,又叫了大夫来诊治。
好在无事。
幼翠当年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很是会察言观色,她很清楚主子想要的是什么,便好言相慰:“虽然那边也有了,谁知道生下的是男是女,是死是活?再说,能不能安稳的度过这七个月还难说呢?”
初听时,她吓了一跳,不禁重新审视起身边这个只跟了自己四年的小丫头。
为了不祸起萧墙保证“安全”,她特意挑了这样一个貌不出众看似憨厚的丫头,怎知她还有这样的心性?不过她的心亦随之一亮,虚弱却会意的笑了:“刚刚只是身子不适,大概是春天刚到,园子里还有些凉,又在石头上坐了许久……大夫不也是说这前三个月最要小心吗?”
幼翠连连说“是”。
“你还是小孩子,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刚刚的那番……也就私下里讲讲,可别……”
“奴婢知错。”幼翠连忙跪下。
“起来吧,我也不是要责罚你,你还小,不知轻重,不过你既然是我的丫头,我就不能眼看着你犯傻。以后凡事小心着点,别让人拿了把柄。”杜觅珍特别强调了“你是我的丫头”。
幼翠自然心知肚明。
“奴婢一进府就被夫人挑上服侍左右,奴婢自知手笨口拙,怎是服侍夫人的料?承蒙夫人不弃,奴婢感激不尽,只愿尽心服侍夫人……”
“什么夫人奴婢的?这主子和下人若是相处久了,那就跟一家人似的……”
“夫人如此说可是折杀奴婢了……”
杜觅珍微微一笑:“这一家人就好比树与藤,树高则藤茂,树倒则藤亡,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幼翠怎会不明白,忙叩倒在地:“奴婢谨记于心。”
自此汤凡柔那边便总是出些小差错,不是险些摔倒就是突受惊吓,要么就是小病不断身子一直不爽,却仍顽强的坚持到了十月分娩,虽然是男胎,但却是死了的……而与此同时,北院藏珍轩却传出一阵嘹亮的哭声……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程府又添了个小公子……”
自此,命运,包括程府的大权都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她不是没看到汤凡柔经常坐在园中发证……也是,如果那男胎活着,恐怕成为三品诰命夫人的就不是她杜觅珍了。
天算不如人算!
当然,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哦,是她汤凡柔没有这个命!当初那道士偏偏说她命中无子,说汤凡柔是夫人命,现如今真应该把那道士找来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夫人!
她摆出夫人的宽容,竭力做出如初倩柔一般恬淡而亲切的笑,去关心失去了爱子顺便失去了竞争夫人的机遇的汤凡柔。
汤凡柔那似是对一切了然的目光令她有些心虚,有些愤怒,终于恼起火来,可对于一个只知退让又对自己恭敬有加的人偏偏找不出一个漏洞加以苛责。只是每每她看向自己时,尤其是带着温和得不见一丝杂质的笑意看向自己时,她都非常想拿个什么东西砸烂那笑脸。
她怀疑她笑里藏刀,别有企图!
可是她忽然信起佛来,再见时,笑容愈发亲切,竟有几分初倩柔的味道。难怪老爷总会多瞅她两眼。可是有什么用?既是没有儿子,拿什么和她争?况且她可以打包票说她汤凡柔再也生不出一男半女!
而程准怀并非好色之人,自己的地位更是牢不可破。虽然这段时间日子似是有些难,却也没怎么样嘛,只要有儿子……
仓鹏已经九岁了,再过几年程府的一切就是他的了,自己辛辛苦苦为的不就是这一天?至于程仓翼……哼,就凭他那脾气,只要她肯动动脑筋……不着急,还有时间……
烛影朦胧,欢笑灌耳,美酒诱人……
心情大好,任由杜影姿那人来疯拿青花缠枝牡丹纹酒壶掰开她的嘴往里灌。
就这样醉了,却不肯离去,因为都想着要守岁到天明。只不过仍撑不住的打了个盹,醒来时却发现儿子不见了。
她以为不过是淘气去别处耍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踪影。
满屋子酒气弥漫,笑语连连,杜影姿在同人玩叶子戏,外面围着一圈人指手画脚。
她以为儿子在看热闹。
拨开人群……不见。
找了一圈,连垂地的密绣团蝠如意花样的绣帏都一一掀开来看……还是没有。
方着急起来,大吼一声。
满屋的热闹霎时静止,待听说是小公子不见了,大家方似松了口气般:“许是出去玩了,外面这样热闹,那会我还见他央着嬷嬷们要出去放鞭炮……”
大家都只顾着玩,对她这个夫人爱答不理的。最近一直这样,就包括杜影姿……
满屋子的人,也只有幼翠见她怒冲冲的出去了,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外面极冷,只走了两步,人便被冻了个透心凉,再加上出门匆忙,连披风都没有系。
幼翠牙齿打着颤:“夫人,这样冷的天,小公子就算出去了怕是也冻回来了……”
夫人横了她一眼,那目光竟比寒风还冰冷,刮在脸上生生的痛。
她便不敢做声了,紧贴着夫人,这样似乎能暖和些。
院子里偶尔响起一声鞭炮,天空中间或绽开一朵烟花,两个人便顺着声朝着光跑,却始终不见小公子的影子。
焕鹏斋也去了,只两个留守嬷嬷在斗酒,齐声说根本就没有见到小主子回来。
杜觅珍心下慌乱,脚步也乱了节奏,摔倒数回,磕破了手脸,却也不觉得痛。
幼翠害怕起来:“小公子平日最喜去嫣然阁,而今听说大姑娘病了,或许……”
话音未落,杜觅珍便向嫣然阁奔去。
那主仆二人均是一副睡眼朦胧又受了惊吓的模样,不过她更不愿她们看到如此失魂落魄的自己,只四下飞快的扫了两眼,便匆匆离去。
“小公子没准玩够了这会已经回了璧翠厅了……”
于是又赶回璧翠厅。
人头攒动,叶子戏又开了两桌,可是哪里有儿子的影子?
195天降横祸
汤凡柔刚和了一把牌,笑眯眯的将一堆散碎银子拢到自己跟前,抬眼却见了她发髻散乱,脸色惨白,不禁好奇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怎么觉得每个人脸上的笑都是对她的嘲笑?怎么觉得每个人投来的看似关心的目光都像是讥讽?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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