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女人独侍一夫乃天经地义,可是即便是三妻四妾,男人似也有所偏爱,这是为什么?”
“女子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一直未出声的程雪曼叹了一句。
杜觅珍严厉的看了她一眼,她便垂下眼眸,不自在的搅着丁香帕子。
“雪曼说的没错,女子以色侍人,只是这色,恐怕指的不仅仅是姿色吧?”
“那还有什么?”
杜影姿嘴上不屑,手却不由自主的抚了抚脸颊……似乎有些松弛了……
“那我就要重复前面的问题了,男人家中已有娇妻美妾,为什么还喜欢去逛青楼呢?正如姨母所说,她们的姿色也很平庸,可男人为什么会流连忘返呢?”她微抬眼眸:“女子以色侍人,无非是想获得丈夫的宠爱,关雎馆培训的都是个顶个出色的女子,为的就是获得不衰长宠。她们琴棋书画诗书女红闺礼样样精通,所为的也不过是……男人。这点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青楼女子,目的都是一致的,既然目的一致,又何必强调何贵何贱?”
杜影姿眨眨眼,唇动了动,却发现无话可说。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既然认为如此便是德,为什么要建立关雎馆,培训琴棋书画诗书女红闺礼样样精通的女子呢?女红闺礼为女子本分,只这些便够了,为什么还要学习琴棋书画?且问这琴棋书画,青楼女子是否也十分擅长?否则要靠什么取悦男人?既然她们也擅长,我们是不是就要为此拒绝教授以划清界限?既然已经有了这些,又什么要教习诗书?女子研读诗书不是成了无“德”之人吗?但还是学了,况青楼女子中也不乏有才之人……”
她刚要列举诸如苏小小李师师柳如是之类的青楼名妓,却突然想到自己尚不知这天昊国是哪朝哪代,只好咽下,不过这一番宏论已经引人深思了,尤是程雪曼,一向波澜不惊的脸正面带惊奇的看着她,而杜觅珍虽然仍旧皱眉肃颜,可是目光不见了凌厉,还有黎妍,甚至有点泪光闪闪了。她心中暗喜,赶紧趁热打铁。
PS:小姐一词古已有之,百度释义1、1。宋元时对地位低下女子的称呼(也有专指称呼妓女的)。
由来:据清代文史家赵翼《陔余丛考》称“宋时闺阁女称小娘子,而小姐乃贱者之称”,为大家闺秀所忌。在南宋洪迈撰的《夷坚志》又记载:“傅九者,好使游,常与散乐林小姐绸缪。”“林小姐”是个艺人。苏武也有《成伯席上赠妓人杨小姐》诗,此诗是赠给妓女的。可见宋代妓女也称为“小姐”。
020初露锋芒②
“而唱曲有多为人所不屑,就说明有多受男人的喜爱,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妻子翘首夜盼呢?既然如此,这项技艺为什么不能为我所用呢?”
她分明看到杜觅珍听到此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她这边微倾了些许。
“姑且不说别人,就说姨母您吧,也请原谅雪嫣无礼,您如此装束又为的是什么呢?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姨母所为,当真就没有一点点效仿他人之嫌?”
“你……放肆!”
杜影姿本也听得入神,却突然见点到了自己,还说她效仿青楼女子来笼络丈夫的心……
“影姿……”
杜觅珍淡淡的一声轻而易举的拦住了她的心虚气怒。
程雪嫣的唇角已露出胜利的笑意:“姨母,我只是举个例子,事实上,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关雎馆所设种种学艺,无非是想培养才貌俱佳的女子,无非是想为她们觅得佳婿,无非是想让夫妻二人地久天长,这也是我们所追求的,如此,又何必在意是否多添一项技艺,而且又是一项足以带给我们极大利益的技艺呢?其实唱曲本身并无过错,无非多是在青楼见了才引人非议,而我天昊国正是太平盛世,想来皇宫内也应是歌舞升平吧,若此举真是下作之举,又岂会在皇宫演绎?姨母如此认定是不是对当今圣上……”
她故意咽下半句,但见杜影姿脸色一变。
“既然皇上也喜欢,我们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我们关雎馆的一些女孩子将来还会被选入宫侍奉皇上,到时……”已是胜券在握,她不由下颌微抬,淡定的笑容如同采撷了一缕朝阳般灿烂:“试想我们总穿相同的衣服会觉得厌倦,而关雎馆多年来总是教习同样的技艺会不会也略显平淡?且关雎馆多年来的成就一定会引人眼红,眼红便一定会有人效仿,如此势必会受影响,若不及时出新,恐怕……”
她注意到杜觅珍目光闪亮。
的确,目前正有个蒹葭苑不惜以降低学费来抢夺关雎馆的生意,又请了因超龄出宫的宫女为先生,风头日盛,关雎馆若不是有御赐的金字招牌再加上办学日久声名远播恐怕也难以招架,可还是流失了不少渴望嫁得金龟婿但顾忌学费问题的小户人家的女儿,而大户人家在近几年夏末秋初送女入馆之际也开始左右摇摆……如果程雪嫣的建议真正可行的话……况且即便不可行,至少也不会有损失……
不仅是杜觅珍,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盘算。
杜影姿也不是蠢人,虽然她处处针对程雪嫣,但是也知道哪头利大哪头利小,她也不想遭人非议,说她拦了关雎馆的财路,况若此举真有利,逢年过节的红包将会更鼓一鼓……她最在意的实际是这个,不过即便承认程雪嫣说的也在理,口中也绝不让分。
“大姑娘果真有远见卓识,不愧在顾府待了三年,想来从顾三少爷那学来不少曲儿,不知要教哪段?可别是‘倚门盼郎归’……”她拿腔作调扭腰摇帕的唱了一句,又夸张的笑起来。
“若说远见卓识,雪嫣自认比不上姨母,雪嫣至今还不知‘倚门盼郎归’是什么,刚刚姨母唱得还蛮好听的,想来是亲耳听到过吧……”
众人强忍住笑,个个脸憋通红。
杜影姿正待发怒,就见窗外匆匆走过一个小丫鬟,紧接着她的贴身大丫头铃儿就出现在门口,曲了曲膝,待允许进门后方小碎步迈进附在杜影姿耳边低语一句。
杜影姿面露急色,正要向杜觅珍说什么,就见杜觅珍微微抬手:“去吧。”
她便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杜影姿的消失让人觉得屋子似乎宽敞了不少,也能透过气来了,却也无聊起来,好戏就这么收场了?
程雪嫣不知杜影姿为什么突然离开,不过这却能使她的计划失去不少障碍,但最终的决断权还在杜觅珍手里。于是她屏气敛声,恭敬而庄重的立于堂中,听候结果。
良久,杜觅珍也没有开口,屋子呈现一片死寂。
她的心不禁有些忐忑,若是此计不成……
“碧彤,今日是你主子身子不好才让你进了这正堂,下次……”
碧彤忙屈膝道:“奴婢知错,谢夫人宽宥。”
杜觅珍突然懒洋洋的转了话题,令程雪嫣不明所以。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报:“启禀夫人,梁府的二姑娘来探望大姑娘,听说夫人在此,正在门外等着给夫人请安呢。”
梁府的二姑娘……是谁?
程雪嫣看向碧彤,碧彤却一本正经的垂首恭立。
“沛菡来了?”杜觅珍难得的现出一丝和蔼笑意:“快请她进来。”
只一会工夫,一个身穿湖蓝色明花绸子上衣,内衬藕荷色蝶纹束衣,下系玉色百褶罗裙的年轻女子在丫鬟的引领下走了进来。她体态微丰,虽不十分白皙,但肤质极其细腻,仿佛琢磨过的美玉。
她微低头碎步走过程雪嫣面前,于是她只能看清她的侧脸,额头较高,鼻子小巧,下巴尖尖,而印象最深的是状如元宝的耳朵,据说生有这种耳形的人是极有福气的。
“沛菡给夫人、二夫人请安。”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别有一番韵味。身子盈盈一拜,百褶裙便在地上铺开一朵好看的雏菊花。
“快起来吧。”杜觅珍笑起来竟也很慈爱:“再过两月就要进宫当娘娘了,到时再见面就该我们给你请安了。”
梁沛菡耳缘泛红:“夫人过誉了,沛菡将来就是受封受赏也是幸得夫人教诲之故。”
杜觅珍笑得更慈爱了:“沛菡这孩子真是让人一看就喜欢,不过我可不敢揽这份功,你是关雎馆培育的名门淑女,要谢也得谢这些教过你的先生。”
梁沛菡便一一拜过,态度谦恭,也顺便接受各式客套或祝福。待最后转向程雪嫣时,身子稍停了停,头微微抬了抬,于是程雪嫣方看清这张脸。
五官并无出彩之处,却也挑不出毛病,而组合到一张圆润的脸上又显得分外好看,这应该就是那种耐看型了。况且不语亦似笑,让见到的人不禁心情愉悦,难怪杜觅珍“一看就喜欢”,这绝对是张讨人喜欢的脸。
见她对着自己嘴角逐渐上翘,眼睛也弯成好看的月牙,程雪嫣方记起她原本是来探望自己的,恰好她又是福身一礼,结果不由自主的急忙上前扶住。
“这下好了,沛菡来了,雪嫣的病也就好了大半。”杜觅珍笑道:“你俩自小就亲厚,可是自雪嫣出嫁就再也没见过吧?这雪嫣身子一向不好,性子又弱,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弄得我只能干着急。现在沛菡来了,你俩有什么体己话就多说说,我也就放了不少心。雪嫣,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你就陪沛菡四处走走吧……”
见杜觅珍竟然把慈爱之笑真诚的赏给了自己,又表现了无限关心,程雪嫣多少有点受宠若惊,可转念一想,这不过是在外人前做做样子罢了,显得她这个继母并无苛刻,程家上下一团和气。
心中冷笑,表面却很配合的屈膝告辞。
梁沛菡随她走向门口,却突然转身:“怎么不见杜先生?”
杜觅珍本已收回慈爱之容,换上一脸冷厉,却没料到这个意外,急忙将表情重新弄做菩萨状,如此迅速与变脸绝技有得一拼:“她有事先离开了。”
梁沛菡似若有所思:“那就麻烦夫人代我向杜先生问好,说沛菡改日再来拜会。”
杜觅珍连连说“好”,又道:“何必多礼?你进宫前定有许多要准备的,先忙自己的事重要,他日受封得赏,我们去拜访你便是了。”
“沛菡岂敢劳烦夫人?”梁沛菡慌忙行礼。
二人又来回客气一番,弄得程雪嫣好不厌烦,直出得门后方长出一口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安置梁沛菡。
碧彤自知是自己的疏忽,事先没有向主子交代这位梁知府的独生千金,但这也不能完全怪她,谁让这位梁姑娘自自家姑娘嫁后便三年不见人影,也无音信往来,此番却又突然出现……
她急忙上前,屈膝一礼:“馨园的花开得正好,二位姑娘何不去那走走?”
于是一行四人向馨园走去。
碧彤和梁沛菡的贴身婢女旒苏落在三尺开外,言谈甚欢,相形下,二位主子显得过于沉默,而程雪嫣则更是尴尬,因为往馨园走时差点错了方向,还是梁沛菡及时提醒了她。
梁沛菡也发现了她的怪异,却也只当她因被休受了刺激所以导致精神恍惚,她很理解。她如此认定自然是没有看到程雪嫣在芙蓉堂是如何精神抖擞的同杜影姿理论的,否则一定会认为程雪嫣不是精神恍惚,而是精神失常了。
她和程雪嫣算是同龄,不过自己是秋日出生,较她小了半岁。因程准怀和父亲粱桐石是同科进士,私交慎密,于是自从她记事起,就三天两头的到程府玩,就此结识了程雪嫣。
021闺中好友
印象中的程雪嫣内向腼腆胆小柔弱,经常躲在房里发呆,还会偷偷的哭。虽然自己年纪尚小,却也从父母偶然的闲谈中得知一点原委,自然对她深表同情。于是每每去程府,她都会去看望雪嫣,虽然程府要什么有什么,她还是会带点礼物过去,当然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
程雪嫣初时对她并不热情,或者说她这人根本就不会热情,对谁都是淡淡的,小小年纪却极懂进退分寸,年仅五岁,举手投足便透着股高雅之气,随便站在哪里都会吸引诸多目光,据说这完全遗传自她的生母,如此也便难怪程准怀总是对发妻念念不忘了。
相形下,自己就太不稳重了。程雪嫣好静,她倒不是好动,她好说。每每来程府,她都把家里或路上见闻翻来覆去的讲给程雪嫣听。
小小的程雪嫣有板有眼的拿着针线学做女红,她便在一旁唧唧呱呱的说。有时见她半晌没有动静,还以为她烦了,可是自己一停嘴,便见她投来探寻的目光,于是又立刻兴致盎然的重复一遍。
父亲粱桐石每每见此情景都含笑摇头,总说若是沛菡像雪嫣一样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便好了。
雪嫣总是作为榜样摆在她面前,她也不生气,倒愈发觉得她可怜,她瘦弱的身上好像压着什么看不见的却很沉重的东西。
大概就这样唱了三年独角戏,直到有一天,她仍讲得高兴,却见正在绣一个金累丝香囊的程雪嫣抬起头,目光水水的望着自己:“酥儿印很好吃。”
她方看向春藤案几上的缠丝玛瑙小盘,上面的酥儿印不知何时少了两块。
心中一喜:“你喜欢?我下次多带些给你,我娘做点心可好吃呢……”
话音刚落,就见程雪嫣神色一黯,她立刻意识雪嫣的亲娘已经……
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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