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此时此刻,那一幕幕就在眼前划过,扰得心底就像这被轻风拂皱的湖面。
一袭玉色长袍的顾浩轩早已候在湖边,还有玄衣的韩江渚。
程雪嫣已然皱起眉头……这是要约会吗?可是当她看到二人又从林中牵出三匹马时简直是目瞪口呆了。
所幸今日不见翠丝,令她稍感心安,可是……好端端个花朝节,为什么要进行什么赛马会?
韩江渚振振有词:“这么多时日不见,也不知你马术是否见长,该不是已经全忘了吧?若是那样以前的苦可就白吃了。现如今天气渐好,不如重新操练起来,日后我们就可以骑着马往远处走走,也不必担心天黑之前无法赶回……”
顾浩轩只是笑,然后第一个翻身上马。
韩江渚帮助她坐在马上,朗声笑道:“别担心,我和浩轩会让着你的……”
“不必!”
她已是生气了,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
碧彤倒是想骑马,可是哪有人管她?
顾浩轩算是细心:“碧彤负责见证,看我们哪个先到达那棵系红绸的树。”
碧彤只得点点头,抬眼一望……哪有什么系红绸的树?
看看姑娘,正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也是,好容易出来一次,赛什么马呢?该不是又是顾三闲的鬼主意吧?一边是韩江渚,一边是顾三闲,两人是莫逆之交,又都喜欢姑娘,姑娘要怎么办呢?韩公子怕是还不知道姑娘和他的好兄弟已经冰释前嫌两情相悦了吧?他若是知道了还能笑这么开心?唉,如果不是挂帅出征,局面恐怕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难道这就是天意?
想到天意,不觉望了望天空……一碧如洗,再看看那三个人……
一黑一红的两匹骏马夹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驹,已是列队整齐严阵以待。
按规定,待白驹先行一半时另二人再发力追赶。
程雪嫣瞪眼鼓腮,对那两个不停关注她脸色的人看也不看一眼,只听得一声令下,便策马发力奔出。
如乘风之云飘逸轻盈,韩江渚忍不住大喝一声“好!”
寒意仍重的风呼呼的扫过耳边,刮得脸颊生痛,可是看着身边飞速退去的林木倒也令人心生快感。一时高兴起来,猛抽了下马鞭,加速狂奔。
身后已经有马蹄声赶来。
她咬了咬嘴唇,想起今天这场莫名其妙的赛马会,又想起韩江渚相让之言,不禁心头火起,拼命狠抽了马鞭。
好像听到有人在惊呼,却也不管,只奋力策马。
后面的马蹄声渐远,不由小有得意,待又行至一段,方气喘吁吁的回过头去。
还说是要让着我,人呢?人呢?
她差点狂笑,兴致勃勃的在马背上颠着,然后举目寻那系红绸的树。
满眼的饱蘸着春意的树,却是无一棵系有红绸。
又看了一圈……还是没有。
马太颠簸,搞得视线混乱。
她试图勒住缰绳,却惊恐发现,马不受控制了。
拼命勒紧,可是那马脖子僵硬,身子似是只一蹿,缰绳就从她手中飞了出去。
她突然失去了重心,惊惶间只紧紧揪住马鬃,眼看在一切在眼前晃动,却连呼救都忘记了。
好在她尚记得不要将脚套进马镫,可是手渐渐无力,身子也仿佛失去了知觉,整个人正不受控制的往一侧偏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掉到了地上,恍惚间只见那一团白烟似的远去了。
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是……痛,浑身都痛。
右掌心擦破了一大块皮,正混着泥土往外渗着血珠,看起来触目惊心。
好在痛归痛,尚没有大碍。
她勉强站起,腿却直发抖,险些再次跌倒在地。
靠着树歇了半天,方算好了些。不由庆幸自己也算命大,这若是跌下来摔断了脖子可就惨了。只是现在……这是哪呢?
环顾四周,却发现满眼都是树,虽然有山,可是山势不高,起伏不大,这么看去,四围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也可根据树冠的浓密来辨别南北,可是即便分清了南北又怎样,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从哪过来的。
身侧倒是有一趟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衰草,可是哪是来路哪是去路?
她试着喊了两声……无人回应。
总不能站在这等死吧?
她看了看那条两边几乎都没有尽头的小路,犹豫片刻,终于选了个方向。
头发散乱,衣衫破碎,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实在有失礼法,可也顾不得打理,反正这一路也只有她自己,况且还有什么能够比眼前的状况更为艰难?且不说浑身发痛,关键是无论走了多久都像是在原地踏步,令人疲惫不堪,心慌不止。她不停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这种似是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迷宫。
起初的时候,她还告诉自己要乐观,可是在不知走了多久却发现前路遥遥无期而天色又渐渐转暗时开始恐惧,开始愤怒,究竟是哪个混蛋非要弄这个破赛马会?等出去了一定要将他掐死!好好的一个花朝节,人家都是看花游春,她倒好,被摔得青一块紫一块又跑到这走起了迷宫,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若是死在这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
越想越气,眼泪肆无忌惮的涌出来,加上林间愈发昏暗,更是看不清路,一不小心被树根绊倒,索性扑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什么声音?
仿佛有一声长鸣从树梢掠过。
她猛的警醒,止住哭声,抽噎着四处打量。
哪还能看得到什么,这工夫,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又是一声长鸣。
这……该不是狼吧?
她立刻瑟缩到树后偷眼观看……据说狼都是成群出现的,黑暗中能看到它们的眼睛像灯泡一样浮动,阴森森的。
幽黑的山中,只有枝叶鬼魅般的摇摆,飒飒作响。
她不觉打了个哆嗦,后背已是冷汗淋漓。
没有狼,或者说暂时没有。
浑身顿时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气力歪在树下。
没有狼,不代表没有别的野兽,现在天黑了,就连那没有尽头的路也看不到了,她要如何出得去?若是到处乱转只能死路一条,可是原地不动……春夜奇冷,估计不用到半夜她就冻死了。
心中顿时悲恸万分,抽搭了两下,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一声长鸣……不,好像是两声……不,好像是……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她立时止住哭声,循声望去……
啊,灯泡……很小很小的灯泡,正像萤火虫般朝这边移来。
狼群……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被吓死过去了,可是很快,她嗖的蹦起来,准备找个地方藏身。可是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没有,要藏到哪去?她又不会爬树……
惊惶间,声音却是越来越近了。
“雪嫣……”
“雪嫣……”
怎么好像是在喊她的名字?
即便在这种危急时刻,她还有心情分出神来想一想那狼是不是成精了。不过,也有可能……碧彤曾说要是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能随便答应,因为那极有可能是想要投胎转世的魂魄去捉你当替死鬼。
这么想来,顿时分不清究竟狼和鬼哪一个更可怕,只跌跌撞撞的往前逃去,却是无论如何也跑不快,真个好像在梦中一般,身后有看不清的恐怖在追赶,可是腿却似灌了铅,无论你怎样努力,也只能艰难挪动。
但梦有个好处便是不管情势如何危急不管你如何恐怖,它终究会醒,而眼下……
那声音愈发逼近,夹杂在她的气喘吁吁中也愈发清晰。
209公道人心
“雪嫣……”
“雪嫣……”
“姑娘……”
真的是在喊她的名字,好像还有个女声,似是碧彤,那两个是……
慢下脚步,侧耳倾听。
好像是……
猛的回头,只见两点昏黄的光正游移着接近,其中一点仿佛笼着个莹白的光圈,细看去……
是他……
心骤然一暖,却仍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
灯光映着他的白袍,那么温暖,那么柔和。
脚下仿佛生出无穷力气,飞一般的奔了过去。
近了,更近了……
虽是泪已迷了双眼,仍能看清他脸上的焦急,他突然迸发的惊喜……
“浩轩……”
这一声唤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冲出了口,紧接着人便扎进了他的怀中,紧紧的抱住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亲人般大哭起来。
他亦紧紧的拥着她,温柔却嘶哑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安慰着,却让她的泪流得更多,还死死的抱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份安然便会消失不见。
“咳咳……”
旁边忽然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干咳。
抬起迷蒙的眼,却看到一双不自在的目光。
韩江渚……
她急忙松开手,转身之际,见碧彤立于身后,也是一脸尴尬。
一切忽然静下来,只听见夜风于林间低旋。
仿佛现在才感觉到冷,冷得逼人。
“呵呵……”韩江渚笑了两声,干涩却清朗:“今天吃亏了……”
他将火把翻转插在地上。
火光跳了跳,渐渐熄灭了。
“早知道如此,就该穿件白袍子出来……”
程雪嫣有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见他的目光对着自己,即便没有火光映衬也深邃闪亮,就像初见他的那一刻,就像在揽云崖山顶的那一日……
心忽的一痛。
却见他笑了,转向顾浩轩:“是我输了。虽然早有预料,不过眼下总算甘心了。”
言毕,独自向来路走去。
转身之际,心却是被利刃割了一下,痛得无法呼吸,此生竟从未有这般痛过。
的确,他早有预料,早到此番回来发现那二人眉眼间不同以往的避让却纠缠,早到离别之前他告诉她顾浩轩受了蜂毒时她指尖的一颤,早到山洞里火光移过那刻所见的突如其来的慌乱,早到顾浩轩总是会适时出现在他们的约会地点,早到她昏倒时他旁若无人的紧张,甚至更早到七夕之夜那帘幕滑落之际他的震惊与愤怒……
他虽粗心,却无法回避这不断出现的细微。他也是小气的,不愿有人打扰自己与她的相处,可他又是骄傲的,他希望她能真切的看清面前的两个男人然后做出无悔的选择。如果她选的是自己,那么没有人可以再有后顾之忧,如果她选的是……他又是大度的,他希望她看到的他潇洒离去的背影,而不必认为他会难过而无法释怀。
一切的一切他都想到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想潇洒转身也有些艰难。有那么一瞬,他脚步凝滞,有那么一瞬,他想转头看看她的眼中是否有一丝留恋和难过……他竟然觉得那样会令他的心好受一些。
却也只是短暂的犹豫。
一个是挚爱的女人,一个是亲如兄弟的朋友,这……不是很好吗?
唇角不觉舒缓起来。
漆黑中渐渐浮出一双眼睛,毫无幽怨,只有镇定。今日得知他要出门时她便这样望着他,似是笃定他一准会输了这场战役。
想着想着,便笑了。
程雪嫣看着那玄袍飘摆消失在墨夜之中,又琢磨了会那句话,严肃的看向顾浩轩。
顾浩轩唇边的酒窝转得有些缓滞,瞟了瞟碧彤,俯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程雪嫣脸色突变:“什么,你竟然拿我和他打赌?”
顾浩轩急急解释:“不是打赌,是……”
“我不想听你说一个字,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好,你不走,我走!”
一把甩开他赶上来拉住她的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永远——”
程雪嫣为这事足足生了半个月的气。
这半个月里,碧彤简直是如履薄冰,只要发现她对当日的事有一丝丝想要解释的意思,主子便会怒吼一声“我不想听”!到最后已经发展成为但凡她开口,便被勒令“闭嘴”。
不过,碧彤岂是一般人物?总是能潜移默化的让主子提炼出许多信息。
那日赛马会的确是有预谋的,主意自然是顾浩轩出的,原计划是那二人赶超过她之后便同时从马上坠落,看她先救哪个便可知其真情所系,怎奈途中出了岔子,程雪嫣的马突然受惊不听指挥蹿进了林子……
坠落的换成了她,虽然结果出来了,可是谁能为她在林中的遭遇负责?只差一点点,她便被摔断了脖子,现在这一身的伤还未痊愈,关键是担惊受怕的在林子里走了那么久,险些连小命都丢了,现在还经常被噩梦惊醒……顾浩轩你千算万算的怎么就没算到这一点?
想到这就怒火满腔,顾浩轩你这个混蛋,我这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你!
时隔半月,怒火未消,苗头却变了方向。
好你个顾浩轩,做出这等蠢事来,也不给个说法?你这个混蛋,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因为无语,碧彤最近变得非常冷静,她觉得冷眼旁观比积极参与要好许多。比如现在,她可以很淡定的坐在绣墩上,看着原本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的主子忽然弹起奔向露台,一把拽开拉门,定住片刻,再甩手推上……
过了二月二再没有下雪,于是程门立雪便再也没有机会上演,有时她也不禁要向上苍祈祷,老天啊,快下一场雪吧,哪怕只飘几个雪花,否则姑娘就要疯了……
其实她是真正的担心,她怀疑姑娘也有着同样的担心,因为凌肃……当初凌肃就是许久没有音讯然后……
姑娘的脸色愈发阴沉,即便满园愈发浓郁的春色也不能使之灿烂半分。好在姑娘并非那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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