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话音刚落,就见程雪嫣神色一黯,她立刻意识雪嫣的亲娘已经……
正慌着,却见她又笑了,低头咬断香囊上的线头,又细心藏好。
“你的花绣得真好看。”她看着香囊上栩栩如生的山茶花,由衷赞道。
程雪嫣也不说话,打开一个指甲大的香球,从里面撮了一星香料填进去。
那是她从未闻过的一种香料,极香极软,仿佛可以伸手触摸一般。
“这是什么香啊?”她深吸一口气,好奇的问道。
“蜜合香。”
蜜合香,南陵贡品,价值连城,只要放一点在衣箱中,香气便会沾染其上,三年不散,如此珍贵只有宫里人才用,怎么会……不过当时的程准怀已是先帝宠臣,还奉圣命承办了女学关雎馆,所以有此赏赐也不奇怪。她虽然知道程雪嫣不受杜觅珍所喜,可是吃穿用度却从来不比程家另两个姑娘差,况且她毕竟是程府长女,程准怀还经常会单独给她些稀奇的玩意。
程雪嫣细心将香囊/炫/书/网/整理好,又端详一会,然后……递给她……
她一怔。
“带在身上,整个人都会香香的。”
看着程雪嫣如雪晶莹的笑,她不可置信:“送给我的?”
程雪嫣微微点头:“皇上赏了爹爹,爹爹便分了二娘、三娘和我们三个姐妹,只可惜……”她露出为难神色:“只有这么一点,本来想再给你做一个荷包放在衣箱里的……”
“太贵重了,我不能……”她听娘说,这贡品每年只有一小盒。
“有什么贵重的?你来陪我,更是贵重……”
程雪嫣声音渐低,她却听得心动,原来她并不是什么都无所谓,只是不说而已。
自此,两个人的情谊便日渐加深,程雪嫣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二人经常倚在嫣然阁的露台栏杆上,一边观看满园风光,一边吃着她从家里带来的酥儿印。
如是,又是三年。
她十一岁了。因是家中独女,父母对她期望很高,于是便送她进关雎馆学习女艺。虽然同好友距离拉近,可是却无法见面,因为关雎馆规矩森严,如非逢年过节或无特殊情况,每一月只允许离馆一次,却是直接回家,不得在附近逗留。
好在两年后,程雪嫣受封为闺礼先生。
当程雪嫣重新出现在面前时,她只觉她更柔美更清雅了,而她的一言一行无不透着高贵之气,一举一动无不合乎礼仪规范,也难怪只有十三岁便受圣上钦点,成为帝京最年轻的女先生。
虽是如此,也只有私下里两人才能说上两句,却又碍于管理嬷嬷的威严,匆匆分开。可也只过了两年,她便嫁入了顾府,成为顾太尉的三儿媳。
其实她是知道她不想嫁的,原因……她那性子自然是不会讲的,不过她那似乎能穿透重重粉墙的目光仿佛在勾画一个人的轮廓……
那个人,她也见过几次……
不过,雪嫣是不会违抗父命的,她终是嫁了。顾府因顾夫人戴千萍有着不下于杜觅珍的严厉,还极好面子,对府内女眷管教甚严,她曾写过书信给雪嫣,却始终未得回音,过不多久便听说她在顾府并不如意,顾浩轩是个花花公子……她的陪房丫头成了妾室,还有了身孕,然后就是……
她在娘家时就不受宠,因是顾太尉亲自上门为三子求亲,当时整个帝京都为之轰动,虽然嫁得早,却暗自庆幸她就此便可以享福了,谁想会遇到这种事?而今再次回到娘家,她的境遇……
程雪嫣正看着枝头那朵含苞待放的梨花,神色恬淡,并无悲戚。
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吧,她暗叹。
跟在后面的碧彤则有些不安,她犹豫着是否该将自家主子失忆之事告诉梁沛菡,毕竟主子这病不宜向外人宣扬。
“你薰了什么香?好香啊……”程雪嫣突然转过头,上下打量梁沛菡,目光锁定在她腰下系着的金累丝绣花香囊上:“这香囊真漂亮,哪买的?“
碧彤额角当即沁出冷汗。因了蜜合香的贵重,她自然记得姑娘曾将分得的极少的蜜合香全部赠与梁沛菡的事,还有那个香囊,是她亲手绣的……
“不记得了吗?是你送我的蜜合香,香囊也是你亲手绣的……”
凡经关雎馆培训出来的女子均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以示素养良好,于是梁沛菡虽有疑虑,唇角却仍保持着好看的弧度。
程雪嫣脑悬黑线,急忙转过脸去继续看花:“是吗,我倒忘了。”
此举被梁沛菡视为合理的哀伤,脸上不由现出同情之色:“那还记得酥儿印吗?”
“苏尔印?是谁?”
碧彤几乎要跳过去捂住自家姑娘的嘴了。
梁沛菡纵使有再好的定力也难免露出惊疑之色。
“大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竟然不记得最爱吃的酥儿印了,我们姑娘此番还特意央夫人做了些带来,大姑娘一会尝尝,看还是不是当年的滋味了?”旒苏忍不住笑出了声。
“旒苏……”
梁沛菡警告的目光让旒苏吐了吐舌头。
也幸而旒苏打了这个岔,碧彤急忙上前:“既然梁姑娘带了姑娘最爱吃的酥儿印,咱们就回嫣然阁去尝尝吧。”
程雪嫣自然巴不得脱离这尴尬局面。
于是,碧彤与旒苏继续跟在后面说笑,但是她说的很大声,还多是许久前程雪嫣和梁沛菡相处时的事。
程雪嫣自然明白碧彤的用意,暗赞这个丫头还是蛮机灵的。
走到馨园边上时,忽然听到一阵噼啪声间杂着轻轻的抽泣低呼,却是一个青衣嬷嬷正在责打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十一二岁模样,哭得可怜兮兮的,身子随着藤条的落下而不停哆嗦,碎花衣上已渗出条条血印,却是跪得直直的不敢有丝毫躲闪。
只听嬷嬷边打边说:“要你在主子面前多嘴?要你在主子面前多嘴?下次还敢不敢了?还敢不敢了?”
小丫头口里呜呜着,大概是说些“不敢”类的求饶之语。
梁沛菡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像她这样的姑娘,此类事件早已司空见惯,主子责罚下人,嬷嬷责罚丫头,天经地义。
程雪嫣还是头回在真实的生活中见到,这不是虐待吗?一时都想上前见义勇为了,可是碧彤搀扶她的手却极是坚定,且瞥了眼那小丫头,语重心长的叹道:“唉,言多必失,祸从口出啊……”
她心一凛,碧彤此言似乎别有他意。
于是回到嫣然阁后,她便保持沉默,如此也真的很有以前的状态,况梁沛菡带来的酥儿印的确好吃,她非常有风度的蚕食了两块。
梁沛菡便也不再生疑,却仍觉得有一点不同,但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大概毕竟分离了三年,难免生疏,况她(炫)经(书)历(网)颇多,性子有些改变是难免的,只是并无悲戚之态着实奇怪,她本以为自己此番会见到一个哭成泪人的程雪嫣,不过这样……也好。
说话间,杜觅珍又遣人送来了时鲜的水果和点心。她在这方面一向是很周到的。
“再过两个月我就要进宫了,以后见面怕是更难了。”梁沛菡说着,眼圈便红起来。
程雪嫣也不禁动容。这个梁沛菡的确是个真心对自己的人。


022惊艳之计
“我就没有进宫的机会吗?”
她还真想看看这个时空的皇宫是什么样子,该不会就是紫禁城吧?
“逢节还是有机会的,不过也要等皇上召见,而我又在后宫……”
“我去找你……”
梁沛菡忍不住破涕为笑:“皇宫哪是容你乱走的?那规矩要比程府、顾……”
她一下子顿住,还是不要提及雪嫣的痛处了吧。
“你刚刚也看到了,园里那小丫头不过是因为说错了话便遭了打。她也只是遭了打,若是在宫里怕就是没命了。宫里人,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神色渐肃。
凡是被格格剧调教过的女孩大多觉得宫廷是个可以任性妄为的地方,即便犯了什么错,也可以或撒娇或哭天抹泪或苦肉计度过难关,而今听到血淋淋的事实不由令这个穿越者后背直冒冷风。
“那你还去做什么?”她不禁脱口而出。
梁沛菡一笑,竟带着几分悲壮:“我父亲自中举到如今,已经二十年了,就做了二十年的五品知府,可是同科进士者,程大人已经官居一品尚书,还办着这么一所皇家女学……”
“你也不要多想,”她看出程雪嫣的不自在:“我只是不想看到父亲整日里唉声叹气,作为女儿,我难道不应该为父亲分忧吗?”
“你进宫就是为了……”
“也不仅为此。但凡在关雎馆学习的女子,进宫便是头等大事,是为嫔还是为妃,生了皇子皇女还可讨得封号,虽是女子却同样可以光宗耀祖,荫及亲眷。你也听到了,夫人说日后还要向我行礼呢……”
“可是宫里没有自由……”
在程雪嫣心中,自由才是最重要的。在程府才待了几日,她就已经被压抑得要狂叫了。
梁沛菡又是一笑,却是透着坚定:“别忘了,我是关雎馆出来的,你是我的闺礼先生,又怎么会犯错?”
的确,五年的学习,早已将梁沛菡打造成一个标准的淑女,她的言行举止完全是按照皇后的标准培训的,初选就直接入围不再参与复选。虽然后位已定,而依她的资质,进宫封妃是迟早的事。
“我只是不明白,依你的条件,当年若想进宫是轻而易举的事,说句不敬的话,没准皇后之位就是你的,只是不知……”
面对她的探寻,程雪嫣自然更是毫不知情。
梁沛菡兀自为着程雪嫣错过后位沦落到今日地步而叹息,旒苏却微屈了屈膝:“姑娘,时候不早了。”
梁沛菡的眼中立刻蒙上一层伤感,她握住程雪嫣的手,声音哽咽:“此番一别,不知何日重见……保重!”
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鸳鸯如意荷包。
“程府不乏奇珍异宝,我也不凑趣了。这本是三年前为你出嫁绣的,却一直没得机会给你,而今再送你并无他意,只望你及早觅得佳婿,程府毕竟……”
有些话最好点到即止,程雪嫣不会不明白。
终到别时,却是无语凝噎。
程雪嫣虽是初次与梁沛菡相见,却被她的坦诚与善心深深触动。在这个世上,总归还是有人真正对自己好的,只是刚刚相识,便要分开。都说侯门深似海,这宫门……她不是没看过《金枝欲孽》,只愿她真的能够如愿以偿吧。
梁沛菡走后,她独自坐在桌边唏嘘不已。
离别总是让人伤感,再加上前世那些尚未凉却的伤心事……
碧彤见主子心情不好,走起路来都踮着脚尖,生怕纷乱的心跳砸在地上。
上午在芙蓉堂,她可是从头到尾见证了主子的所作所为,相比下,昨日训斥唐嬷嬷只是小菜一碟,今天,主子竟然和说话做事一向要压人一头的杜影姿杠上了,还大获全胜。从主子醒来到现在,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一些不同,她仍旧说不出到底哪不对劲了,只是随着事件的升级,她隐隐感到要发生大事件了。
她不由悄悄抬眼去看主子,正对上主子虽是含水笼烟的温柔却透着坚定的目光,似乎还有杀气隐隐团绕……她立刻心尖一抖。
“碧彤……”
主子发话了!她差点跪地上。
“休书在哪?”
“什么休书?”她一时没明白过来。
“就是……顾家的那个……”
程雪嫣倒要看看那休书写的是什么。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作风问题才导致此种局面,结果被杜影姿牵着鼻子走。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必须要知道那休书上面到底还有什么,省得到时又被打个措手不及。
“休书啊……”
碧彤松了口气,却又露出为难神色,眼睛不停的瞄程雪嫣的肚子。
程雪嫣下意识的捂住肚子,忽的想起上次请宋大夫治病的事……怪不得碧彤那样紧张,她是不是期待主子怀孕然后好就此返回顾家?
在这个时空,女人的命运就要被如此轻易的决定?
“碧彤……”她的语气不禁严厉起来。
碧彤再次飞快的瞄了眼她的肚子,方低眉顺眼的嗫嚅道:“姑娘忘了吗?姑娘拿到那个,看了一遍,就撕了,然后……”她撩了撩睫毛又飞快垂下:“就吞了……”
什么?
程雪嫣立即揪住衣襟……
壮举!
程雪嫣啊程雪嫣,你的消化功能还算健全吧……
这工夫,木质楼梯上传来一阵吱呀声,细竹帘一掀,幼翠出现在门口。
她的表情似笑非笑,微施一礼,仍带着一股子矜持。
程雪嫣暗叹,这真是一人飞升仙及鸡犬,连杜觅珍的贴身丫鬟虽样貌平平可也很是自命不凡。
“大姑娘,夫人说了,你的提议可以考虑,但是能够做决定的却不是她,而是关雎馆的女孩子们……”
程雪嫣奇怪,杜觅珍在程府难道还不能一手遮天?
幼翠牵起唇角微微一笑,这唇角掀起的高度、弯度,简直就是从杜觅珍那复制过来的。
“夫人说,只要你能让关雎馆的女孩子们喜欢,这事就算成了。”
程雪嫣【炫】恍【书】然【网】大悟,一时竟有些新潮澎湃,就好像站到了PK擂台赛上满怀期待又紧张的等待观众投票。
可是要怎么拉拢女孩子来支持自己?要怎么防止杜影姿从中作梗挑起反动势力?
这一夜,她失眠了。
在芙蓉堂时,教习唱歌只是被逼上梁山的最后选择,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