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众皆悲戚。
顾浩轩只盯着房顶不出声。
他恨自己,他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且不说他对大哥有多了解,水卉出事那天晚上他担心雪嫣也跟了她出去,结果亲耳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大哥是自私的,却是看得异常通透。其实他也明白,只是不肯放手,如此,是不是更为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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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一个身影悄悄移出北屋。
雨已停,圆圆的月亮高高挂在中空,每一片水洼都盛着一个月亮,每一处泥泞都闪着星光。
这是一个很美的夜晚。
顾浩轩深深吸了口带着些许腥味的清冷空气,却激得五脏六腑处处刺痛。
他靠着墙艰难的喘息半天,才勉强站稳身子,迈开飘忽的一步。
下午,院里又出现张字条,言并未如期收到银两,让他们赶紧将赎金放到指定地点,否则……此番还多出个布袋,里面是一束青丝,上面连着块血糊糊的皮肉……
秦曼荷大哭:“再筹备就要卖人了……”
念桃大哭:“这么多天不知出了多少丢脸的事,还要她回来做什么?”
雪嫣……
现在真的是没有一文钱了,房子明天也有人要来收走,不过你别怕,我会找到你,一定会的!你要等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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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雪嫣不知自己昏过去了多久,醒来只见被困在一个小木屋里,碧彤和她一样被反绑了手臂蒙了嘴的昏睡一旁。
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挪到碧彤身边将她弄醒。
碧彤很激动,呜呜了半天,结果将外面的人招了进来。
共是两个,皆是蒙面大汉。听他们言语中的意思是还有两个,正在外面吃饭。
没好气的摔了两只碗过来,只盛着白饭,这一番折腾少不得又沾上一层土星。
木屋没有窗,关上门的时候便是一片漆黑,只有一盏油灯摇着昏暗的光亮,映着身下的木桌,映着屋角的柴草。却也不是担心她们害怕,而是为他们自己进来时能够一目了然。
为了肉票不至饿死,饭的供给还是及时的,不过按她的推算应是一天一顿,如此,应是过了六日了。
这六日里,喊也喊了……“就是喊破喉咙也没用!”随后把她们的嘴封得更紧;闹也闹了……还能怎样闹?左不过是预谋出逃,绑着手脚的又怎能敌得过那四个彪形大汉?碧彤被打了好几个耳光,然后一个大汉指着程雪嫣啧啧称赞:“明白事理的人都应该是这样的。你给老子放老实点!”
相比之下,程雪嫣的确足够镇定,因为无论是数量还是实力的对比,她们都是最弱小的一方,那四个人轮番看守,她们即便插翅也难飞。可是就坐以待毙吗?她听到他们商谈要十万两银子的赎金……
十万两,房子铺子加上积蓄应是够了,可那是他们的血汗钱,就这么白白的拱手送给几个恶徒?重要的是经此一遭一家人要住在哪?她倒是有处房产,一切可以从头来过。可是他们不知道啊,现在是不是正乱作一团?她可以想象秦曼荷的愤怒念桃的哭诉两位老人的无奈顾浩然的事不关己还有……他的焦急。浩轩一定要急疯了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满足绑匪的要求来救她,可是交了钱就真的管用吗?他们会就此满足吗?
那是群丧心病狂的家伙,她亲耳听到他们是如何处置以前的肉票,而她们之所以完好无损的待在这是因为他们听到车内的对话得知了她的身份……前任礼部尚书之女。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子就不信他们拿不出这十万两!”
“那铺子生意好得不行,大哥此番竟只要了十万两,是不是看那小娘子娇滴滴的动了恻隐之心?”淫笑。
“我告诉你老三,她可不是别人,你给我少转那花花肠子。实在忍不了,就拿那小丫头……”
“她就是天仙老子也是落了魄的,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那也得等银子到了再说!到时……”
他们说话毫不避讳,每一句都砸得她们心惊肉跳,每次脚步声的靠近都不禁让她们缩在一起,惊惶的盯着那粗糙的门板。
碧彤不住的拿眼睛瞅她……她现在连哼都不敢哼一声了,那焦急恐惧的目光是在问“怎么办?怎么办”……
程雪嫣也不知该怎么办,她除了担心自己和碧彤的安危,还有那个要按约定日子送钱来的人……应该是顾浩轩吧,他要面对的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她们已是命悬一线,万一他也被……
266逃出生天
心下更加烦乱,愈加无法急中生智。脑中只不停播放着那一句“浩轩总是有办法的,浩轩总是有办法的”……是的,他总是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可是这回……她盼着他来却又害怕他出现,外面凌乱的脚步粗声大气的呼喝似是在说交钱的日子就在今天,他们还说漏了一个地点——弯角,这不就是从帝京往三里村必经的那条崎岖小路吗?难道说她们就在这附近?可是既然能把这么机密的信息透露了,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拿到钱就要把她们……
听声音,似是已经去交接了,门外只剩下一个壮汉,一边喝酒一边骂骂咧咧。
或许这不是最好的出逃时机,可是她实在等不来那个最好,只能祈祷时间过得慢点再慢点。
费力挪到摆放油灯的桌边,艰难站起,将缚在身后的手移到油灯微弱的火苗之上……
“呜……”
碧彤发出一声惊呼,却被她拿眼严厉的瞪了回去,并且无声的告诉她,只需提示自己不要一激动将火苗压灭即可。
碧彤挪过来准备取代她这番壮举,亦被她拒绝,只能含着泪,不停的左右摆头帮助她尽快的结束这场折磨。
火苗舔着绳索,噼啪作响,火苗也舔着手腕,发出奇怪的轻响,痛楚如虫子般钻入皮肤,并扭曲着身子执着的向里窜动。
绳子一点点的燃烧,痛倒像是慢慢消失了,只一股怪异的气味伴着淡黑的烟从身后飘来。
她咬着牙,牙齿咯咯作响,腥甜溢了满口。
“啪”,绳子断裂,两只漆黑布满燎泡的胳膊狰狞着蓦地甩到眼前,触目惊心。
却也来不及恐惧,甚至忘记疼痛,只一抽便剔去那嵌在腕上的半截绳子,不顾那上面还带着自己的一条焦糊的皮肉。
急忙解了脚上的绳子,又去救碧彤。
待两人刚刚卸下捆绑,门声忽然一响。
有那么一刹那,魂飞魄散,待魂魄收拢之际只听外面的人怒吼……顾家竟然没有在指定时间将银子放在指定地点。
她和碧彤面面相觑。
碧彤眨眼:难道是不想救咱们?
她摇头:不会的,一定是下雨耽搁了!
外面的人依旧愤怒。
“实在不行把那两个小娘们卖到妓院,也省得兄弟白忙这一回!”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不给他们来点狠的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割她一只耳朵!
剁她一根手指!
她们心惊肉跳。
老三怜香惜玉:“这样还怎么弄啊?不如……”
“咚”,门被踹开。
老大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
一步步逼近……
“嗯,这屋什么味啊?”
他抽抽鼻子,四下搜寻,却见那二人背靠背的瑟缩在墙角,齐齐恐惧的望他。
“还能什么味?整天吃喝拉撒的在里面,弄得老子都没兴致了。”
一把抓过她的头发,死命一拽……
碧彤险些就要露馅了。
她只觉头上陡然一紧一凉,然后便见一条东西轻飘飘的从眼前划过。
“叮”,还有样东西掉在了地上,被那人一脚踢到墙边。
他拎着那带着块血淋淋头皮的青丝,狠狠道:“此番便宜了你,若是再不拿钱,下次……”
顾不得正有血丝丝的沿着额角爬下,待脚步声远去,她忙爬到墙边拾起那根簪子。
碧彤呜咽着,卷了袖子去擦她头上的血滴,又扯了中衣包她的伤口。
她避开……若是被人看见头上裹着绢布……她们这是不打自招!
将那簪子上的尘土抹净,不禁想笑,这紫天珠只一颗便价值连城,她真该感谢他们的有眼无珠!
仿佛过了许久,昏沉中听到门外有杂乱的脚步声。
碧彤慌忙摇醒她。
甫一睁眼,顿觉头似炸开般的痛。以手覆额,惊觉臂上原有的水泡已经连成了串,浮在烧焦的皮肤上,有的已经破裂化脓。皮肤痒痛难言,可是胳膊却好像失去了知觉,麻木无力。
脚步声去,看样子外面又只剩下一人。
朝碧彤使了个眼色,碧彤便悄悄立于门板之后。
她拾了那油灯,将柴草点燃,又把剩下的油泼到草堆上。
只可惜油不多,火势蔓延仍是显慢,再加上近日天气湿潮,燃着燃着竟是一副要熄灭的状态,却也漫出了滚滚浓烟。
程雪嫣拿衣服拼命扇动,那烟便顺着门缝飘了出去。
外面终于传来脚步,近了,更近了……
解锁,踹开,迈入……
碧彤使尽全身力气猛的一推门。
“咣”!
那人连人带门板一同倒在地上。
二人飞奔而出,可是碧彤忽然惊叫一声,扑倒在地。
那躺在地上的人正抓住她的脚往回拖。
碧彤拼命挣扎,可怎么敌得过一个彪形大汉?
程雪嫣急忙抓住她的手,像拔萝卜似的想把她拔出来。可是那大汉虽是被撞得血流满面晕头转向,手却死死的拽住碧彤的脚。他又痛又怒,龇牙咧嘴,低吼咒骂,更显面目狰狞。
碧彤见脱不了身,忍泪喊道:“姑娘,别管我……”
程雪嫣怎能丢下她?对着那人又踢又踹,还抓了小凳死命砸去。
那人却一把抓住,大力一拽。
蓦地对上那张血葫芦似的脸,仿佛看到了从地狱冒出来的恶鬼,那鬼竟然咧开嘴……
“啊——”厉鬼一声凄号。
她方发现他眼中不知何时插进根簪子,而那簪子竟然攥在自己手中。
一股力猛的将她推开,后背正正顶在桌角,痛得她差点窒息过去。
簪子依旧紧攥手中,弯钩处挂着一个颜色诡异的袋状物。
抖着手将其摘下,却见那人已摇摇晃晃站起,瞪着一只血窟窿,怒不可遏的扑来。
却又忽然仆倒,身后是高举着小凳的碧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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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慌慌的跑出来,只见四围是密密麻麻的树,令人辨不清方向。
也来不及多想,踩着泥泞跌跌撞撞的逃命,竟也被她们跑出了林子。
当她们一身泥水的出现在早起准备下地的人的面前时,差点将那人吓个半死。
却是个好心人,急急驾了车将她们送回三里村。
家门口怎么那么多人?还拉拉扯扯的……
她听见秦曼荷的哭号远远传来,夹杂着咒骂,心愈发抽紧。
“怎么回事?”
看到仿佛从天而降的她,众人一时怔住。
秦曼荷率先反应过来揪住她:“你把浩然弄哪去了?”
“大哥?我不知……”
“啪!”
脸上随即被甩了一耳光。
“都是你这个灾星,搞得我们家破人亡。现在钱没了,人没了,你还回来干什么?是不是人不死光不甘心?”
碧彤扶住她,气愤道:“再多的钱也是我们姑娘赚的,姑娘受了这么多天苦却不见你们拿一个子去赎她,你们有良心吗?”
“你还好意思说钱?是你们用计骗走了我的血汗钱,还拐走了我的男人,到底是谁黑了心肝?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活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说着就朝程雪嫣撞过来,众人慌忙扯住。
“浩轩在哪?”
理不清的混乱中,独独不见那个令她日思夜想的人。
念桃哇的哭出声来:“爷叫你害死了……”
浩轩……死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倏地从体内飞出去……
“雪嫣……”
这个声音……
她迷茫的转过头。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纷乱都骤然停止,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人颤颤的向她移来,眸中尽是惊喜。
他抬起一只手,似是要触摸眼前的不可置信……却忽的变了脸色,狠狠一掌劈下。
“你还回来干什么?伤风败俗的贱人!”
一切恍若一梦,梦醒之际,竟是倒在地上。
烧伤的手腕不觉得痛,撕裂的头皮不觉得痛,唯独这脸颊……痛得钻心,痛得窒息。
顾浩轩浑身直颤:“你给我滚,我们顾家没有你这种人!”
“三公子!”碧彤气得不行:“话要说明白,我们姑娘怎么了?她吃了那么多苦逃出来只是担心你会遭人毒手,你看看她的手……你怎么忍心恶语相向?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良心?”顾浩轩瞄了眼那极其恐怖的腕,轻笑一声:“你倒要问问你家姑娘是否有良心,或者问问她那心里装的都是什么人?”
程雪嫣只定定的盯着他……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怎么这一切……如此的不可思议?
“如果是忘了,我不妨受累帮大姑娘回忆一下。程府紫香居的书案上为什么满满的刻着你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关雎馆棋艺先生的住所。他自九年前便住进了程府,你们之间……不用我废话了吧?新婚回门的一个月里,为什么屡屡拒绝我在嫣然阁留宿?你到底和谁在深夜相会?那个死也不肯当掉的绞丝金镯到底是何人所赠?你真的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你太低估了别人,也太高估了自己!还有江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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