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唉,心结难解啊。过几日韩将军还回京述职,韩老将军身子骨愈发不好了,都是旧伤复发,他此番回来可能要多待些时日,仓翼已经向皇上递了折子,希望去驻守边城……”
“哥哥这一走,不如让绮彤……”她忽然想起乐枫当年追随韩江渚去了边城就此成就一段佳话。
“你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爹也不想插手了,只是爹要问你一件事,顾家的人一直在找你,你打算……”
程雪嫣低了头,转动着指间的玉簪花,不说话。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既然他在苦苦寻你,现在连皇上都惊动了,想必当初是有原因的……”
“能有什么原因?该说的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该不是因为当时没有立休书为据担心我若反悔会误了他的终身吧?”
“爹总觉得你们之间的缘分……”
“还能有什么缘分?纵使有再多的缘分,经了那么多事,过了这么多年,也该断了……”
说话之际,已是到了微岚阁。
月季花期已过,只余油亮的叶子在风中摇摆。
273美梦难醒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一个美貌女子端坐在娇艳的花丛中,朵朵鲜花衬得一身芙蓉色缂丝衣裙的她恍如仙子。
“其实也没必要每次都来看她,她总是要为难你的……”
“有什么好为难的?不过是再看她发一回火,如今除了发火,她还能干什么?”
院门徐开,两个体格相对粗壮的小丫头迎了他们进门,随后引她们往屋里而去。
如今的微岚阁已不同往日,四围皆竖着高高的铁栅栏,包裹得如同监狱一般,就连偏厅的雕花门板也换做铁门,门下开着一扇活动小门,方便递水食,上半截的窗子则是铁栏杆,能够清楚的看到里面的动静。
此刻,一个华服女子坐在太师椅上,一只胳膊弯曲的搭在楠木桌边,手中那绣着粉蓝月季的帕子半悬在云霞色水纹凌波裥裙上,看起来闲散适意。
她好像丝毫没有发现到门口的动静,只镇定的看着前方,仿佛那站着什么人般,口中念念有词。
铁门上锁链滑动,方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的目光滞滞的转了过来,待看清楚进来的人时,忽然眸中一亮,随即蹭的站起。
那两个体格强健的丫头立刻走过去把她夹在中间。
她似是意识到情况不妙,也就不再行动,只轻蔑一笑:“大姑娘别来无恙。”
数次相见,每次都是如此,于是程雪嫣也照例作答:“秦先生一向可好?”
依旧是沉默良久,秦孤岚开始咬牙切齿:“我再好也比不得大姑娘,也难怪,像我这样不被承认的私生女,只能忍气吞声,看着你这所谓的正牌主子受尽宠爱,享尽荣华,到处招摇!”
程准怀叹了口气:“孤岚,你要我说多少遍才明白?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
“那你为什么带我回来?当初卖往青楼一共十二个女孩为什么单单挑中我?给我的待遇不照府里的任何一个姑娘差,还找琴师教我弹琴,请皇上册封我为关雎馆的琴艺先生,你敢说不是因为心中有愧?”
“若你真的是我女儿,我有何不敢承认?当年你被卖青楼,我见你哭得伤心,思及雪嫣也和你一般大小,却因母亲早丧日日垂泪,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而你和雪嫣又生得极像……”
“骗人!现如今你也不肯承认,害得我处处低人一等,受尽嘲笑,只能忍气吞声。同为程家血脉,她可嫁入豪门,受众人眷顾,我却只能委身于人,即便是委曲求全亦不可得。我不明白我到底比她差了什么,不就是个身份吗?没有人生来就该忍受一切,凭什么好处都是她的?我也要她尝尝被人唾弃的滋味……”
“孤岚,如果当初我知道会因为自己的一念之仁害了程家,害得你丧心病狂成了今天的模样,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踏进程府半步!”
“你是不是还想说留住我这条命没有和傅远山一同被处死也是因为你的一念之仁?说穿了还不是因为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怕遭天谴,得报应!可是你注定要遭报应的,你们姓程的没一个好人,我诅咒你们下十八层地狱……”
未及她飞扑过来,那两个粗壮丫鬟已经眼疾手快的将她按到在地,拿一条布勒住她的嘴,她只能拼命挣扎呜呜乱叫,又过了一会便是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发散面灰,仪态尽失。
出了门,程准怀看着午后金灿灿的暖阳叹了口气:“又害了一个,她疯了……”
“我觉得现在挺好,至少她能把压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
“我同她解释过多少次,她总是不肯听。”
“她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怎会认同别人的?何况,这样会让她很开心……”
“开心?”程准怀有些不明白。
自然是开心,身为程氏之女哪怕是臆想中的私生女也总比来历不明强,正是因为身为程氏私生女被人处处为难委曲求全不得不反戈一击也比她忘恩负义处心积虑陷害他人要来得好听来得正义,如此,她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而自己看到她这样,也很开心,因为她永远忘不了六年前那个蒙着血雾的灿烂午后……她的嫂子失血过多身亡,她的哥哥几近疯狂,而这个女人摇着孔雀蓝羽扇袅袅走来,掩唇媚笑:“得一样就得失一样不是?人生哪有那么完美的,不要太贪心哦……”
如果没有她,程家也不会遭此大难,谁能想到她一双纤纤玉手除了会弹琴还拥有一手巧夺天工的装裱技艺?
的确,人不可太贪心!
她每次回府定要去看她,看她一次次的发疯发狂,看她囿在自己的臆想中煎熬,看她幻梦被粉碎后的愤怒绝望,看她卸尽伪装的气急败坏,她便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她不否认自己的邪恶,可是她没法不邪恶!
程准怀兀自在哀叹,却忽然听女儿说要去宝玉斋送什么首饰样子。
今时不同往日,女儿凡事都有了自己的打算,他也不便阻拦,只言快去快回:“伊雪听说你今天回来,嚷着要给你看她新会编的花样。”
程雪嫣笑道:“伊雪如今真的进步了不少,姨妈可是了了一块心病。”
杜影姿岂止是了了一块心病,她简直是拣了条命。傅远山获重罪,必祸妻房,而她因为之前被休,所以罪不及身。如今很是修身养性,闲来就去找在程家落难之时削发修行的代真参悟命理,两个当年极不对盘的人竟成了莫逆之交,令人感触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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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入夜,集市已是分外热闹,摊子上满满摆的雕有图案的花瓜、水蜜木瓜、双头莲花、磨喝乐、笔砚、针线、蜡制水禽、谷板及五生盆,炸巧果的香气飘了满街。
一个穿月白常服的男子停在一个摊子前,捡起一只黄蜡小龟,小贩立即热情兜售。
他盯着那小龟看了半晌,又放了回去。
小贩不乐意了:“不买就别动啊,都被你捏化了。”
他也不恼。
路过曾经供不应求的一家首饰店,现在那块牌匾已换做彩云坊了。
他定定的站了一会,却又挡了别人的摊子,惹人不满。
笑笑离开,只一会便踱到一家店铺门口,门楣上“宝玉斋”三个大字金光灿灿。
门口的伙计眼神好使:“公子,今儿店里又来了新样子,要不要进来瞧瞧?”
进了门,掌柜的立马迎了出来。
“公子,您今儿来的真巧,店里刚到了新样子,就等着您挑呢。”
顾浩轩看着掌柜的在红锦上摆开一溜簪钗珠环,个个精致绝伦,独具匠心。
他挨个拈起来,眯着眼睛琢磨雪嫣戴哪个好看,却发现这些首饰都很配她……只配她!
他拈起其中一件。这是三只细如针的圆圈,分别用金、银、铜三种材质打造,其上錾着交叉的纹理,仿若嵌钻点晶,极是别出心裁,这镯子若是戴在雪嫣纤细白皙的腕上……
无数次了,无数次,他买了好看的首饰,收在她的妆奁中,只等她回来,看到一个惊喜……她,什么时候回来?
一只手涂着红红蔻丹的手出现在视线中,取了金镶玉蜻蜓簪在头上。
“好看吗?”
话却是问他的。
他神思回转,蹙眉不语,那女人甩了个媚眼,转向掌柜道:“多少银子?”
掌柜偷觑顾浩轩脸色:“公子,您看……”
“我全要了!”
“好咧!”
伙计立刻拿锦盒一一装上,掌柜那边的算盘便打得清脆。
“那么这支……”
顾浩轩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指间的金镶玉蜻蜓。
这簪子很别致,尤其是两对翅膀,薄如蝉翼,由细细的网织成,没有风,却轻轻颤动,真的是很配雪嫣,只可惜……
“这支就归姑娘了……”那女子的喜色刚浮上一半,就听他道:“不过姑娘需自己付银两。”
女子当即黑了脸,将簪子往柜台上一丢就出了门。
掌柜的捡起那支簪子双手奉上,顾浩轩看也没看一眼:“掌柜的,只算这六支……”
掌柜的也不好多言,他已是大赚了,于是忙将那六只锦盒打成一个包裹。
“掌柜的,早前我便向你打听过这些首饰出自何人之手……”
“自然是小店祖传的手艺……当然了,有专人设计,不过顾公子也应体谅小店的难处,若是说与公子……小店还指望公子这样的贵客常来光顾呢。若是公子嫌麻烦,不妨告诉小店贵府所在,小店一旦有了新样子便立刻送去给公子过目……
顾浩轩没有吭声。
掌柜是个机灵人,只道他家有河东狮,不好行事,于是连忙又道:“若是公子不便……小店敢保证,就算帝京有一百家首饰店,小店总是第一时间拿出最新最好的样子专待公子……”
这工夫,后堂传来一阵小孩的嬉笑,掌柜的似有些着急:“专儿,还不送公子出门?别误了公子吃茶,今儿可是七夕呢……”
274今日龟来
顾浩轩前脚一走,墙上的织绣锦帘一掀,从里面走出个穿淡杏色轻罗裙衫的女子,手里还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掌柜的急忙从怀里取了张银票递上去:“怡然姑娘,小店的生意以后还请多照顾着……”
程雪嫣接过银票,打量下柜台,惊道:“昨儿打的首饰刚刚还都在这,怎么转眼只剩这金镶玉蜻蜓了?”
掌柜不无得意:“刚刚一位公子都买了。”
由不得她不震惊。
掌柜却十分了然:“姑娘别忘了今儿是七夕,金玉楼正热闹着呢……”
金玉楼……
程雪嫣神色微怔,却令掌柜误解为自己说错了话,也是,当着一个姑娘家怎么好说这些?没准她的相公也……
程雪嫣牵着雨儿的小手闲闲的逛着集市。
小孩子什么都好奇,一会嚷着吃巧果,一会又要买针线,还瞧着磨喝乐逗人喜爱,要抱一个回家去。
她模样可爱,摊主也不生气,况且见程雪嫣的气派也不像拿不出银子的,于是可着劲的让小孩子折腾。
程雪嫣唇角微翘,目光从摊子上一一扫过去,停在一只黄蜡小龟上。
……“三公子说,此龟乃是在一株昙花下拾得,问问姑娘是否育有昙花,如果是,就请姑娘留下,不过家中的三闲小龟缺少玩伴,甚感寂寞。敢问姑娘,是否可将这小龟送与三闲陪伴。如姑娘不弃,可送小龟前来。三闲将在轩逸斋日夜静候,等待‘龟’来……”……
“唉,姑娘,你还买不买啊,唉……”
小贩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抱怨道:“这龟今天也不知招谁惹谁了,都快被他们抓烂了……”
等待‘龟’来……等待‘龟’来……
迎面走来一对青年男女,程雪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他们相连的衣袖上……曾有一个七夕,她与他集市夜游,他就这般牵着她的手,宽大的衣袖掩住了手心传递的温暖,如今……
她蓦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空落落的右手……
雨儿……雨儿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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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公子,真是好久不见,今儿可一定要一醉方休……”
“三公子,金玉楼可是又添了好几个妞,不去看看?”
“若说那几个小姐,长得可真叫水灵,比以前的翠丝强多了……”
“哈哈,展兄,你是没有看过她们卸了胭脂水粉的样子吧?”
“听说每日里专门请人给她们打扮,也不知那是个什么人物,把一个个东施画得跟西施似的,骗去了本大爷不少银子……”
“常兄想见见?”
“听说是一位叫怡然的姑娘,只是……”
“见她比见鬼还难!”
“哈哈……”
“不过那几个曲儿倒唱得不错……三公子,我记得以前你最爱去金玉楼听曲,现在翠丝虽然不在了,可是那个叫雪蕊的唱得真不错……如果失去是苦,你还怕不怕付出;如果坠落是苦,你还要不要幸福;如果迷乱是苦,该开始还是结束;如果追求是苦,这是坚强还是执迷不悟……”那人索性唱起来:“唉,自夜蓉翠丝先后从了良,金玉楼竟好久没有这样的曲儿了,你别说,她的唱腔还真有当年帘内那人的风韵……”
“对啊,索性趁今日去瞧瞧。三公子,你是几年不露脸,如今金玉楼可是大不一样了呢……”
顾浩轩被这一群纨绔子弟吵得晕头转向。
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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