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她突然笑了,笑得泪雨纷飞。
顾浩轩,我是该恨你,你骗了我多少次,多少年?你真的以为这是为我着想?你真的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你充什么高尚?充什么无私?我恨你,恨你!!!
狠狠的一拳砸在桌上。
她仿佛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似是从窗外传来,而等她望过去时,只是寂夜深深。
推开窗子,一阵寒风裹着几点冰凉扑在脸上。
墨黑中,有星点微亮飞舞,有一星遥遥飘来,落在手中的紫天珠簪上,如一只栖息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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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来到,柳絮纷飞,桃花吐艳,满眼生机。
一切仿佛随着最后一场雪的消融渗入心底深处,她立在院中,看着天空中纸鸢竞远。
“娘,碧彤姨姨糊了风筝,我要出去放风筝……”
一身葱绿裤褂的雨儿举着一只硕大的蝴蝶风筝从屋里奔出来。
她笑着理了理雨儿毛茸茸的乱发:“好,让碧彤姨姨领着去,省得又出门和人家吵架。昨晚刚下了雨,路上湿滑,玩的时候不要跑得太急,小心跌倒。碧彤……”
转向那个一脸喜气的人:“你好好带着雨儿,不要因为她和别的小孩子的一言半句就去跟人家吵架,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好意思?雨儿现在这性子全是你纵出来的……”
“好好好,她的毛病都是我纵的,她的好都是你教的。走,雨儿,你娘越来越啰嗦了……”
“对,雨儿的毛病都是你纵的,你的毛病都是江公子纵的,你现在是愈来愈不像话了,竟连我的话都敢顶。雨儿,去把江叔叔给我叫来,看我怎么训他!”却又俯身在雨儿耳边低语两句。
雨儿当即嬉笑出声,奔出门去。
一会工夫,江晓楼出现在门口,瞧着站在里面气鼓鼓的碧彤,不敢进门。
雨儿跑进来牵着碧彤的手:“放风筝,放风筝……江叔叔听说咱们要去放风筝非要跟着来,说如果风筝挂在树上,只有他会上树……”
碧彤扑哧一笑,被雨儿拉扯着扭扭捏捏的出了门。
这俩人,因为婚事又拌了嘴,碧彤这死心眼的丫头!唉,如今倒是拖累了她了。
摇头叹息,遥望南天,等着那只红蝴蝶冉冉飞起。
敲门声传来……三慢三快。
为她的安全着想,这是宇文紫辰定下的暗号。
他……自打从上次赏梅后就再未见过。
她对着门怔怔的瞅了会,不知该准备好什么样的心情和表情去面对他,却仍移了步,拉开那道门。
一袭雪白的袍子似裹着雪的气息,又透着淡淡的清甜之香,将这个暖暖的春日染做微凉。
她抽了抽鼻子,怎么好像还有股酒味?他是会喝酒的,不过浑浊的酒气仿佛永远无法沾染这个谪仙般的人,而今天……只不过虽然如此,倒使那清甜之香更为醉人。
仍是不知说什么好,就这么静静的对着。
不用抬头,亦知他的目光深深的望着自己,那眼底一定是撒满了星光的夜幕。
“雪嫣……”
她身子一震。
他初次唤她的名字,声音轻和如这初春的风,暖暖的,又带着一丝清凉。
抬眸望他,正对上那一双焠星的黑眸,那样深深的,深深的望住自己,好像他是初次与她相见,好像他要就此与她别离。她看到他眼里的那两个小人一动不动,似是深深的,永远的镌刻其中。
她慌乱的心忽然一空,仿佛有极重要的东西要被人生生抽离,她不由得攥紧了拳,要阻住那股莫名的力道。
“雪嫣……”
他又唤了一声,轻和中掺了只有她能感觉到的柔情。
眼前不禁模糊起来。
他似是要抬指为她拭泪,却是笑了,笑容和煦,又带着一点凄寒。
迷蒙中,那个雪色的人影微微往旁边闪了闪,身后随即现出一张脸,一张憔悴的却是充满喜悦、忧心、矛盾又带着无限期待的脸清楚的扎入眼底。
一时间,天地顿失,只看着那人缓缓上前,酒气幽醉邈邈,再次迷蒙了她的眼,却听得心痛的一声:“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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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蓝的天幕中,一只火红的蝴蝶风筝冉冉升起,在诸多纸鸢的簇拥中越飞越远。
若是真爱一个女人,就给她世间的最好,不是吗?
不想看她纠结,不想让她因为这份纠结而同那人彼此折磨,辜负这大好春日,他想了好久好久,方去找了那人……
两个男人,酒喝了一夜……
这或许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而今他终于可以将那份最好带给她,她开心,他便如释重负,可为什么会这般心痛?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拥她入怀中,对她说,你是我的,我可以做到这世间的最好!
可是世间最好抵不上她心底最爱,那相见一瞬之际划过眸中的光华……从未属于过他。
他毕竟迟了,或者说是错过了,此生,她的心底最爱正坐在屋中,与之抽丝剥茧这三年的恩怨,倾吐无尽的相思。而他对她的拥有,只能是刚刚那两声呼唤,那两声在心里岂止千百万次的唤了十三年的名字……仅此而已。有些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不想让她为难,就同过去的岁月一样深埋心中吧,或许来世……
其实,她心里是有他的,就在刚刚,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他已经满足了,可是为什么还不愿离开?
无声的走到窗下,却听她在厉声训斥。
“我不喜欢醉酒的男人!”
“我保证以后滴酒不沾!”
“我不喜欢留胡子的男人!”
“马上剪掉!”
“我不喜欢骗子!”
良久,有哽咽的低语:“再也……不骗你……”
轻阖双目,深吸一口气,将欣慰与失落皆压至心底。
一滴冰凉落在眼角,却是雨滴,从房檐闪闪滑落。
抬眼望天,那红蝴蝶早已化作一个小点,其余的纸鸢亦相逐竞远,渐入云端。
稍后他要入宫。
馨月若见了他一定又要问:“皇兄,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寒星见了他一定又要摇头叹息:“我那骄傲的皇兄啊……”
唇衔淡笑,那轻渺云端悠悠化出一张脸,一张极平淡无奇的脸,一张只要见了他便会脸红却在他转身之际痴痴的望着他的脸。
他等了她十三年,那人亦等了他十三年,一直如此卑微的等着他。
不错,他是骄傲的,可是他的骄傲与她的卑微有什么不同吗?
伸手入袖,取出那支玉笛。
玉笛在阳光下闪着莹润的光。
轻抚笛身,指在那个如意结上停下,犹豫片刻,仍解了来,揣入怀中。
将玉笛轻轻放在窗沿上,再望了眼天高云淡,缓步离开。
有风吹过,玉笛慢慢滚至沿边,晃了晃,终于落下,发出一声轻响……
284双喜临门
……月光透过曼妙轻薄的落地帘幔,将窗边的柳影花形或浓或淡的铺在帘上,长长短短的扯在地上摇曳。
一缕笛音穿过如苏柳条的缝隙,悄悄拨动枝上沉睡的桃花,惹得几片花瓣轻盈飘落,翻舞如羽。笛音似稍来了风,鼓动窗前的帘幔轻摆,衬着月光,似水纹拨动。
笛音悠悠,纠缠着多情月光缭绕成烟,在屋子里缓缓漂浮。
这是什么曲子,竟如此撩人心弦?
她仿佛受到了牵引,轻飘飘的飞过闪着碎光的湖水,越过小巧的石桥,穿过几道月亮门,来到一个园子里。
园中四面绿树环合,中有石桌一个,旁边坐着一个白衣男子端坐在石桌旁。
青丝如水,光滑得连月光也无法在上面站稳,直顺着发丝滑落到他逶迤在地的白色外袍,仿佛为他镀了一层淡淡的玉辉。
此际正是丁香盛开的时节,团团簇簇的淡紫雪白在如烟夜色中流淌芬芳,那香气有一点点苦,一点点清,一点点忧伤,就像这笛音……
他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却没有回头,只优雅从容的继续吹奏,一任月光在那支玉笛上跃动荧光。
良久,笛声渐止,他修长的手将玉笛放在石桌上,似是叹息般的说了句:“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这声音仿佛如此近的响在耳边,令她倏然惊醒,却只见夜色如雾,月华如水。
现在早已不是康靖三年,也非丁香绽放的时节,更不会有……笛音……
可是她为什么会如此真切的梦到那夜的情景,为什么会如此真切的听他说“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移至窗前,只稍一迟疑,便划开那落地帘幔。
湖水……石桥……回廊……垂花门……
一切同她当日所见别无二样,却不见了那个人,那个如谪仙般的男子。
搭在阳台栏杆上的指轻抚着两截断裂的玉笛,他的叹息犹在耳畔……
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从没有见过你穿嫁衣的模样……”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和细语。
她愕然回头,却只见一片空寂,空寂的尽头,是她的嫁衣。
轻轻走去,拂过那轻绡柔纱。
只是稍有迟疑,便摘下这亲手制作的云霞嫁衣,缓缓穿在身上。
泥金勾画的衣衫柔软贴身,勾勒玲珑曲线。臂自宛若花瓣状的袖口徐徐探出,如花蕊初绽。轻回手,只见轻纱飞扬,丝带漂浮。
薄罗慢展中,点着碎晶的丝裙层叠披拂,参差斜垂,无风自动,好似花飞蝶舞,星落九天。
再捡一条六寸宽的丝绡,纠缠扭织,于是,一只蝴蝶轻盈的停在腰上。
没有头饰,只青丝披落腰间。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屋中,缓缓闭上眼睛。
仿佛有一阵极淡的甘甜之香缓缓飘来,将她拢入怀中,那冰凉的怀抱瞬间散去了刚刚忙碌的浮热。
良久,待她睁开眼睛,只见满室清光。
有泪漫上,轻轻叹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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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靖十年五月十五,天昊国礼部尚书府中双喜临门。
一喜,次女程雪曼嫁于广陵王为妃,轰动帝京。
原来这帝京最高深莫测的是温文儒雅含蓄内敛的礼部尚书,将个女儿拖到二十四岁,竟是打算钓个硕大的金龟婿。虽是三年前遭了劫,可是劫后逢生否极泰来啊,以后程府将更加风光无限。
可话说回来那广陵王是什么人物?先帝最宠爱的儿子,险些当了皇上,却不知什么原因自请为王,将皇位给了弟弟。时人甚少见到此人,但凡见者,皆言其风雅俊逸,如仙临凡。却不知为何多年没有娶妻,不少王孙贵族上赶着要把女儿嫁给他,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却不想,突然间的请了皇上赐婚,取的是礼部尚书的次女。
也算门当户对,只是这个女子是庶出……且听闻此女相貌平平,才艺也并不出众,更重要的是,她早已过了女子最美妙的年龄,今已二十四岁……真不明白广陵王是怎么想的,难道是美女见多了,想要换换口味?要么就是此女尚有别人所不知的好?
凡此种种,令人费解,于是这日帝京简直是万人空巷,皆汇集到程府所在的玉翟街,真真是水泄不通,只等着有那么一股邪风将王妃的盖头吹落,看看程家二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打动冷面冷心的广陵王……
当然,汇集到此还有另一个原因,就不能不提到程府的第二喜。
礼部尚书府与太尉府再次结亲,而成亲的那两个是……礼部尚书长女程雪嫣与太尉三子顾浩轩……你说这是什么事啊?这俩人可真够能折腾的。康靖元年,第一次成亲,三年后,以女方无有所出被休;康靖三年,男方以两颗紫天珠为聘再次获得佳人芳心,结果当夜不知是何原因,女方把男方给休了,而同年五月,男方拜请皇上赐婚,二人再结连理,可是两年后,再次休妻,据说女方不知所踪;然后便到了今天,顾三公子上门迎亲。
你说他们折腾什么呢?
一面是帝京传奇广陵王迎娶王妃,一面是顾程二人三离四合,还都出自程府,这帝京人能不激动吗?
吉时到,王妃的轿先出门。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包的严严实实烫金撒花的花轿,只等着出个什么意外好一睹王妃真颜,只可惜迎亲的护卫挡了个严严实实,闲人不得靠近,结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队人马敲锣打鼓声势浩大的远去。
紧接着,第二顶花轿出门了。
虽气势不如王府娶亲,但特别热闹,一群丫头媳妇围着轿子又是撒花又是扔米粒、茶叶,还突然如天女散花般丢了一堆红包到人群。
“轰……”
人群大乱,待他们打破脑袋回过神之际,花轿早远远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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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烛成双,红帐低垂,又是个洞房花烛夜。
程雪嫣坐在床边,目光从摆在窗边那盆来自“忘忧谷”的稀世兰草上收回,落在喜气盈盈的龙凤花烛上,再移至镇守在蟠花烛台下的“三闲”小龟和黄蜡小龟……二者均抿着嘴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不禁想笑,这是她的第几个洞房花烛了?每次都是那么与众不同。第一次,坐在这里的是真正的程雪嫣,据说那夜,新郎醉得不行,竟是歇在了书房;第二次,新郎很清醒,可正因为她变成了程雪嫣,于是……愤而休夫;第三次,迷迷糊糊的被夜蓉给算计了,也好在因为这个骗局,二人如胶似漆……
世间的事真是奇怪,兜兜转转,缘来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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