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飘起了多少依恋;雪花飞,飞尽了多少情缘……”
仿佛终于觅得了心灵的归宿般,众人齐齐将目光对准戏台,只听得声如天籁,却不见仙子踪迹。
“莲花开在雪中间,多少的甜蜜,多少的心愿。默默等待有情人,但愿情意永不变,雪花翩翩,飞……飞满天……”
雪花纷扬,仿佛化作一个一身白衣的仙子,于眼前翩跹而舞。
似雪,晶莹剔透,微光熠熠;
似蝶,自在轻盈,窈窕多姿;
似莲,素雅高洁,幽香四溢;
似星,静谧杳渺,可望而不可即……
她是仙子,偶临凡尘,乘风而歌,声动九阙,凌波起舞,飘逸如云……
一切是这样的静,静得令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声音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美妙,清冷不失柔婉,妩媚不乏清雅。
她伴着歌声起舞,追光灯中,只见雪衣裹着银星漫过眼前,拂起落花片片,泛起清香阵阵。
是仙境,是梦境,竟是难分丝毫。
她只是动情的唱着,舞着,仿佛世间只有自己,而自己已融在这漫天飞雪中,是化为一片雪,还是成为一朵莲,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舞艺并不精湛,所幸这首曲子也无需过度表现,如果什么都忘记了,那么就……旋转吧……
“……往事如梦似云烟。多少的甜蜜多少的怀念,纵然相隔那么远,真情永驻在心田。雪花片片,飞……飞满天……”
旋转,旋转……只见落英流转……只见雪花漫舞……
乐声徐疾,台上忽然刮起一阵旋风,竟将满地落花吹得纷纷扬扬,弥漫了那白衣仙子,却忽的于漫天遍地的飞雪中绽出一朵莹白与珠粉相间的莲花,恰如惊鸿破云而出。
花雪飞舞,衣袂翩扬……
迷蒙中,她仿佛听到一阵熟悉的笛声,正和着《雪中莲》的旋律,穿过层层雪雾飞到身边,伴着她起舞,伴着她飘飞……
有一道夺目的光从面前飞过,她也来不及去看那是什么,因为乐曲已接近结尾,琴音与笛声正交接辉映,徐徐环绕,而台上光线渐暗,陷入史无前例的?br /> 旋转中一时辨不清方向,脚下有些混乱,竟慢了一拍踩到裙边,就要跌倒。
可是腰间好像多了一只手,就这样轻轻扶住她,揽她入怀……恍惚间,还好像有人轻啄了下她的唇瓣。那人的唇有些冷,又是轻轻的,却透着深重的柔情。一股淡淡的甘甜香气倏地灌入心田,涤荡心魄,令人沉醉,又令人清醒……
惊惶四顾时,光线已重又亮起,满台铺着厚厚的花瓣,还有零星的碎瓣从半空飘落,可是……却只有自己……
台下已经沸腾,再严厉的嬷嬷也无法控制秩序,那群女孩子着了魔般往台上冲。
不知所以的程雪嫣也弄不清是谁拉着自己避往后台。
帘幕外是一片哭叫呐喊,被拦挡的女孩子们拼命抓起台上的落花往袖子里塞,可那些干花却在如此的兴奋中粉身碎骨,有聪明的便拾起裙裾将干花承载其中,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
“你踩了我的裙子……”“你撞了我的胳膊……”“你干嘛挡着我……”“哎呀,我的簪子掉了……”乱作一团,场面一度失控。
古代的追星族也很疯狂啊!程雪嫣渐渐恢复清醒,然后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成星了?!
外面继续喧嚣,程雪曼在冰彤的搀扶下从重重帘幕下走出,盈盈一拜,眼睛湿漉漉的:“姐姐唱得真好……”
程雪嫣急忙拉住她的手,由衷感谢道:“今天多亏了你了……”
“姐姐哪里话?姐姐是红花,妹妹不过是绿叶……”
“你若再这样讲,我就要生气了。”程雪嫣假意嗔道:“今日也引得你抛头露面,不知二娘……”
“娘一直教导我,我们是一家人,要同心协力……”
感动之际,小童引着另一深青衣的小厮过来这边,手中还抱着篮球大的“追光灯”。
这追光灯是程雪嫣前日临时想到的,为了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一个点上。以竹篾为箍,罩以玉色轻纱,内里置三支河阳花烛。又取三面铜镜置于上方及两侧来加强光线并索引方向。即便如此,光线仍显暗淡,不过却也有种如梦似幻的朦胧感。况且外面乱成这个样子,说明还是蛮成功的。
“大姑娘,”二人行了礼后,小童瞟了瞟旁边的小厮,咧咧嘴:“茗儿想讨了这‘追光灯’去,让我问问姑娘。”
那个叫茗儿的小厮脸一红,背地里偷偷扯了扯小童的衣角,小童却笑得更“不怀好意”。
“拿去吧。”程雪嫣爽快答应:“不过玩的时候小心走了水……”
“他可不是想玩,他是要……”
茗儿脸更红,推着小童就走,临了还不忘行礼道谢。
程雪嫣注意到程雪曼的目光一直盯着某个地方,脸上似浮着一层欣喜,转而又变作失落。
她心中纳闷,也看了一阵子,却只见帘幔轻摆。



032胡言乱语
“其实我倒要谢谢姐姐……”她喃喃着,转头见程雪嫣眼带疑惑,不由红了脸:“姐姐若无事,妹妹就先告辞了。姐姐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程雪嫣仍是觉得刚刚有些古怪,正要询问,却见碧彤一脑袋花瓣的走了来,程仓翼则跟在后面,还亲自捧着那三个风轮制作的鼓风机。
“姑娘,我险些就见不到你了……”
话虽懊丧,语气却是欢天喜地的。
“我刚从台下出来,就被那些关雎馆的女孩子们抓住,非要让我带她们来见你……”
程雪嫣爱惜的摘去她头上的花瓣。
“姑娘,为什么不让小童藏在台下弄这鼓风机,那会花瓣乱飞,我都没看见姑娘跳舞……”
碧彤兴奋无比,害得程仓翼张了几回嘴都没插上话。
“哥哥……”
程雪嫣屈膝见礼。
程仓翼亦是满脸的兴高采烈,目光却又带一丝心痛:“雪嫣,你真是太棒了,哥哥怎么也没想到……只恨帮不到你……”
“哥哥怎么没有帮我?”程雪嫣调皮一笑,就要接过那鼓风机:“这风轮不是哥哥拆了自己房里的借我的?若是没有它,今天的花怎么会飞得那么高,那么漂亮?”
程仓翼认真的看着她,忽的笑了:“雪嫣,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程雪嫣心一沉,自己又得意忘形露出本来面目了。
“怎么不一样了?”
“你……长大了。”程仓翼喟然道:“以前的雪嫣总像一朵开在墙角的小花,似乎只要有点风雨就会受伤,让人担心。而现在,你就像腊梅,即便再大的风雪也不能阻止开放……”
一只小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臂上,暖暖的:“哥哥,让你担心了……”
程仓翼的鼻子突然有些酸,赶紧朗声道:“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这风轮捆成这样,怕也难拆卸吧……”
程雪嫣看着自己的杰作扑哧一笑:“那就烦劳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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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淡淡,弯月静静。
两个女子正穿过馨园的重重花影向嫣然阁走去。
碧彤一边搀着程雪嫣,一边小声哼着《雪中莲》。她的嗓音略显低沉,唱起来别有韵味。
程雪嫣深吸一口气。
满园馨香混着初夏的微润沁心入骨,令心情更佳。
忙了这许多日,终于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了,待明日一定要去玉铃楼、漫雪阁郑重道谢,此刻已经在心里掂量如何制备礼物了。
碧彤忽然离开她,踮脚折了支琼花插在她鬓旁:“姑娘簪上琼花更……哎呀!”
她突然惊叫起来:“姑娘的簪子哪去了?”
程雪嫣下意识的摸了摸发髻,却只触到含笑细润的花瓣,簪子果真不见了。
她蓦地想起舞到最后时划过眼前的那道夺目的光……继而想起的是一股甘甜之香,极淡极细……
只是想了想,那股淡香便仿佛缭绕身边,沁入心脾。然后是……冰冷却柔和的……吻……
她不自觉的摸了摸唇,心猛的一颤,脸颊霎时火烫。
“姑娘,姑娘……”碧彤轻唤着:“你怎么了?”
“呃,我……那个……可能是掉在听音楼了……”
她急忙收回心神,它们却不听话的在身体里左突右撞。
“那我去找一找……”碧彤说着就要转身。
“不用了。”程雪嫣急忙拉住她。
“不行,簪子要是落在心术不正的人的手上,会污了姑娘的名誉的……”碧彤一心为主。
那么如果被人看到有人吻了自己……真的是吻吗?她有点不敢相信。当时有些混乱,她转得晕晕的,似乎听到了笛音,似乎有人出现在身边,似乎……一点一滴的想起,又一点一滴落入水中,水晕荡漾,她看看看着,只觉周围的一切都转动起来。
“姑娘,姑娘……”碧彤急忙扶住她:“姑娘想来是累了,碧彤先送姑娘回嫣然阁,然后再去……”
“不用了,”身子莫名其妙的发冷发热,意识也模糊起来:“丢了那么久,台上又很乱,怕是……”
眼前忽的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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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青色的床幔被银钩吊在一边,随着微风轻摆。压帘的一对银蒜滴溜溜的转着,不时碰在一起,发出“叮叮”的细脆撞击,悦耳动听。
程雪嫣对着它们看了好久,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姑娘,你醒了?!”
碧彤欢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人便快步走到床边。
“我怎么在这?”
她记得刚刚是和凌肃走出教堂,在众多美女的包围欢呼下抛出了花束,正好落在好友段怡怀中。她笑道:“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轮到你了……和我的老公——凌肃吗?
头脑蓦地在此刻清醒。
“姑娘自然是忘了,前夜你昏倒在馨园里,把我吓坏了……”
“前夜?”
立夏之夜的点滴从沉寂的水面吐着泡泡浮上来。
“姑娘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幸好遇到了况先生……”
“况先生?”
“姑娘应是不记得他了,他除了在关雎馆教习棋艺,就总是呆在紫香居,我们都很少见到他……”
紫香居……况紫辰……
心下一动,胳膊支着床,就要坐起。
“姑娘别急,”碧彤急忙扶住她:“况先生只是帮奴婢将姑娘送了回来……”
说到这,她的脸红了红,因为况紫辰当时是用“抱”的将姑娘送回了嫣然阁,这若是和姑娘提起……
“况先生也只是将姑娘送了回来,立刻就离开了,姑娘不必介怀,这事只有奴婢知道,奴婢是绝对不会讲出去的。”碧彤满脸严肃,郑重其事:“他一走,奴婢就立刻请了宋大夫来。他说姑娘是劳累过度,心思焦虑,才会突然病倒,然后开了药,嘱咐我煎了给姑娘按时服用,你看……”
碧彤端起八仙莲花的白瓷药碗,茶褐色的药液稠稠的摇动。
“姑娘赶紧把药喝了吧。”程雪嫣看着药碗皱起眉头。
从小她就最讨厌吃药,妈妈总是要连哄带劝再加上恐吓才能让她勉强吃下一丸胶囊,而这中药又是最难吃的,虽是良药苦口,但只要闻到这味道就足够反胃了,小时多是被妈妈捏着鼻子生生灌下。相比之下,还是那些个药片胶囊好些,只需放到嗓子眼,拿水漱下就完事了。
于是她将碗一推,打算以自身体力,与病毒抗衡到底。
“先放到一边吧,我已经好了。”
她努力坐起,只觉身子轻飘飘的,梨花白素锦寝衣贴在身上,下面粘着一层薄汗。
“姑娘还是喝了吧,”碧彤很执着:“否则又要说胡话了……”
“胡话,什么胡话?”
该不是泄露什么机密了吧?
碧彤眨眨眼,说不好是为难还是兴奋,目光闪烁不定:“姑娘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谁?”她的声音抖得如同药碗上飘飞的热气。
“凌肃……”
手一下子抓紧了身下的褥子,指甲断在素云缎中却浑然不觉,只有心在不断抽搐。
见她神色异样,碧彤掉转目光看向窗外,似是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姑娘忘了谁,也不会忘记他……”
此语甚是莫名其妙,程雪嫣盯着碧彤的脸,希望从中看出些端倪,可是碧彤很快笑道:“姑娘若是把药喝了,我就告诉姑娘个秘密……”
秘密?
如此倒很像妈妈骗她吃药,不过好奇心在任何时候都会占上风。
她犹豫片刻,接过药碗,烈士就义般一饮而尽。
怪了,这药酸酸甜甜,还蛮好喝的。
“宋先生医术高明,他的药总是既好喝又治病。”碧彤见小计得逞,不由露出得意的笑。
“说吧,什么秘密?”
碧彤笑得更开心了:“这事情啊得一样一样的讲,不能急的……”
程雪嫣急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碧彤清清嗓子:“姑娘知道茗儿那小厮向姑娘讨了追光灯去做什么了吗?”
茗儿?茗儿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那夜姑娘正好病了,不知道这院子里可热闹呢。”碧彤兴奋得直眨眼:“三更时候,巡夜的张先和林里突然发现在嘉巽园里有光亮。那光亮就隐在灌木丛里,看去圆圆的,一闪一闪……他俩研究半天,一个说是天上的月亮掉下来了,一个说是闹鬼了。不知不觉声音就大起来。这时灌木丛里传来一阵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