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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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彤绕了这么半天也没步入正题,真让人着急。
“哎呀,姑娘真聪明。”碧彤拍手称赞,全忘了之前她提到了茗儿:“那姑娘知道另一个是谁?”
“我只知道那一定是个女的……”
“姑娘真是太厉害了!真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啊!”碧彤的嘴夸张的合不拢。
程雪嫣暗地里翻了翻白眼,这类俗套的情节,电视剧里早就演烂了。
“不过我敢打赌姑娘一定不知她到底是哪个……”碧彤仍是小有得意,然后神秘兮兮的凑到她面前。
033好戏压轴
距离如此之近能够让人看清她上唇上细密的淡色绒毛。此刻,绒毛正在可爱的抖动:“她是杜先生房里的茜红……”
“哈哈,”碧彤突然大笑:“把个杜先生气了个半死,从张先、林里送了茜红到她那就不停歇的骂,又亲自拿藤条狠抽茜红直到天亮,若不是夫人去了,茜红就要被打死了……”
“那茜红怎样了?”
“还能怎样,关小黑屋里听候处置呗。不过我估计她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或是赶出去,或是寻了小子配了……”碧彤的惋惜还是难掩兴奋。
“也好,既然她和茗儿有意……”
“姑娘想哪去了?”碧彤大惊小怪的睁大眼睛:“杜先生是最痛恨这类事的,她怎么会让他们如愿,这茜红八成是要……”
她连连摇头:“其实也不过是私下相会,若是查起来,哪个房里没有这事?却单单落在她手里,怪只怪摊上了那么个相公……”
“茗儿呢,怎么处置了?”
程雪嫣还是蛮关心这个爱脸红的男孩子的,虽只见过一次,但是他的腼腆却给她留下深刻印象。若是在现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承欢于父母膝下,要什么有什么,而他……想来他只不过拿追光灯当做个有趣的玩意跟茜红显摆,却弄出这无妄之灾。追溯过来,还是因自己而起……
“打了一顿,送回到大公子那边了。听说正求大公子去救茜红……”
“哥哥怎么说?”
“大公子也为难啊。姑娘可还记得,咱们这边一直就和夫人那边不合,杜影姿又是夫人的堂妹,她那人争强好胜的,以往就没少闹别扭。现在是她房里的茜红和大公子的茗儿出了事,单单就这样的巧,她岂能罢休?定然要做个样子给咱们看,大公子若是求了她事情怕是更难办了……”
“那哥哥岂不是也很为难?”
本想说件有趣的事逗主子开心,却不想倒弄得心神黯淡。她沉默片刻,突然笑起来:“姑娘不知道,姑娘病着的这两日,咱们嫣然阁可是热闹呢,连门槛都差点被踩断了。”
见主子没有接茬,她只得继续说道:“关雎馆的女孩子们若不是有嬷嬷们管着,都要跑到这边来拜姑娘为先生。秦孤岚还亲自来了呢,只可惜姑娘睡着。不过姑娘放心,我没给她好脸色,我说姑娘累了,暂不见客。她说是来贺喜姑娘的。我说,何喜之有?我们姑娘虽是程府的正经主子,不过却总有些自以为主子的人眼睛长到了头顶上,太自以为是,岂不知‘少了臭鸡子照做槽子糕’。现在事成了,倒有人上门了,难道是和我们姑娘一样失忆了?姑娘,你没看到她当时那脸色……”
碧彤一脸快意。
“碧彤,人生起伏不定,谁又能得意一世?得意则忘形,就易露拙,授人以把柄,那岂不是乐极生悲了?所以得意的时候最好低调些,否则失意之时,那些曾抬举你的、巴结你的就极可能变成踩你的人,而且会踩得更狠,而那些没得到你好处的呢?墙倒众人推啊……”
碧彤收起笑,低头想了会,深以为然,只是……
“姑娘,‘低调’是什么?”
程雪嫣无心解释:“况且此事还需夫人决定……”
“这说来就真真是喜事了,”碧彤也不执著:“老爷已经修书上奏,只等颁旨受封了。而夫人那边也遣人告诉姑娘,让姑娘赶紧养好身子,四月初十就去关雎馆教习歌艺……”
这可真算是天大的喜事了,不过可能是由于耗费了太多心力去筹备,如今听来,竟不觉得有多少欣喜,况且因为这事还搭上了茗儿……
“这好戏压轴,好货沉底。下面这事若是姑娘知道了,就不会这般愁眉苦脸了。”碧彤不给她失神的时间,脸上挂上更为神秘更为兴奋的表情:“那天晚上……”
“小玉给大姑娘请安……”
门口新换的玉色冰纹帘子下晃动着石榴红的宽大外裤。
但凡穿外裤着褙子的多是院外的粗使丫头,怎么突然跑到嫣然阁来了?
碧彤撩开帘子,只见一个梳双髻的小丫鬟正头垂得低低的立在门口。见有人来,也不抬头,只是道:“小玉给大姑娘请安,问碧彤姐姐好。”
她模样规矩,礼数周到,碧彤便没有动气。
“什么事?”
“二门的晴雨姐姐说有人来探望大姑娘,她本应亲自引着来的,却突然腹痛,便让奴婢带那人过来这边,此刻正在院外候着。奴婢自知身份是不可进入内院的,恳请大姑娘、碧彤姐姐责罚。”
程雪嫣听她说话井井有条,人又机灵,不由生出几分喜欢。
“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然后又吩咐碧彤备些水果糕点。
碧彤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那不过是程府最低等的丫头。
程雪嫣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有客来时难道不需招待吗?
“奴婢不敢。”小玉受宠若惊,差点跪下。
“你可知来的是什么人?”碧彤急忙插口缓解尴尬。
“晴雨姐姐没有说,奴婢也不敢问,只是让他在院外候着。”
碧彤来到露台向院外望去……
一个人影正侧立在院门外的海棠树下。
树叶的缝隙筛着点点光斑轻轻落在他一身雪青色的长袍,袍角是金果榄的绣纹,随着微风拂过,轻轻翻动,更显得他长身玉立,风采翩翩。似是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他微微侧过头,向这边看了过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怪不得姑娘要看赏,难不成已经猜到是谁来了?”
碧彤欢悦的蹦进内室,从放药碗的紫檀木托盘上拿起一小碟枣泥凉糕递给了小玉:“赏你的,出去时告诉那人稍等片刻。”
小玉接过来谢了,恭敬退下。
“来的什么人,瞧你高兴的……”
程雪嫣背靠着十香团花软枕,虚弱的半闭着眼睛。
“我这是替姑娘高兴呢。”碧彤又兴奋的蹦到床边:“姑娘可知是谁来了?”
她怎么会知道?她不过是个……替代品……
“姑娘怎么还不起床,快让碧彤帮姑娘打扮一下。”
“打扮什么?我累了,谁也不想见……”
“姑娘真的不想见?”碧彤大惊小怪的打量着她,眼珠转了转:“不见就不见吧,不过姑娘还是简单梳洗一下,碧彤好陪着姑娘上馨园走走,园子里的芍药花开得正好。这病了两日,屋子里都是病气了,姑娘若不出去走走,这病怕是要好得慢些,到时关雎馆那边……”
她仔细的观察着主子的神色,见她似有所动,忙上前扶她下床。
脚下绵软无力,身子轻飘飘的,整个人像件衣服似的搭在碧彤身上。
她暗自苦笑,这还真成了林黛玉了。
也不知是铜镜泛黄还是人病得虚弱,镜中人面色如纸,看起来恹恹的。
倒不觉得瘦,只是脸颊摸起来不能盈*满手掌,下颌骨也尖得硌手,眼窝也略略凹陷。
这副模样,连自己看着都不免怜惜起来。
碧彤轻轻的拢着她的头发。
这头发倒是一如既往的顺滑柔韧,光可照人。
碧彤利落的将头发挽成一个髻。
她的脸一沉,走下舞台后竟然又要恢复老太太的打扮,不过也没心思生气。
生病有一样好处,就是让人变得对俗事都无所欲无所求。
碧彤将平日压到脑后的平髻梳得稍微高了些,大概是为了使病得憔悴的她显得精神一点,然后从妆奁里拣了支白玉嵌红珊瑚的双结如意钗簪于其旁。
她便奇怪,碧彤曾说过依她这般身份不仅穿衣不能跳出蓝、绿、紫外,簪饰也只能选择毫无修饰的素银,今日怎么……
只是她也懒得问,任由她去弄。
碧彤又匀了胭脂搽在她脸上。
“不过是去园子里走走,至于这么隆重吗?”
“姑娘今日气色稍差,可不能让那些个花给压了去……”
碧彤说着,拉开衣柜,选了件浅雾紫的素绣长衣,白绫细褶裙,一一的服侍她穿了,又佩了串白玉琢成的铃兰花链子,丁香米珠耳坠,一串九弯素纹平银镯子。
虽仍做素色打扮,却是清雅无方。
最后系一块碧玉藤花佩压裙。
“姑娘若是满意我们现在就下楼吧。”
碧彤又拿了块月白色四角绣兰花的帕子塞到她手里,就迫不及待的扶她下了楼。
碧彤如此神色匆匆,又一反常态的将她细致打扮一番,不由引人怀疑,难道是……
人一病,脑子就迟钝,等她反应过来,那立于院门口的人影已经映入眼帘。
刚要抽身而退,却突的滞住,心像被猛击一拳,先是愣怔,紧接着狂跳起来……
那人……
虽是距离稍远,虽是身处尚算陌生的宅院,虽是身穿古装……可是那高瘦的身材,那站立时会微微的低头仿佛在看着什么的习惯,那儒雅又带一点点桀骜的气质,那看你时先是深深的注视然后嘴角缓缓上翘的神态……
刹那间,往事像闪电一般咔嚓咔嚓的向她飞来,边角锋利,拆散了发髻,割破了衣衫,划伤了肌肤,又仿佛是一阵狂风,将已经淋漓破碎的她吹散,她几乎能听到它们呼啸着划过身边……
“凌肃……”
034初恋情人
是谁发出了这一声轻唤,仿佛是凌乱中甩出的一根鱼线,将她从漩涡中拉出?
却也是刹那间,风过电逝,她又重新拼凑好自己……不,或许应该说是程雪嫣……
脑子嗡嗡乱响……他怎么会在这?为了寻她而来?她竟不敢相信,却仍热泪盈眶。
的确,之前他如此决绝的要和她离婚,此刻又怎么会……难道是良心发现?可他又是怎么来的?
她为他到此编排了无数可能,每个可能都只凌波一跳便支离破碎,落地有声。
是梦吧?也只能是梦,只有梦才会如此离奇……
碧彤露出心领神会的笑。
姑娘如此震惊是她早就想到的。
如今的凌肃是应天书院讲习四书五经的先生,他与姑娘的相识应该追溯到六年前的秋日。
姑娘随二夫人去甘露寺上香,远远的听到有人在参议佛语禅机,其中一个声音朗朗,见解不凡。
二夫人撩开锦幔窗帘看了一眼,口中赞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悟性,难得,难得……”
程雪嫣顺着帘子的缝隙看了一眼,只见一弱冠男子正和年龄相仿的几个男子还有寺院的一位高僧侃侃而谈。
他身材消瘦却样貌不俗,举手投足间皆尽显潇洒。不过还是年纪太轻,过于显露锋芒。
此际,车已行过那群人身边。那男子往一边避让时无意向车子看了一眼,正对上程雪嫣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他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流露出惊见天人的神色。
程雪嫣急忙放下帘子,并未显异样,只是回到程府后整个黄昏都呆站在露台上。
本以为不过是个偶然的邂逅。
当所有人都将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之际,重阳节到了。
程府是官宦之家,凡事都讲究个排场,既然是重阳节,赏菊是必不可少的赏心乐事,此番名曰“摆金盏”,因那一年的菊花以黄*菊为主。还特寻人培植出了“十祥锦”,将风飘雪月、新玉孔雀、玉堂金马、独立寒秋、斑中玉笋、鬃翠佛尘、芳溪秋雨、太真含笑、雪罩红梅、汴梁绿翠十种名品弄在一株极高的黄花蒿上。其时,十色花齐放,如彩缎凌空飞泻,艳丽非常。
程尚书邀来同朝官员来府赏花,受邀的还有当朝名士。
那日,偌大的程府挤满了人,都为这十祥锦赞不绝口。
众人品赏一番离去后,府里尚未及笄的姑娘们也出来赏菊了。
她陪着程雪嫣在馨园转了一会,就见到了那时已身为太尉的顾骞,他对着姑娘注目良久,对程准怀道:“令千金小小年纪便知书达理,端庄得体,老夫甚是喜爱,不如将来嫁与我三儿如何?”
官场闲话,多是玩笑,当时程准怀并未当真。
程雪嫣在十祥锦下驻足片刻,却无他人脸上的欣喜玩味之情,而是戚然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菊本是花中隐士,却要来俗世沾染尘埃。人既然已是俗了,何苦又牵扯这花也跟着趟这道浑水?”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我想是因为这世外隐士见了人间佳人才忍不住要来凡尘走一遭。况又怎能单单认为是俗世污浊了这菊花,菊花来此或许正是为了以馨香来涤荡整个俗世呢?”
十祥锦后转出一人,正是那日在甘露寺遇到的那个少年书生。
十祥锦在他身后怒放,如锦似绣,更衬得他风姿朗朗。
他深施一礼:“在下凌肃,请问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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