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她虽然是学过服装设计,但是古代衣服还是第一次做,不可能像某些戏服那样只图个表面样子相像而已,总是有这样那样想不到的地方,而且黑色给人的感觉便是压抑,必须从式样上予以改进方能突显黑的高贵与神秘。
碧彤被她折磨得头晕脑胀,也不知怎么就同意了她用了所谓的“少少的那么一点点”的玫瑰紫,似乎说的理由是“纯黑的犯忌”。
主仆二人折腾了一个晚上,临到鸡叫时,碧彤揉揉酸胀的眼睛,瞟了眼放在床上的黑乎乎的几近完工的衣服。她觉得除了袖子方面似是进行了某些改良,又用了玫瑰紫沟边增加了一点点的亮度其余的也没什么不同,估计姑娘一穿上就得后悔。
“忙了一夜,你先去睡吧……”
姑娘正拿着那根钩针引着根线在那比比划划的“织网”,网竟也是黑色的。
她现在一看见黑色就犯困,所以姑娘这一劝,她也没推辞,直接去了外间,头一挨到枕头,就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推自己。
费力睁开眼睛,只见满眼光亮中有一条黑立在眼前。
视线渐渐聚焦,然后睁大眼睛,“腾”的从床上坐起。
这个……就是那件黑衣裳?
只见一袭无任何装饰的黑罗长裙逶迤在地,却有一勾着玫瑰紫细边的飘带打着旋的垂至膝下,风过处,轻轻飘垂,仿若夜中划过了一抹神秘星光。
这飘带可是下了工夫的,姑娘说,料子必须斜裁,这样才会有这种飘逸轻灵效果,然后又用了玫瑰紫的丝线勾的边。仅这飘带就费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工夫。勾边的任务自然由她来完成,姑娘一边鼓捣她那衣服样子,一边嘟囔着没有什么码边机,否则就神速完成云云。原本是想让这条飘带长至地面,幸好姑娘开恩剪了一段,否则她的眼珠子非累得掉出来不可。
上衣很普通,剪裁随身,对襟广袖。关键是那袖子,虽说广袖,不过是上窄下宽,袖口不足一尺,同样采用了斜裁的方式,于是袖子也飘飘的,抬手之际,有种翩然欲飞之感。姑娘又别出心裁的在衣服上随意剪了几点小米粒大小的洞,令她将洞也勾边。她特意将边勾得密实,省得露出肉来。而眼下看来,这些玫瑰紫的小点好像开在仙野的小花,杳渺非常。
她都累成这样姑娘还说已经够便宜她了,因为原本是想让她在衣领上绣上一串紫藤萝的……
抹胸同是黑色,按要求是需于边际处绣一排酒盅大的茶花,昨儿只绣了一朵,姑娘还嫌她拽线太紧了,不过现在端端的穿在她身上,衬上胸口那肌肤更加白得耀眼,再加上这通身的气派,简直……简直……华贵非常。
姑娘头上那是……
姑娘今日梳得发髻微高,好在仍是平髻,只是平髻上碎碎的闪亮,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她起床绕到姑娘身后……
原来是那张网,姑娘昨个织的。网正好将髻包在里面,网眼指甲般大小,间或便连着点点碎晶,只微微一动,便光波流转。网口处又以拧成股的丝线收了系了,长长的斜垂至胸前,其下是两个珍珠坠角,莹润生辉。
姑娘这心思……
“姑娘这首饰叫……”
“满天星……”
“满天星?”碧彤眨眨眼,拍手叫好:“还真像满天的星星呢……”
她围着姑娘转了一圈,上下打量,口中啧啧着:“想不到黑色穿起来竟如此好看……”
程雪嫣心里分外得意,傻丫头,落伍了吧,要知道,黑色放在我们现代那可是永不变更的流行色。
碧彤的目光又转移到她头上的满天星,眼中映着那碎晶的光彩:“姑娘,你不是说要教我……”
“碧彤,”程雪嫣的心思还在衣服上打转,她指着抹胸上的茶花:“这朵也就这样了,你看我们能不能把这花做成立体的?”
“立体的?”
“对,”程雪嫣郑重点头,不知不觉的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面对下属布置工作:“用绢或纱剪成花瓣模样,然后有层次的堆叠,有的地方还需要做成双层的……”
姑娘一夜未眠竟然不知道困,还在这兴致勃勃的教自己做“立体花”……
碧彤打了个呵欠,找了碎料开始工作。
最后,一排小巧精致的花码在了抹胸上缘,为了谐调,仍旧绣了两朵茶花间隔其中,而程雪嫣则做了朵碗大的花,用胸针别在了右肩上。
那花做得极为精妙。黑与玫瑰紫的花瓣相互参差,底下挑出三两片长的斜斜的搭在肩旁,薄洒银粉,花蕊用散碎金线,点一两颗碎钻权作清露。轻轻一吹,瓣蕊轻动,碎光点点,真个像晨花初绽。
碧彤爱惜的轻轻摸着这朵花,自言自语道:“这花若是戴在头上也会很好看吧?”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程雪嫣,她倒不是没有在妆奁里见到过假花,虽说是“花”,却是花鸟鱼虫什么都有,色彩又是大红、粉红为主,花样的便衬以绿叶,以黄色点缀。都是些明快色彩,凑在一起却极俗。这些假花通常都在婚嫁或喜庆的节日佩戴,统称绒花,意取“荣华”之意。她见那些绒花都好端端的放在那,估计真正的程雪嫣也厌其颜色恶俗,顾闲置一旁。
她取了莹黄的绢子,又拣了块淡银白色的,选了莲青的绸子,三下两下的就做好了一对太阳花,花心镶了几颗嫣红的米珠,又洒了点珠粉,然后亲自别在了碧彤的发髻旁。
048无商不奸
碧彤喜不自胜,拿着菱花跑到落地镜前前后左右的照,嘴就一直没合上过,然后又溜到程雪嫣身边,央着她教自己。
人啊,总是贪心的。
程雪嫣暗叹,只可惜材料不全,否则还可以做得更好看一点。
碧彤却很开心,这会也不困了,还跟她告了假,说是二夫人那边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去拿。程雪嫣心里明白,这一准是找一干小丫鬟显摆去了。
果真,半个时辰后,碧彤回来了,那脸色半是喜半是忧的。
“盼儿说姑娘的手真巧,这花做得比真花还漂亮。绮彤也直说好看,她是我们这些人里手最巧的了,看了姑娘的花,也只说自己做不出来。妙彤最讨厌了,偏要讨了我的一朵花去,说我跟着姑娘,姑娘一定做了一大把给我戴呢,也不在这一朵两朵的。只有幼翠,非说她也能做。我就说‘你倒做了来啊’,她却撇嘴道‘再怎么好看也是假的,连香味都没有’……”
“幼翠说的也对,也怪我急了。晚上得空放那熏笼里熏熏,要么放在那衣柜里,第二日不就香了?”
“姑娘想得真妙!”
碧彤拍手称赞,眼中却似有什么话尚未说尽,程雪嫣也只当没看见:“你刚说是上二夫人那取东西,东西再哪呢?还有夫人房里的幼翠,三姑娘屋里的绮彤,怎么也去了二夫人那?都去取东西不成?”
碧彤垂头咬唇偷看她,一副心虚模样。
她忍住笑,拉过梨花木几上早已备好的一尺见方的锦盒:“瞧瞧这是不是从二夫人那取来的?”
碧彤心中疑惑,却仍听话的打开盒子。
睫毛突的一抖,立即喜出望外:“姑娘……”
只见那素里的锦盒内并排摆着十枝绫花,形态各异,颜色缤纷,栩栩如生,竟比自己头上戴的还要好看几分。
“早就知道你的心思,这些是送给你那几个相好的姐妹的……”
“谢姑娘。”碧彤捧起盒子就要往外走。
“慢着。”
碧彤收回脚步,难道是自己会错意了?
“你这样就拿去,她们还以为这花有多容易做似的,怕是新鲜两天也就没趣了……”
“姑娘说的极是。”碧彤又捧着盒子回来。
“幼翠不是说她也会做吗?倒让她试试看。”程雪嫣摆弄着小指上的长指甲。
她倒不觉得自己的手工有多好,但就是看不管别人嚣张,尤其是幼翠,那丫头仗了自己是夫人房里的处处压人一头,一想起她在嘉巽园欺负绮彤她心里就冒火。
“对,”碧彤急忙帮腔:“看她还敢不敢狗仗人势了!”
碧彤一言中的。
“另外这花不香却也的确是个短处,待熏了香再送与她们也不迟。”
碧彤岂有不同意之理,况且她这绢花刚上头,怎么好就让别人很快仿了去?
这点倒与她主子不谋而合,程雪嫣想的正是借着大家还都有个新鲜劲狠狠的震她们一震,否则还没等开工就假花满府开了,哪还显得出她去?
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刚想到这一环,就蓦地一拍桌子:“糟了!”
碧彤正挨个看那十枝花,琢磨着谁更配哪一朵时,冷不防被姑娘吓了一跳。
“碧彤,你快去珠翠坊跑一趟,告诉他们,我那首饰样子只允许每样打一件,不得外传!”
碧彤立刻意识到此件事的重要性,将盒子往桌上一放就往外跑。
半柱香的工夫,她又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姑娘,金掌柜说,姑娘要是想首饰样子不外传,就得另加银子……”
“什么?”她霍得从椅子上站起。
她设计的样子,她花钱打首饰,这版权倒成了别人的了?!
她焦躁的在屋子里转圈,只怪初时没想到这一点,这国人的模仿能力可是超强的,你前有“报喜鸟”,我立刻出个“报喜岛”,你还拿我没辙,而且不消三日,“岛”比“鸟”还火了。这就是盗版,明目张胆的盗版,却大受欢迎,正版被晾到一旁,只能苦笑。人们一边骂盗版质量差,一边不停的买,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上次参加形象设计大赛,也是她少了个心眼,把思路透漏给了助理,结果助理不声不响的拿了那构思报名参赛得了第二名,后反诬她是盗取了她的创意……
“他要多少?”
碧彤见主子指甲划得黄梨木桌面滋啦滋啦作响,牙咬得咯嘣咯嘣的,不禁小声说道:“一百两银子……”
“他干嘛不去抢?”
她一拳砸在桌上,却痛得自己龇牙咧嘴。
碧彤不明白主子何时变得对钱如此计较,虽然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可是也犯不着这样激动嘛。
“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姑娘从顾府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带什么银子,前后又打发了来庆贺讨赏的丫头们,这个月的月例还没有发……呃,我去看看……”
见姑娘的表情越来越狰狞,碧彤的声音不觉越来越小,最后赶紧钻进了里间。
留在程雪嫣独自在厅里运气,总觉得只有砸点什么才能散散胸口这股闷气,可是拿起什么都有个小声音在她耳边嘀咕:“这可是钱呐,这可是钱呐……”
结果把案上柜上墙角那些个物件挨个摸了个遍也没忍心下手,最后只得扔了枕头出气。
碧彤出来时正见那十香团花软枕委屈的滚落在脚边。
“姑娘,”她没有拾起枕头,因为姑娘若是听了下面的话恐怕还要拿它出气:“这里外里只剩下这十两散碎银子,还是姑娘未出阁时留下的……”
冷静,一定要冷静……可是,先是尚书千金,又是太尉儿媳,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吧,怎么就困窘到如此地步?
其实她是有所不知,即便是十两银子,也足够让普通人家不愁衣食的生活一年了。
“还有什么法子?能不能让账房那边先支几个月的银子?”
想不到竟要借钱度日了,这一借可就是近半年的月例,就算解了眼前的困,接下来日子又要怎么办呢?
“也不是不能,可是府里的规矩是最多只能支两个月的……”
“为什么?”
“若是真有了急用,夫人也会一并多打点银子的,可是要是说不出什么原因就不好办了,因为府里的每一项开支都有预算,多了,怕是周转不开……”
这就是堂堂的尚书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外强中干?
她不禁要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姑娘,依奴婢看,何必为一两件首饰犯愁?他爱仿就仿去……”
“你懂什么?”
她气狠狠的坐在椅子上,抓过牡丹薄纱菱扇使劲扇。
“姑娘要是放不下心,镜奁里的首饰……”
她自然知道碧彤要说什么,可是那些首饰拈拈哪个她都舍不得。
“只不过难这一会子,将来赎它出来不就成了?”
她又拿着扇子猛摇了一阵,突然定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扇上牡丹。
“碧彤,那把扇子在哪?”
“哪把扇子?”
“就是那把,顾三闲画的……那个好像是叫江晓楼吧,他给的……浴佛节……熙湖边……”
程雪嫣一步步启发,把碧彤的目光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
“哦,那把扇子啊……”
“你丢掉了?”
程雪嫣的心猛的痛了一下,那可是银子,银子啊,千金难求,千金……
“没,没有……”碧彤连连摆手。
“那你放哪了?”
“在……箱子底下。”
“还好,快取了来。”程雪嫣松了口气。
“姑娘是要……当……还是卖?”
“管它是当是卖……哪个价更高点?”
“这……”碧彤目光闪烁:“其实也未必值几个钱的……”
“你不说顾三闲的画千金难求吗?”
“我是说……那画也未必是真的……”
“不是真的?何以见得?”
“我……我只是猜的。姑娘你想啊,顾公子的画既然千金难求,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落在他手里,那人虽然是个书生,可是一看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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