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不是真的?何以见得?”
“我……我只是猜的。姑娘你想啊,顾公子的画既然千金难求,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落在他手里,那人虽然是个书生,可是一看那气度……所以啊,那画一准是假的,说不好是有人仿的……”
程雪嫣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她,看得她心虚。又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拿起了案上的掐丝珐琅茶盅呷了口茶水。
“是真是假,拿到当铺里试试不就知道了?”
“就怕……”
“就怕什么?唉,只不过难这一会子,将来赎它出来不就成了?”她拿了碧彤刚刚的话回她。
“可是……”
“可是……可是就是……舍不得,对不对?”
她眼睛像炭火似的烤得碧彤脸蛋发烧。
“姑娘,你又……”碧彤羞臊的捂脸跺脚。
“我怎么了?我不过是说那扇子千金难买,比我这妆奁里的首饰都值钱,若真的当了,自然舍不得……”她装得很无辜。
碧彤自然明白内里,却不好多言,只在那杵着。
“既然舍不得……就收好了吧。”她语意双关,意味深长。
“那银子的事……”碧彤眼中冒出欣喜之色。
“你去告诉那个什么金子老板,他们爱将那首饰打几件就打几件,不过一定要过些时日才可以……”
“姑娘这是……”
这工夫,程雪嫣已经有了主意。
049讨价还价
“你再跟他讲,若依了我这条件,以后有好的首饰样子,我依旧会找他……”
碧彤已然明白,这样,姑娘就和金掌柜有了个牵制。若是金掌柜不依,做了许多同样的首饰卖了,纵然轰动一时,却也只是一时而已,而若依了姑娘,他这进账可是细水长流呢,作为一个生意人,他还拈不清哪头重?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
前脚刚迈出门槛,后面就听得一句:“这下可称心了……”
是说姑娘自己,还是那金掌柜,还是……
脸又是一热,也顾不得多想,急忙去了。
不消半柱香的时间,碧彤脚不沾地的回来了。
“还真被姑娘料准了,”碧彤拿袖子扇着风,脸红扑扑的:“那金掌柜说只要姑娘每月都能赏两个首饰花样,他就保证不将现在的花样外传,而且姑娘这两样首饰他就不收费了。他还说也不能让姑娘白忙活了,请姑娘开个价,这买卖还长着呢……”
“我开价?”程雪嫣估计这金掌柜八成早就算计好了圈套等着她钻呢,不由嘴角微翘,银牙狠咬:“一百两……”
“啊……”碧彤惊住。
“每月!”程雪嫣又挤出两个字。
“啊!”碧彤惊叫。
姑娘这是钻钱眼里了吧,再好的首饰打出来,只要不是真金白银镶珠嵌翠,顶多卖二钱银子,再说,谁能没事总去买首饰戴?
“姑娘,要不再考虑下?”
“就这么定了!你去转告他,不同意就算,我那首饰他随便打去,大不了我画了新样子去别处打……”
碧彤忐忑的去了。
半柱香不到,气喘吁吁的进了门。
“金掌柜说姑娘也太……‘狠’了点。”碧彤掂量了个合适的词:“他这小本生意也不容易,望姑娘高抬贵手。他给开了价,请姑娘掂量掂量……”
“什么价?”
碧彤犹豫片刻:“十两……”
“什么?”
轮到程雪嫣惊叫了,还价也没有这么还的,这个奸商!
碧彤也知道这和姑娘的心愿相去甚远,她也知道姑娘从小娇生惯养不解民间疾苦……
“姑娘,金掌柜那边还等回话呢。”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姑娘的脸色。
“谁急谁等着。都这么晚了,先吃饭吧。”
也是,折腾了这半日,竟没注意已是黄昏了。
吃饭……梳洗……
姑娘竟没再提首饰的事,弄得她心里总有个事放不下。
姑娘自梳洗后就待在卧房里,在灯下也不知鼓捣什么,还不让她进去。
待二更了,她都迷糊的睡着了,方喊她进门。
姑娘自打病愈后就变得能熬夜了,可是人却愈发精神起来,就是早上不大爱起床。
她半睁着眼靠在桌边,也不知姑娘叽里咕噜的和她说了什么,然后就递给她一张纸。
那几行细细的字如蚂蚁爬似的好容易在她眼中定了位,却读不通顺,还是姑娘提醒了她:“要横着看!”
横着看也是看不懂的,因为上面的字都缺胳膊断腿的,认不大清楚,不过还是弄懂了一个问题,姑娘要就首饰问题和金掌柜弄一份契约,商定银子的事。
姑娘定了……二十两,如果那个叫“贰”的话,两横跑外面去了……
只是这二十两……金掌柜拼命挤可怜的小眼睛在眼前闪动,不过姑娘也真是下了狠心的……
“你把这个誊写两份,明天带给金掌柜,他若是同意呢,就在这个地方签个名,”程雪嫣点着“乙方”那个位置:“并按个手印,然后带一份回来,若是不同意……就烧了它!”
姑娘那“烧”字说得极狠,好像要烧的不是这张纸,倒是那个金掌柜。
于是第二日吃完早饭,碧彤尽心梳洗打扮了一番,揣着火折子,以破釜沉舟的姿态找金掌柜谈判去了。
程雪嫣很是悠闲,翻了料子出来,又开始做绢花。此番做得格外细致,因是要送到漫雪阁的。
她还有事要拜托程雪曼。
明日就要去关雎馆教习歌艺了,总不能一直清唱吧。歌曲歌曲,必须有曲才可。歌是映在水里的云,曲是载着云影的水,行云流水,方显曼妙。况歌词的意境亦需曲来衬托,这样方可深入人心,入骨入髓。只可惜她不会乐器,如果是干唱下去,女孩子们不久就厌了。而今配乐的事也只有麻烦雪曼,虽然她一副有求必应的样子,但毕竟是求人,时间久了也恐生间隙。
她精工细作的扎了两朵绢花,选了个青花锦盒,铺了条月白的绫帕,又藏了点香料,方将花放了进去,合上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用丝带在上面打个蝴蝶结。
这工夫,碧彤回来了,一看那表情就知事情准成了。
也无惊喜,一切皆在预料之内。
碧彤却很高兴,兴奋的说个不停:“……那金掌柜一看姑娘开了二十两,立刻捶胸顿足说自己要赔本关铺子了。我按姑娘教我的,也不跟他多言,只说‘既然如此,就算了吧’,然后就掏出火折子。金掌柜见我要来真的,马上服软了,说二十两就二十两吧,不过一定请姑娘细心着点,千万别把给别的作坊的花样给弄混了……”
这是在试探我呢,程雪嫣心想,商人的心眼就是多,不过更好,否则这价怕是还要嫌高呢。
“我就让他签字画押,他还连连叹着,只道是赔了赔了,其实心里不定多美呢……”
碧彤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程雪嫣见各项条目均已齐整,难寻漏洞,不过最边上的两个大字变作了“契约”,却也合适,若是金掌柜小人心思想赖账便可借此对簿公堂,只希望我天昊国的法律法规中没有“尚无此类条款”云云。
她释然了,碧彤却有些不安。
“姑娘,府里的规矩姑娘是知道的,吃的穿的用的每月都按人按级分派的,若是短了什么,自然可寻人向夫人讨去,却断不可私自从外面拿银子使唤……”
碧彤,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自力更生”吗?不行,得给她上一课。
“碧彤,平日里看你挺机灵的,怎么这么点事都想不明白。我且问,我是偷了府里还是拿了府里的?我这银子是白拿了别人的还是来路不明?”
碧彤一个劲摇头。
“这不就成了?放着大好的清白银子不拿才是傻子。再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还有哪个会知道?你该不会跟那金掌柜交了实底吧?”
“姑娘这话说的,那金掌柜是个什么人物,我犯得着跟他说实话吗?”
“还算聪明。你要是怕被人发现,每月领银子的时间错开几天也便是了。”
碧彤终于放心了。
时近中午,吃了午饭,小睡一个时辰,待醒来时太阳已不那么烈了,方由碧彤引着,袖了锦盒,往漫雪阁而来。
还隔着两道回廊,就听得几声琴音流水似的淌了过来,顿时洗去了残余的燥热与混沌,只余一片清明。
弹的正是那首《雪中莲》,却是弹弹停停,似是倦怠,又似是无心。
程雪嫣在墙外听了一会,只觉漫雪阁这满眼的纯净无暇似是掩着无数心事,也难怪,少女情怀总是诗嘛。
她笑了笑,碧彤便前去叩门。
一个梳双髻着翠衫的小丫头开了门,见是她,欢喜的什么似的,赶紧让了进来,口里嚷着:“大姑娘来了……”
立刻又有个穿粉褂的小丫头从屋里蹦出来:“是大姑娘来了……”
妙彤拨了垂珠帘子,虎着脸,用手指头挨个戳了两个小丫头的脑门:“就你嗓门大!”
然后笑盈盈的迎向她:“大姑娘来了,我们姑娘今儿早上还说那喜鹊怎么叫个不停,感情是贵客登门……”
这拨丫鬟里,就数这妙彤最会说话,不过只因为伺候的是庶出的二姑娘,平日里也没少受挤兑,也多亏了她的一张巧嘴,为自己和自家姑娘化去不少明枪暗箭。
妙彤的熟络并不惹人生厌,于是程雪嫣亦笑道:“我哪是什么贵客,只要一来便得生事。这天热人乏,你家姑娘可是醒了?”
正说着,雪曼已是站在正厅门口,笑眼相望。
不过三日不见,她好像瘦了一圈,眼下还有两条黑影,应是睡眠不足之故。
此刻的她一身紫色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家常衣衫,倚门而立,愈发显得弱质纤纤,不禁风力。
“妹妹这是病了?”
她吃了一惊,急上前扶住。
程雪曼淡淡一笑:“哪是病了?昼长夜短,睡不安稳罢了。”
话虽如此,目光却无意的瞟向那搁在架子上的琴。
于是程雪嫣又不由自主的想到刚才那时断时续的琴音,莫非是……心事……
无意中看到妙彤担忧的表情,她更加肯定了。
“姐姐来是找我有事?”
程雪曼人虽看着是弱弱的,每次开口却都是开门见山,却也省了她许多麻烦。
“自然是有事……”
“让我猜猜……”
想不到她还有这心情。
“姐姐来找我一定是为了……关雎馆的事,我说的对不对?”
“妹妹可真聪明,”程雪嫣由衷赞赏:“此番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妹妹可否……”
“姐姐若是不来我还要去找姐姐呢……”
“你找我何事?”
050女儿心思
“姐姐也猜一猜……”
程雪嫣向来不喜做猜谜游戏,何况是猜人的心?
“那我若说错了妹妹可不许生气。”
“姐姐这是说哪里话?”
“妹妹是想与我一同去关雎馆?”
“姐姐更是聪明!”
程雪曼笑起来也有几分动人之姿,况且此刻因为兴奋而两颊泛红,更添了些许妩媚。
“如此我们岂不是不谋而合?”程雪嫣自然高兴:“只是不知二娘她……”
妙彤上了茶,程雪曼端起青瓷盖碗抿了一口:“姐姐忘记娘说过我们一家人要同心协力的话了?”
如此的兴奋一扫时才的病态,程雪嫣的难题虽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解了,可是听程雪曼将这一思想上升到如此高度不免有些突兀,再看妙彤那说不上是喜是忧的表情,更觉此中有奥妙。
不过话还是说明白为好。
“也不好常烦劳妹妹,妹妹只需隔三岔五的去配个乐就成。我也不会亏待了妹妹,虽然妹妹这边什么都不缺,但是每月的薪俸自然有妹妹十两……”
“姐姐这是说哪里话?你我姐妹……”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程雪嫣打断她的话。
的确,刚开始都是千好百好的,时间长了指不定生出什么枝节呢。若要谈友谊,就不要涉及到钱,若是涉及到钱,千万要提前讲清楚。
“况我这般劳烦妹妹,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你就让我舒坦点,成不?”
程雪曼还要推辞,妙彤开口了:“大姑娘既然如此说了,姑娘就应下吧,横竖不能让大姑娘难过不是?”
碧彤也赶忙接道:“我们姑娘这几日总是日里夜里念叨二姑娘帮了不少忙,不知该如何谢好,此番来还特备了谢礼……”
程雪嫣从袖中取出那盒子:“其实不是什么谢礼,不过是闲来做了几样小玩意,妹妹看着可喜欢吗?”
程雪曼葱管似的指挑了纽子将那盒子打开,一对栩栩如生清香淡淡的雏菊映入眼帘。
“我原不知这花还有这般颜色的……”她对着衬在绫帕中那一浓一淡的紫发了会呆:“姐姐是在哪采的?这园子我也走遍了,却不见……”
碧彤扑哧笑出声来:“二姑娘,你再看看,此园中真的没有这种花吗?”
程雪曼疑惑的拈起一枝,这一来便发现了异样:“这花……”
“是我们姑娘做的呢,二姑娘看着可好?”
“是姐姐做的?”程雪曼惊喜的盯着这朵,又取了那朵:“竟是如真的一般,姐姐你是怎么做的?”
妙彤小女孩心性,拉了碧彤的袖子一个劲使眼色。
碧彤知道是她在提醒自己既然已经答应了让大姑娘也给她做一朵,怎么现在还没有动静?不免偷笑,故意不理她,让她急去。
妙彤便鼓腮狠掐了她一把,痛得她叫出声来。
姑娘们哪有工夫理这边?程雪曼正仔细研究那花。
只见细细的花瓣重重叠叠密排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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