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代真便红了脸不再言语。
秦孤岚自因拒绝帮助程雪嫣演出一事而和对方结了梁子,又在程雪嫣那碰了几颗不软不硬的钉子,也很知趣的没往前凑,只摇着白绢绣月季的团扇,很得体的笑着,目光却在程雪嫣的刘海上转了许久,后又落在她垂在鬓角一侧的“葡萄藤”上。
这根葡萄藤是昨晚上临睡前她拿了纸筒卷了湿发弄成的。碧彤原以为她是怕生火盆麻烦,谁知道她是怕伤了头发。
程雪嫣很满意眼前的状况,十分优雅的施了礼,便往关雎馆而去。
接近驻芳汀的时候,心莫名的紧张起来。
碧彤只觉姑娘搭在腕上的手一紧,再看姑娘的脸色已经变了。
“姑娘,不'炫'舒'书'服'网'吗?”
程雪嫣摇摇头。
到了驻芳汀门口时,停了停,借着投在墙上的影子查看新剪的刘海是否凌乱,又深吸一口气,方进了门。
屋里……没有人……
悬了许久的心似放了下来,却是一直沉,一直沉……
碧彤见她脸色不对,不免担心。
蕊珠端着茶进了门,也发现程先生今日似有些异样。
程雪嫣闷闷的喝了两口茶,似是无意问道:“今日关雎馆都开了哪几门功课?”
“程先生的歌艺,代先生的画艺,宁先生的诗书,况先生的棋艺……”
程雪嫣沾着盏边的唇停了停,仍是若无其事的啜了口,却又听蕊珠道:“对了,况先生的教习今天停了……”
“为什么?”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回了句,好在也没谁在意。
“这不是要端午了吗?有的先生便回去过节了,黎先生都走了三天了……”
“你知道……”
她本想问问蕊珠是否知道况紫辰家在哪里,却当即发现此问并不合适,况且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于是临时改成:“黎先生的家不知在哪,听说她包的粽子别有风味,可惜尝不到了……”
蕊珠笑笑:“先生可是不用担心了呢,黎先生早就包好了粽子镇在冰水里,让我收着,原本说是等到端午节再送去嫣然阁,可巧先生今儿就提起了,稍后教习结束就得麻烦碧彤妹妹带过去了。”
“黎先生包的粽子呀,可是好难得呢。”碧彤眼放亮光:“包了多少?想不到我竟可以借了姑娘的光跟着吃几个……”
程雪嫣终忍不住笑:“好不贪心,不过看在你如此馋嘴的份上就赏你一个好了。”
“一个呀,”碧彤似是有些不甘,不过转而又高兴起来:“一个也不少了,总比有些人一个也吃不到,只能看着好啊……”
蕊珠自知她在说自己,却碍于规矩在此不好报仇,结果碧彤就阴险的笑。
程雪嫣也乐得看她们都高高兴兴和和睦睦的,心底空空的感觉似是消失了,而等她来到云歌轩,简直被兴奋的热潮给吞了进去。
歌艺临时改成美发,众多女孩子分工明确,有接受形象改造的,有守着敏感地带站岗放哨的,有放声高歌迷惑敌人视线的……
不过一个时辰毕竟太短,轮到的喜气洋洋,没有轮到的气急败坏,恨不能把前者的头发给揪下来。
程雪嫣不过是想赚点银子,引发血腥暴动根本不是她的追求,可是后面的事情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她也算安然的离开了关雎馆,可是整个下午,都时不时的有女孩子溜到嫣然阁。于是这天,程府里很混乱,教养嬷嬷在费尽心力的于关雎馆逮到第十二个女孩子之后,忍无可忍的上夫人那告了状。
杜觅珍端坐于芙蓉堂最高的位子,面色阴得就要电闪雷鸣,其两侧分坐着各位先生及府内重要人物,关雎馆的嬷嬷则立在一旁,大面积的幸灾乐祸显然盖过了极个别的忧心忡忡。
其中秦孤岚笑得异常含蓄,或者说仍旧保有着她始终得体的笑态。
下午有她的琴艺教习……是她从一个女孩子口中得知了上午的事,提醒了嬷嬷……
“雪嫣,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的开场很是轻描淡写。
061收买人心
什么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如果不知道怎么还让我跪在这?
明知故问……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自己无限的权威?
程雪嫣不满的乜了她们一眼,一个呵欠噎在嗓子眼,憋出两眼泪。
杜觅珍很满意眼前状况,最近雪嫣的风头实在太劲,得压一压了,雪瑶马上就及笄了,得琢磨着在关雎馆给她找个位子……
“宋嬷嬷,你来说说,今天下午是怎么回事?”
一脸苦大仇深的宋嬷嬷出了列。
程雪嫣认出她就是自己初次到关雎馆因为碧彤和蕊珠矛盾一事而得罪的宋嬷嬷,瞧她甩过来那鞭子样的目光……竟落她手里了,今儿这事有些难办啊。
“禀告夫人,关雎馆今日下午不见了几个女孩子,奴婢派人四处寻找,却是躲在嫣然阁,奴婢想请程先生给个说法。”宋嬷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杜觅珍盯了程雪嫣半晌,见她只是跪着发呆,丝毫没有回话的意思,不由皱眉提醒:“雪嫣……”
程雪嫣今天一点斗志都没有,只懒懒的看她一眼:“宋嬷嬷说的一点没错。”
她竟将罪过都认下来了,这有点出乎意料,也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女孩子们去关雎馆干什么?”
“还是让宋嬷嬷说吧,她不是都看到了吗?”
皮球又回到了宋嬷嬷手里,宋嬷嬷只得继续:“奴婢进去的时候,见女孩子在里面……剪头发。”
“剪头发?”杜觅珍做出饶有兴味的表情看着程雪嫣垂在胸前的葡萄藤,又提高嗓音重复一遍:“剪头发?”
“是的。”宋嬷嬷如实回答。
“雪嫣,这是怎么回事?”话题又绕了回来。
还能怎么回事?不都说清楚了吗?难道偏要听她亲口重复一遍?
见她还不搭茬,杜觅珍有些急:“女孩子们怎么会在嫣然阁?”
“剪头发。”
“我想知道的是女孩子为什么会去嫣然阁剪头发?她们怎么会在教习期间跑到你那去?平日里关雎馆的女孩子们都很听话,从未发生过此类事件,怎么你一回来,她们就不听话了呢?”
问题开始上升高度。
“那就请夫人叫女孩子们过来,问问她们是我让她们去的嫣然阁还是她们自己决定的?”
那几个倒霉的女孩子就在门外,此刻进了门,哪边也不想开罪,于是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这些女孩子都是极有背景的,将来都就会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奶奶,甚至有可能成为皇上的宠妃,杜觅珍是不敢深得罪的。
“你看看,你把她们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我吓的?”程雪嫣冷笑:“如果我那么可怕她们至于逃了课跑到嫣然阁吗?难道是专门为了挨吓去的?”
杜觅珍语塞,脸色愈发阴沉,猛的一拍桌子:“你违规越矩,竟还不认错?”
“雪嫣不知何错之有!”
“姐姐都已经说了,大姑娘没有听到吗?是不是这两日被银子累到了?”杜影姿不无嫉妒的煽风点火。
“请问夫人,何为规,何为矩?”程雪嫣膝跪得酸痛,腰却挺得笔直。
“不务正业,越礼犯上,祸乱学府,收买人心!”
程雪嫣听着杜觅珍的咬牙切齿,暗自庆幸自己多亏是尚书的女儿,否则怕是早就被人拉到见不得光的地方给做了。
“请问夫人,何为正业?只有琴棋书画诗书刺绣闺礼才算正业?那么这些东西学来是做什么的?我想我不说大家也很明白,否则怎么会添歌艺这一项?如此来讲,教女孩子们如何打扮又怎么算是不务正业?美玉藏在石头里,会遇到几个有耐心的人肯费力敲开来看?”
杜觅珍搁在扶手的手不易察觉的哆嗦着:“你还敢出言狡辩,岂非越礼犯上?”
“夫人坐着我跪着,夫人在高我在低,所言亦非无稽之谈,岂有犯上之说?
“夫人,”宋嬷嬷突然跪下:“程先生恃才放旷,纵奴行凶,请夫人为奴婢做主!”
终于来算后账了!这时机找的不错,只是纵奴行凶一句未免太夸张了吧?
于是又找来蕊珠对质。
蕊珠干净利落的站在地中间,端端的行了个万福,脆生生道:“给夫人请安。”
宋嬷嬷变身控方律师,引导原告蕊珠进行血泪大控诉。蕊珠对所有的“是不是”类问题一律在“是”上打钩,这令杜觅珍和宋嬷嬷都很满意。末了,蕊珠又是盈盈一福:“全靠宋嬷嬷教导有方,奴婢一向遵规守礼,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为此已是在外等候多时了……”
这几句连起来令人浮想联翩,而多数人尤其是心虚的人自然会挑个不利于自己的使劲联想。
宋嬷嬷已然涨红了脸:“蕊珠,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刚刚说的都是我教的不成?”
“是。”
蕊珠这句“是”令众人大惊,宋嬷嬷更是气急败坏:“蕊珠,你是疯了吗?”
“是。”
众皆哗然。
宋嬷嬷手足无措:“夫人……”
蕊珠于纷乱中很是淡定:“嬷嬷一直教导我们说,绝不可违背上级的命令,但凡上级所言,一律回‘是’,否则便是越礼犯上。”
之前的事件陷入扑朔迷离之中,局势有些混乱。
程雪嫣没有想到蕊珠会临阵倒戈,难道是两朵绢花三个粽子的功劳?
“夫人,奴婢的确没有说谎,不信可以把其他嬷嬷叫来问问……”宋嬷嬷手足无措。
其余嬷嬷正立于一旁,此刻却和那几个关雎馆的女孩子一样成了木头人。她们也难啊,如说“是”,着了蕊珠的道,如说“不是”,便是越礼犯上。
此案就此成为悬案。
“夫人,我冤枉,我冤枉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宋嬷嬷“噗通”趴在地上,哭天抢地。
杜觅珍平日最不喜欢别人如此失态,着人将她拖了下去。
事态似向滑稽方面发展,有人开始觉得无聊,连杜觅珍也有些兴味索然,但是若不打击一下程雪嫣的气焰,日后局面怕是更难掌控,刚刚也看到了,也不知她使了什么妖术,竟然连蕊珠都叛变了,这岂不是收买人心?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关雎馆有朝一日还不成了她的?
如此一想,顿时怒火高涨。
“且不论前事,今天关雎馆的女孩子们逃课你能说与你无关?”
“我承认她们是去嫣然阁找我的,可雪嫣事先毫不知情。俗话说,不知者不为过,我并非圣人,不能未卜先知。世上有太多的事都在无法预料中发生,难道都要我来承担?”
“是的,我们是自己去的,程先生的确毫不知情,还让我们快点回去……”
终于有个正直而勇敢的女孩子道出了实情,另几个也立刻开口附和。
杜觅珍一声冷笑:“现在你总该承认自己是收买人心了吧?”
程雪嫣已经厌倦这种游戏了,纵然你再怎么如履薄冰,却总是有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头上,人是不是吃得太饱就容易撑到然后必须靠消遣他人才能过活?
她在心里将杜觅珍用满清十大酷刑狠狠折磨一通,终于觉得痛快了一些,方正色道:“若说收买人心,夫人当之无愧!”
“大胆!”拍桌子的竟是程雪瑶:“你竟然敢对我娘无礼?来人……”
守在门外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妄动。
“你们……”程雪瑶气得不行:“这还不是收买人心?”
“雪瑶,大姑娘好歹是个主子,纵再有什么不是,你总得给她留点面子吧?”
杜影姿摇着纨扇轻描淡写:“你也是年轻,你看大姑娘,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这才叫气度……”
她成功的将杜觅珍的怒火扇得更旺:“雪嫣,你不要以为你在关雎馆教了两天歌艺,这关雎馆就是你的了。“
“雪嫣从未如此想过,雪嫣只是想为关雎馆尽一分力,以报答夫人的养育之恩。”
“哦?”杜觅珍眯起眼睛。
但凡好话,总少了几分真心,她在程府高高在上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就凭她……想借三寸不烂之舌来收买我,太嫩了点!
“娘去世得早,我虽独自住在嫣然阁,可是无论吃穿都不曾短了我的,可见夫人并没有因为雪嫣没有娘就忽视了我。逢年过节,无论是赏赐还是红包,从不曾照其他姊妹少过分毫。若不是夫人的细心照顾,雪嫣何能受到如此厚待?”
此番话入情入理,杜觅珍纵然再不喜欢她,倒真不曾在物质上苛待了她,而今被程雪嫣如此动情的讲出,她也不由觉得自己分外高尚。
“众姐妹中,夫人却独对雪嫣如此严格,为何?”
却不料她话锋一转,顿时清除了刚刚萌生的感动,杜觅珍立刻重新眯起眼睛。
“俗话说,慈母多败儿。雪嫣在众姐妹中年纪最长,若是一味袒护骄纵,又要怎么教育二位妹妹?夫人的管教虽严,却是高瞻远瞩,雪嫣虽不善言辞,心中却是感激的。”
此刻所有的人都是很动容的,汤凡柔心有所感的点点头,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062虚惊一场
“夫人是程府的女主人,平日虽是严厉了点,但自是为我们好,试想这一大家子人,若没有夫人的日夜操劳,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可是夫人虽然付出了诸多辛苦,却从没有为自己讨过什么,更没有居功自傲,我们却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愿意倾尽所有以助夫人。试问我们一心想着夫人,夫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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