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宋冠再施一礼:“姑娘好生休养,凡事以身体为重。”
宋冠绝对是个好人,鄢然肯定。
008歪打正着②
碧彤早已听到这一番高论,可是在程府伺候主子多年,她才不会轻易的将心情显现在脸上,即便这是一件多么不可理喻的事,半垂着头走过之时,她也只是飞快瞟了泫然欲泣的程雪嫣一眼,便绕到内室,稍后拿着一封红包出来,递给宋冠。
鄢然见那红包鼓鼓的,估计是塞了银子进去,却不知是多少。她还没有见过古代的货币,很想抢过来捏一捏。
“碧彤姐姐真是客气了……”
鄢然一下子呛到了……姐姐?眼见得宋冠一脸丝瓜纹外加一碰就断的胡子一大把,却管生得脆生生的碧彤叫姐姐?她却不知道,在这个天昊国里,官家小姐都被尊称为“姑娘”,有头有脸的丫鬟则被称为姐姐,以示礼貌。
碧彤的神色自然毫无别扭之意,倒带着一丝得意。
“姑娘大病初愈,要注意调养,稍后宋某会开几味养身之药,有助定气凝神。如此,宋某先告退了。”宋冠深施一礼。
“谢谢宋大夫。碧彤,代我送宋大夫出门。”
“不敢不敢。”
宋冠口里虽说着,眼中的示意却被主仆二人看个明白,于是碧彤心领神会的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鄢然屏息听了会外面的动静,但闻两人脚步于前堂止住,叽叽咕咕的说了起来,料想便是在讲她的失忆。不过如此又不禁令她浮想联翩,电视里经常会演到这样的情节,患者得了绝症,医生不好直言,就将家人叫出去,嘱咐的话千篇一律:“时间不多了,能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接下来应把失忆装好,而事实上也不用装,她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嘛。
扮了多时林黛玉。此刻方长出一口气,“咕咚”一下躺回床上,狠狠的抻了个懒腰,整个人摆作一个“大”字,又拧成飞天壁画,然后盯着粉绿撒银星的承尘,郑重告诉自己,从今以后,你就是程雪嫣了!
程……雪……嫣……
门帘一响,鄢然……不,应该是程雪嫣,立刻收回搭在床边的腿,歪过身子,重新变回林黛玉,憋出两汪泪,雪白柔荑撩开窗幔:“大夫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再三嘱咐姑娘你好生养着,放宽心,这样病才能好得快。还给开了个方子……”
碧彤从袖袋里抽出一方叠得方正的纸,展开,递给她。
她扫了一眼,立刻收回目光,心里骂道:“该死,是繁体字。”口中却掩饰着:“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话一出口,自己都呆住,不就是失忆吗,怎么还往绝症的路上赶?
可是歪打正着,碧彤一听这话泪就下来了,还“扑通”一声跪在了床下的踏脚板上。
“姑娘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姑娘只不过是被事堵住了心,过段时间就会好的,姑娘可千万不能想不开,你若是有个好歹,让碧彤可怎么好……”
不管怎样,这碧彤是从八岁起就开始伺候姑娘,如今十二年了,再怎么觉得主子不提气,这感情总归是有的,她就是想换个主子,也不希望看着姑娘往绝路上走啊。
程雪嫣顿时明白,感情这碧彤是怕她寻短见然后殃及自己啊。
她暗自摇头,却赶紧话锋一转,步入正题:“可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这几天我看这屋子里的东西,还有这些人,总觉得既眼熟又陌生,我……我却不敢说,我怕……”
她再次拿帕子蹭已经被蹭肿的眼角。
“姑娘别急,有什么不记得的就问我。再说,宋大夫不是说了吗?有些事不记得倒是好的,姑娘只要开开心心的活着就好……”
程雪嫣一脑门子黑线,活着,是不是只要程雪嫣活着就能保住你碧彤的小命了?程雪嫣啊程雪嫣,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怎么一个礼部尚书的千金小姐却是如此的不受待见?不仅主子如此,就连下人也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仅仅是因为被休吗?的确,就算她来自现代,现代人虽说思想开放,他们可以对同居事件表示认同,可以对一夜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一旦有人离婚了,那就好像被贴了个标签一般,无论多优秀,如果再谈婚论嫁都要降至少一个档次,何况是古代?估计和判了死刑也差不多吧,没准一走出门,就会有诸多的妇人自动列成两队各守一方,一人挎着个菜篮子,就等着用烂菜叶子白菜帮子来招呼她这个弃妇……
对,她是弃妇!她不仅要继承这具身体,这个名字,还有……这个身份!
此刻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不觉大感悲哀,却原来无论是前世今生,都逃不脱这样的命运,况且今时更加悲剧。
如此,顿时悲从中来,饱含真情实感的泪水洇湿了罗帕一角的玉色幽兰。
“忙了这半晌,姑娘累了吧?先歇着,等醒了,我带姑娘四处走走,也好……散散心。”
碧彤是无法说出比较深沉的诸如“寻找失去的记忆”类的话,虽然她的目的就在于此。宋冠跟她讲姑娘得了失忆之症时,她虽是在外偷听许久可仍是不明白,太奇怪了,人怎么会忘记以前的事呢?这又是什么病?怎么从未听说过?可是宋冠的一脸严肃却让她不得不认真起来,毕竟,宋冠虽然其貌不扬甚至有点猥琐,可却是远近闻名的大夫,去年他老婆死了,附近许多人家都托了媒人上赶着要把女儿嫁给他当续弦。不过宋大夫说这也不是什么病,姑娘也不是她所以为的疯了,完全是心忧过度所致,调养为主,尽量多讲讲过去的事,多去熟悉的地方走走,有助恢复。
既然如此,那就调养恢复吧。一想到从今以后要“教导”主子,虽然是个不提气的主子,她也觉得很有些荣耀,连笑容都散发着类似圣洁的光辉。
折腾了这许久,程雪嫣也的确是累了,况且,就算再悲哀又能怎样?她已经注定是程雪嫣了,眼下要做的是怎么将这个角色扮演成功,不过更重要的是无论程雪嫣未出嫁前是怎样的状况,又是因为何种重要原因而被休回家,受气的日子她是过不下去的,可是一切要慢慢来,办法总会有的,先睡一觉,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碧彤细心为她/炫/书/网/整理好枕头,又盖上轻柔的碧水色团丝薄被。
程雪嫣不得不由衷钦佩,即便碧彤对她很是有些不敬,但是作为一个丫鬟,她的确足够细心也足够专业,若是在现代去五星级宾馆应聘,无需培训便可直接上岗。
“碧彤,”她柔声呼唤,微肿泛红的眼角更显得楚楚可怜:“我的病先不要告诉大家,我怕他们担心。”
碧彤微怔,紧接着露出一个非常职业化的亲切微笑:“姑娘放心。”
看着帘幔重新合拢,在微风吹拂下如水波轻动,程雪嫣笑了。她就知道,要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某件事,就必须强调保密,眼下她“举止失常”,程府上下必须立刻适应,否则日子会更不好过。
果真,当程雪嫣在帘幔催眠样的摆动下酣睡了不知多久之际,一阵剧烈的摇晃突然将她惊醒。
伴着满眼的色彩凌乱,一个声音在焦急呼喊:“雪嫣,难道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我是哥哥,我是哥哥……”
“大公子,姑娘身子弱,你千万别……”碧彤的声音怯怯的掺杂其中。
终于,摇晃停止。
程雪嫣晕晕的睁开眼,于是,一张如铺在水面却被微风吹得晃动的脸逐渐不再东扭西歪。
是程仓翼。
她露出一个梦幻似的微笑。
这程仓翼怕是程府里对她最真心实意的一个人了。前世的她打小就渴望有个哥哥,这样就可以在被欺负的时候让哥哥去教训他们。为了不被欺负,她还学了一段时间的跆拳道,结果倒经常有同学找她去帮忙欺负别人。
人常说有一失必有一得,眼下此心愿终于达成,这个哥哥相貌英俊,身材魁梧,比自己期待的强了不止十倍,可是难道他对妹妹的关心就是无休止的摇晃吗?
“雪嫣,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哥哥……”
程仓翼眉头紧皱,目光焦灼,嘴唇也因为激动略略颤抖。
前世的她除了母亲也很少有人关心自己,程雪嫣不由心头一暖:“我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一些事……”
“都不记得什么?哥哥告诉你……”
程仓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虎掌还钳着妹妹柔弱的双肩,急忙放开。他知道自己力气大,以前就因为粗心大意没少弄痛妹妹。妹妹与自己是一奶同胞,自打妹妹出生的那天起,他就对这个如水晶般雕就的小人儿喜欢上了,可是当时自己只有四岁,每每想要抱抱妹妹娘都怕他把妹妹摔到。于是就只能衔着手指眼巴巴的看着娘怀里的小水晶人儿。她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只要一碰就会碎掉。
娘去世的早,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妹妹。”
雪嫣还小,只是知道大哭,而他虽然只有八岁,但是就从这一刻起,他长大了,他是一个男子汉,他必须担负起照顾妹妹保护妹妹的重担。
009兄妹情深
十年过去了,虽然官宦之家都是锦衣玉食,可是他不开心。母亲在世时爹便先后娶了两位如夫人,虽然二娘汤凡柔也算照顾这兄妹二人,可是三娘杜觅珍凭着生了个儿子程仓鹏后来者居上成了程府的正夫人。她虽然表面对他们还算得体,但是暗地里争强好胜,还有她的女儿程雪瑶,年纪小小却不是个省油的灯,明里暗里的找雪嫣麻烦,每每他都有种将她们暴揍一顿的冲动。可是如此,雪嫣的日子便会更不好过了,他只得忍,却也时不时的提醒她们看清楚这边不是好欺负的,结果引得父亲对自己很是不满。可是再怎样难都无所谓,只要雪嫣开心。
可是雪嫣并不开心,刚刚及笄,就被火速嫁了出去。
嫁入太尉府,或许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可是那个顾浩轩是什么人?帝京哪个不知道顾府有这样一个败家子?他整日游手好闲,放*荡不羁,挥霍无度,人称“顾三闲”。虽然是顾太尉亲自上门求的亲,可还不是杜觅珍觉得雪嫣碍眼所以才几次三番的劝说父亲将雪嫣嫁了去?
看着喜轿在一片欢腾中抬走,十余年的相依为命竟让他觉得是生生的在心上剜掉了一块肉,痛得半晌呼吸不得,况且那来迎亲的顾浩轩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竟是还没等开席就喝醉了酒,父亲怎么能放心将雪嫣嫁给这种人?!
过门后,雪嫣也按例回家探望过几次,只见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人也愈发憔悴,可是一旦自己问起,她都会急忙笑着说:“哥,你又多想了。浩轩待我很好……很好……”
他何尝没有发现她目光的躲闪?这个妹妹,总是那么懂事,否则顾太尉也不会纡尊降贵亲自上门求亲只为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三子。妹妹何尝不委屈?却也不肯说。每每到了回顾府的时刻,拼命忍泪含笑让哥哥留步,谁知道她不是躲在轿里痛哭失声?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而今她回来了,如此的容忍竟然是被休回家,还失去了记忆,她在顾家究竟受了怎样的委屈,难道就这样统统无声忍下?她可是自己的妹妹,一直被呵护在掌心的妹妹,怎么可以……
看着压在床边的拳头越攥越紧,其上筋脉迸出,指节泛青,程雪嫣急忙攥住他的手:“哥,你不要着急,大夫说没事,只要慢慢养就会恢复的……”
“咳咳……”
碧彤在一边拼命干咳,脸都涨红了,眼睛不住的瞄着她的手。
她像被火烫了似的收回手来。在古代,男女可是授受不亲,恐怕连亲兄妹也要避嫌。
“大公子,”碧彤目光闪烁的开了口:“姑娘的闺房是不宜久留的,否则……”
“说什么混话?”
程仓翼一声怒吼将程雪嫣也吓了一跳,而碧彤则麻溜的跪在了地上。
“大公子息怒,我是怕……我是怕老爷过会也要来看姑娘,到时看见大公子在……奴婢受点责罚没什么,可是姑娘……”碧彤声泪俱下。
的确,因为过于关心雪嫣,父亲已经教训过自己多次了。他倒没什么,却不能让雪嫣受委屈。
狠砸了下床边,抿唇站起,疾走两步,又回头,想要对妹妹说什么,却见妹妹泪汪汪的看着自己。他只是动了动唇,心里暗骂:“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又朝向碧彤:“好好伺候!”
“是,是……”
碧彤唯唯连声,待听得脚步声远去方准备站起,却又顾忌的看了眼程雪嫣。
下人一旦跪下不经主子允许是不能随意起身的,虽然她并没有将程雪嫣放在眼里,但那也是个主子,况且这程雪嫣已经失忆,性情也变幻莫测,万一向程仓翼告一状就惨了,尤其是大公子目前正怒火冲天的有气没处撒……
“起来吧。”
程雪嫣自然没工夫琢磨这许多,只是看屋子里跪着个人十分别扭。
她的床斜对着那个露天的紫檀木阳台,此刻绿柳扶苏拂栏而动,桃花娇艳倚墙斜开,衬着橘红的夕阳之光,端的是一副黄昏美景。
鸟鸣欢悦的穿栏入幕,搅得静铺在地面的栏影也跟着活泼起来。
“姑娘要做什么?”碧彤急忙上前。
“出去走走。”
“奴婢陪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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