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程仓翼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突:“我没错!”
程准怀便下手愈重:“我打死你这不孝子,省得连累程家一门……”
众人纷纷跪下求情,即便是想看热闹的也一迭连声的请老爷饶了大公子。
绮彤哭了两声,却被程雪瑶狠掐了一把,于是红着眼睛咬紧嘴唇只盯着程仓翼背上纵横交错的血痕,手中的帕子搅作一团。
“爹……”程雪嫣扑奔到跟前,死死抵住程准怀就要再次落下的家法:“哥哥没错,为什么要打他?”
“雪嫣……”程准怀发丝凌乱,眼角发红,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你什么也不懂,快走开!”
他用力挥手,却没有甩开女儿,不禁惊讶的望住她。
“雪嫣,这事与你无关,快走开!”程仓翼微侧着头,目光坚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连累程家!”
程准怀更气,使劲推开女儿,家法重重砸下,却只听得一声裂响,腕粗的双股藤条断做两截。
“去取板子来,给我狠狠的打!”
一群人大呼小叫的拦着,可管家不敢违背老爷的命令,只一会,就有两人抬着六尺长一尺宽的板子走了来。
没有人注意到绮彤已经晕了过去。
汤凡柔气急:“你们傻啊,只说找不到不就成了?”
杜觅珍撇眸对她,正色道:“姐姐,当着老爷的面你竟然就敢弄虚作假,我真替老爷担心……”
程准怀一声令,便有两个家丁过来按倒程仓翼。
程雪嫣急忙奔来,却被程准怀命人拦住。她拼命挣扎,只恨这些人竟然如此听话,程府调教的下人果真都是傻子吗?
程仓翼回过头,乌丝散落,混着唇角的血迹,却是冲她微微一笑:“回去吧,哥没事……”
这就是她的哥哥,无论何时何地,只一心为她的哥哥。
093铁骨柔情
程雪嫣的泪一下子便下来了,扑通跪倒:“爹,求求你饶了哥哥,要打就打我吧……”
这一声下,众人忙连声劝阻。
霎时间,程家宗祠哭叫连天。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板子一下接一下的砸在哥哥身上,心胀欲裂。
为什么……为什么行侠仗义却要受罚,而那些为非作歹者却可逍遥法外?而她……却是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混乱间,一青衣小童一溜风似的跑过来,后面还跟着大队人马,只见为首一个紫袍加身,上绣山岳之图,竟和程准怀的官服极为相似。
这人见此场面先是一怔,紧接着看到地上被按倒一人,满身伤痕,而两侧各有一下人,举着板子就要落下……
“慢!”
他急忙挥手喝止,几步奔上前,扶起程仓翼后方向程准怀俯身大拜:“程大人在上,受曲某一拜。”
程准怀赶紧拦住:“曲大人,你我官职不分上下,何故行此大礼?”
曲靖很执着:“今日幸亏令公子救了小女,曲某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乐瑶,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和内人……”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
“今日在甘露寺的是令千金?”程准怀大吃一惊。
“内人身体有恙,小女去寺中祈福。岂料遇到那王瀚,非要拉了小女上他的车。小女死活不肯,王瀚竟要强抢……”
“难道他不知是官家之女?”
“他岂会不知?”曲靖愤愤道:“上次童县令的女儿还不是被他……他年前见过小女一面,然后便数次遣人去府内求亲,想我把乐瑶许配给他,他真是妄想!”
“仓翼,原来你竟是救的曲尚书之女,为何不早讲?”
曲靖连忙接过话:“令公子其时不知那是小女,因今日乘的是两人小轿,况令公子平日里只在宫内行走,小女也不大外出……公子今日仗义相救,却因此受罚。程大人,若是要罚,曲某甘愿领罪!”
说着便要再拜。
程准怀连忙扶起他,顾骞顺势遣走下人,扶程仓翼下去疗伤。
程雪嫣随着去了墨翼居,却见哥哥衣袍破碎沾在伤口上,只动一动便牵出血珠,又哭了一场。
程仓翼实在不忍看她难过,好劝歹劝的让她离开。
碧彤也劝道:“大公子不忍看姑娘伤心,若是这样大公子也会难过。姑娘还是先走吧,让大公子好好养伤,待明日再过来探望……”
程雪嫣想想也是,抽泣起身,然后见宋冠从程仓翼身上取下一块烂布,布角滴血,心底又是一痛。
程仓翼虽满面冷汗,仍笑着安慰她:“没事,以前骑马从上面掉下来比这伤得还重呢……”
不忍再看,快步离开,宋冠却追了上来:“姑娘最近可好?上次只开了方子,也不知姑娘是否按时服用,却没再找宋某诊治。宋某心下惦记,稍后想为姑娘请脉……”
“宋大夫,”碧彤打断了他,皱起眉头:“姑娘现在好得很,倒是大公子急需大夫诊治,大夫不妨在此多用用心,若是贻误了公子的伤势,老爷那边……”
宋冠诺诺连声,却偷眼瞅程雪嫣,等待她发话。
程雪嫣已知宋冠心意,只恨他现在轻重不分,于是将原有的一点感激之情也抛得一干二净。
“雪嫣谢谢宋大夫的关心,只是家兄伤势严重,宋大夫不宜在此多耽搁。他日家兄伤势痊愈,雪嫣定然重礼相谢!”
宋冠只当这重礼是应了他的求亲,立刻深鞠一躬,口称“不敢”,却是乐颠儿的进屋诊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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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程雪嫣琢磨究竟送给宋冠怎样的重礼才能以表谢意更重要的是让他死了这份心时,吏部尚书曲靖的谢礼倒是敲锣打鼓鞭炮声声的送了来
为首的四个红衣小童抬着一块蒙着红绸布的六尺长三尺宽的巨型匾额,揭开红绸,玄地金边之中卧着四个龙飞凤舞的錾金大字——忠肝义胆,一个装扮正式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跪倒在地,宣功颂德。随后十八个箱笼皆披红挂彩一一运进程府,引得一路围观的百姓一边交口称赞一边猜测那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宝贝,还有人说“怎么搞得跟嫁女儿似的”……
程准怀立于府门处迎接,满面笑意却掩不住眉心的一缕担忧。
热闹过后,十八个箱笼被原封不动的收入府库,那牌匾则因“过于庞大无处悬挂”亦置于库中。
程府大门吱呀呀的关上了,朱紫门扇上的两个衔环兽首面目狰狞的看着散落在地的鞭炮碎屑在风中滚动,消失……
程雪嫣自然知道程准怀在担心什么,却只觉他多虑。王瀚作风不端众人皆知,曲尚书此番也是想扩大声势宣明正义,纵然王迁御史再怎么怨愤也总得顾忌一下群众的力量吧,况且还有皇上……那高高在上之人就当真不知他的所作所为?再说程家也去了御史府赔礼,那礼可要比今日十八箱笼贵上数倍,王迁能不动心?他儿子不过是断了条腿,还是自己摔的,又不是接不上,听说已经可以坐在马车上四处惹是生非了。
相比下程仓翼却是情势严重,虽宋冠的确医术高明,外伤血止,淤肿全消,却是连日发烧,昏昏的趴在床上,人事不知。
程准怀夜里偷偷看过儿子,坐了半天,第二日宫里的王御医便到了程府,又是扎针又是放血,程仓翼方悠悠醒来,喝了碗米粥。
程雪嫣再去看时,已是精神大好,跃跃欲试的要下床到院子里练功。
程雪嫣见他经此一难人瘦了一大圈,却是更显俊逸,只玩笑道他因祸得福,说不好哪日自己就会多了个嫂子了。
此言并非空穴来风,自曲靖送谢礼过门,顾骞就三天两头的往程府跑,他们的心思她也能猜出一二,只感叹二人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己这老哥早有意中人了,却也担心二人身份悬殊,恐不能成事,于是竟想不如先让哥哥娶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儿,然后纳绮彤为妾,也算全了心事,不过这大嫂一定要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否则到时三人都受罪。
她不明白自己如何就变得这般“开通”了,难道是在这个时空生活久了缘故?
收回神思,却见绮彤出现在墨翼居的门口。
见屋内有人,红了脸就要离开。
她忙站起身,只说明日是七夕,自己要回去准备一下。
天知道她能准备些什么,她只是知道绮彤出来一次不容易,能鼓起勇气来墨翼居更不易,能让他们多相处一会便是一会吧。
临出门时,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淡墨色床边立着一身淡粉的绮彤,如开在苍山中的一朵杜鹃,那么醒目,那么单薄,令线条刚毅的墨翼居莫名的多了一抹柔和,一丝春意。
她背对着自己,又挡住了程仓翼的脸,可是却拦挡不住深情对视所溢出的脉脉暖流。
沉默半晌,却听得程仓翼说了句:“哭什么?”
他的声音是那般温柔。
哥哥对自己是极好的,只要她有了事都第一时间赶来,急吼吼的问长问短,攥紧拳头要为她出气,却从不见有这样的温柔,令人的心都跟着一软。
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对着心爱的女人柔情似水……
她有些感动,有些羡慕,还有点……嫉妒。眼睛却不觉一酸,拉着碧彤快步走开。
碧彤只当主子当真要回来准备了,喜滋滋的采了凤仙花回来,拿玉杵在细瓷罐里捣碎,又加了少许明矾,方取了汁,要往姑娘指甲上涂。
程雪嫣一看见这颜色就仿佛看到程雪瑶十根红艳艳的指甲在眼前傲慢的晃来晃去,虽是船上对饮消除了些芥蒂,但心里总归不'炫'舒'书'服'网',再说她前世就不喜欢涂这个,总觉得指甲都要被闷死了,可是碧彤却不由分说的拉了她的手。
“今儿这事可由不得姑娘了,就算姑娘再怎么不喜欢,这七夕都是要涂指甲的。”
眼见得指尖绽放亮闪闪的琥珀红花,衬得那指更是如葱似玉。
“金凤花开色更鲜,佳人染得指头丹。姑娘手这样美,只是素着太可惜了。姑娘以前可不是这样,碧彤还记得姑娘弹琴的样子,真个是十指纤纤玉筝红。说实话,秦姑娘那琴艺照姑娘差好大一截子呢……”
说着,拿了素帛将那十根指甲细心捆好。
程雪嫣顿觉透不过气来。
“还须染个三四次颜色才会更好,像这样,一下水就没了。唉,本该在几日前就开始的,可姑娘这几日都惦记着大公子的病,碧彤也不敢扰姑娘心烦……”
程雪嫣一听还要再捆上三四日,顿时急了:“这样就好,不过是应个景……”
碧彤抿唇一笑,转去屋外,只一会就捧回个磁盘来。
程雪嫣见里面拿水泡着一堆几寸长的豆芽,不知作何之用,想来也是和这七夕有关。她现在也学乖了,但凡过节,总是有些她这个来自现代的人所不知道的,也就不乱问,总归是有碧彤……她多是手和嘴一起忙活。
094七夕乞巧
“这是绿豆,这是小豆,这是小麦……姑娘你看,正好五样。姑娘别动手……”碧彤急忙拦住程雪嫣的手,细心看那素帛上是否沾了水:“有碧彤呢,姑娘只管养指甲便好。”
她拿来针线笸箩,取了红蓝的彩线将它们系起来。
“等明儿晚上放在五生盆里,去供祀牵牛星和织女星,为姑娘求得一份好姻缘。”
但见姑娘神色一黯,她自知失言。让凌肃来程府提亲的信已送出多日,只是不见回音……
“姑娘一定会有好姻缘的,”她诚恳的看着姑娘:“明日就是七夕,月亮又要爬上柳梢头了……”
程雪嫣望着窗外,只见柳枝懒懒的拂着湛蓝的一方天空。
明天……会有他的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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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云骈渡鹊桥,应非脉脉与迢迢。家人竟喜开妆镜,月下穿针拜九宵。
七月七,因了牛郎织女鹊桥会,成了闺中女孩的最爱,又被称作“女儿节”。
程雪嫣小时只听外婆说那日不会看到一只喜鹊,因为都到天上给牛郎织女搭桥去了。如果院里有葡萄架,夜里躲在下面可以听到牛郎织女说悄悄话。
为了听这悄悄话,她央着妈妈种了几棵葡萄。可是几年过去了,她始终没有听到,不知是牛郎织女说话的声音太小,还是她等着等着便睡了过去,待记起此事时已是艳阳高照了。
七夕这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若不是程仓鹏,她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小仓鹏是特意让她来看自己的红指甲的。
胖胖的小手嵌着十点圆圆的红,煞是可爱。
“雪嫣姐姐,我学会穿针了,晚上咱们斗巧如何……”
“好啊……”
程雪嫣口里虽应着,心里却打鼓,她穿针引线的技术可不怎么样,而程仓鹏的一句“往年姐姐总是穿得最快”则更让她挠头。
“女孩子的玩意,公子怎么可以动?”碧彤虎着脸逗他。
“人家就是女孩子嘛……”
程仓鹏背着小手扭着圆滚滚的腰做出一副羞涩模样,倒逗得碧彤直笑。
从日上三竿到月上柳梢,没有凌肃的只言片语传入。
碧彤一边忙着结彩,一边偷看程雪嫣的脸色,但见她神色如常,只是时不时望着窗外发呆。
因是节日,府内又是一次大团聚。却是将宴摆置馨园,撤宴后供上各房的五生盆,又摆了巧果、雕有图案的花瓜、水蜜木瓜、双头莲花……
“这是什么?”
程雪嫣好奇的拿起一个香木雕就装饰着金珠玉翠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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