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姑娘要做什么?”碧彤急忙上前。
“出去走走。”
“奴婢陪姑娘一同去吧。”碧彤说着,已经上前扶住程雪嫣。
看来姑娘开始准备寻找失去的记忆了。
程雪嫣方记起以往在电视里看到的情节,但凡小姐出门,身边总要跟着个把丫鬟,不过自己尚不至老弱病残到需要人扶着吧。
她拿开胳膊:“你陪我走走就好。”
碧彤自知她和以前不大一样,也不坚持,只是稍后半个身位的跟着她,在下楼的时候习惯嘱咐道:“姑娘小心。”
穿过有些阴暗的楼梯,漫天霞光携着满园春华顿时扑入眼帘,令人心境豁然开朗。
程雪嫣不觉露出微笑,微抬双臂,深深吸了口气,只觉空气中裹着淡淡的甜香,分外清爽。闭上眼睛,微风绕身,感觉如飞。
此种放松的心情似乎许多年前曾经有过,她和几个好友骑单车春日郊游,感受的便是这样一份美好开阔。
回头见碧彤正傻傻的看着自己,不觉上前拉住她的手:“来,陪我走走。”
碧彤受宠若惊。纵然自家姑娘是程府里最好说话的主子,或者说是最好欺负的主子,她也是伺候了许多年的,却从来没有和主子如此亲切过,因为尊卑有别,不可逾矩,而今姑娘竟然拉着她的手……
她别扭的抽出手来,红脸垂眸:“姑娘,不可……”
这几日也算进行了不少古代课程培训,程雪嫣料她是被所谓的礼仪规矩所束,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走在前面,心情一好,竟然小声的哼起歌来,哼的是《今天你要嫁给我》,“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不正和了满园灿烂春景吗?
她哼得开心,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碧彤皱着鼻子一脸深思。她除了那句“今天你要嫁给我”基本什么都没有听清。嫁?姑娘要嫁给谁?不过好像是嫁反了。她摇摇头,平日少言寡语的姑娘竟然弄出了这半懂不懂的玩意,还分不清应是男娶女嫁,果真病得不轻,而等听到后面那串英文她真怀疑姑娘是不是因为神经失常而咬了舌头。
程雪嫣顺着嵌花青石板铺就的甬路曲折前行。
此番不用担心迷路,有碧彤跟着呢,她早就在高处欣赏这馨园许久,而今身临其境,更别有一番滋味。
园中遍植林木花草,竞相吐艳。
前段时间因为离的远,只以为那粉的是桃花白的是杏花,可是近了,却发现贴梗海棠夹在桃花之间,团团簇簇开得红火,那绽放的花朵如孩童喜庆的脸蛋。白玉兰则矜持的倚着栏傍着墙,花瓣如玉,片片晶莹。梨花正鼓着嫩嫩的花苞,只等一夜春雨催发满树雪意。还有含笑、晚茶花、春杜鹃。、垂丝海棠……都顶绿摇翠的捧着可爱的花苞蓄势待发。
看来这些花树都有些年头了,很是粗壮高大,而且并没有刻意安排栽种在什么地点,要弄成怎样的造型,就那么自自然然的生长着,很是生机勃勃。
而正中的大花坛则是很有一番设计,中心位置全部是牡丹,看来在这个时代也是很推崇国色天香的牡丹的,只是它花期未到,只有油亮的叶子在迎风轻摆。外一圈则是可与之争艳的芍药,也是绿意葱葱,而殷红的锦带花、热闹的八仙花、小巧的金雀花、精致的鸢尾、高雅的茉莉、婉约的玉簪花……都团团环绕着,分置在周围布成八个扇形的花坛中,可以想象再过一两个月这里将会是怎样的一番繁盛花事。
她眼睛一扫,忽的笑了。
“这玫瑰花今年会开吗?”
碧彤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几株玫瑰正蔫头耷脑的立在花间,枝叶败落,而一旁的木犀草也枯萎在地。
她蓦地睁大眼睛,姑娘似乎恢复记忆了。
这玫瑰花是五年前开始种植的,可是每年都不开花,还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非常煞风景。老爷是爱花之人,这花是他从外地好容易带回来的,花匠却老是养不好,弄得经常被老爷责罚,而老爷却偏爱这玫瑰,于是每年都有各色玫瑰入园,可不管在外面开得多么好,要不了多久就成了眼下这副模样。而今姑娘竟然记起了前事……
她刚要激动,便听姑娘又说道:“和木犀草种在一起,两个都活不了,明天叫人挪走一样吧……”
碧彤目瞪口呆的跟在后面:“姑娘,你懂花?你什么时候……”
懂花?她怎么会不懂,她前世的母亲可是位著名的园艺师,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也了解了一些。玫瑰和木犀草是相克的两种花,如果栽种到一起,木犀草就会凋谢,可是在凋谢前会放出一种物质使玫瑰中毒死亡。
“只是从某本书上看到,这会忽然想起来了。”她漫不经心的回答堵住了碧彤的疑问。
010指桑骂槐
绕过花坛,行至湖旁。
此刻,天光微暗,玫红、橘黄、冰紫、绮蓝的云霓映在水中,水波动荡,仿佛在浣洗着一条条旖旎的丝绸。
她不禁看呆了。前世也游览过不少名胜,却全不如这一湖水带给她的清澈与宁静,此刻若是有船,她真想荡舟其上,再携上一壶好酒,醉倒于这一片怡人春水中。
“还不是时候,等到下个月,就会有小船在湖边候着了,不过却也不是荡舟的好时机,总要等荷花出水了才好。姑娘,你还记得吗?每年盛夏的黄昏,姑娘们就让下人带着佳肴素点,各自乘了船于湖中纳凉。可是船多湖小,经常会撞到一起,惹出不少麻烦,气得老爷再也不许姑娘们进这明镜湖。可是老爷在府的时间少,姑娘们还是会偷偷的来,然后麻烦照样有……”说到这,碧彤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扑哧一笑。
程雪嫣想象了一下那番惬意,只盼着夏日早早来到。
欢湖而行,移步桥上。
桥栏上刻“枫桥”二字,此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枫桥夜泊”的苍凉。这两个字因为年深日久而面露斑驳,依程府的条件也不至于让其如此荒置吧,真是怪事。这桥很单薄,走在上面总让人担心纤细的桥身会突然断裂,但极其精细。汉白玉堆砌,无论是桥梁桥栏皆雕刻有叫不出名字的花纹和灵兽,摸上去光滑凉润。
立于桥上,顿觉视野开阔,却发现池中的假山并非孤立在水上,一侧有一弯曲狭窄的悬桥从岸边直通向它,两边还有护栏,只不过依她所住房子的角度是看不到这条悬桥的。正想过去瞧个仔细,突然瞥见东侧林中设有一架秋千,心中一喜,拎起裙子便奔过去。
碧彤脸一黑,急忙跟上去,可是要怎么跟姑娘说不能轻易提起裙子此举有伤风化呢?姑娘果真失忆了……
姑娘倒跑得快,等她赶到时已经坐在秋千上了。
“碧彤,快,帮忙推推。”
程雪嫣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架秋千。这不是普通的秋千,而是由攀在桐花树上垂下的数根藤蔓缠绕而成。藤为紫藤,再过一个月就会开出沁香的串串紫花,到时桐花花期未过,白的粉的紫的花朵翩然而落,定是一番曼妙之景,而在此处荡秋千岂不是人间乐事?
碧彤不动声色的/炫/书/网/整理了下她已经飞在膝盖上的裙摆,方绕到身后轻轻推了起来。
风忽前忽后的吹着,捡起柔软青丝划得人脸、脖子都痒痒的,渐渐暗下来的天幕上现出碎钻一般的星光,迷蒙又温柔。
心就这样静了,很想就沉浸在这略带清冷的春夜,不复归去。
“姑娘还记得吗?”碧彤的声音幽幽的从身后传来。
刹那间,本是醉人的景致被渲染成无法预知的恐惧,那朦胧在林深处的墨蓝色仿佛隐着一双鬼眼,正阴险的往这边偷窥,而一丝风恰到好处的从她的脖颈处掠过,激起一阵战栗。身边的碧彤仿佛转眼就要化成厉鬼,揪着她撕心裂肺的叫:“是你杀了我,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她一个激灵转过头,碧彤却正看着林深处:“四年前,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在这里荡秋千,然后……姑娘就摔下来了……”
程雪嫣松了口气,此刻方觉攥着紫藤吊绳的手已是汗津津的。其实“摔下来”并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碧彤的蓄意停顿。
碧彤探寻的目光移过来,对上她的眼,又若无其事的垂下眼帘,可是飞快扇动的睫毛却暴露了其中的确有隐情。
“碧彤,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你若是真的想帮我,就将一切全部告诉我吧……”她的语气和目光都异常诚恳。
碧彤怀疑的看着她,略带犹豫:“一切?”
程雪嫣郑重点头。
碧彤垂头,指甲无意识的抠着藤皮:“要从哪说起呢?”
“从头开始吧。”
“从头?”碧彤的眼移向天边,淡月正在云里穿行:“姑娘,回去吧,夜里风凉。”
也好,程雪嫣可不希望稍后她又突如其来的一句“你还记得吗”把自己吓个半死。
她任由碧彤扶着下了秋千,二人一路无语。
枝叶扶疏中,几点亮红莹莹的跃入眼帘。程雪嫣初时还在琢磨是什么花开得如此娇艳,待走出林子方发现原来是悬于楼台房宇间的灯,一盏盏一串串的红绢纱灯如一条条玛瑙项链,为这个静寂的夜串联出了无限旖旎之光,远胜于都市的霓虹灿烂。
其实生活在古代也不错,没有喧嚣,没有浮躁,一切都静如水墨丹青,引人遐思。
只可惜,程雪嫣这遐思还没有飞出多远,就被一阵尖利的咳嗽打断了。
她吓了一跳,回头却见一个穿着镶边褙子三十余岁的女子抄着手立于一旁,红绢纱灯喜洋洋的色彩打在她脸上却显不出半分暖意,而她的另一半脸则涂着夜的阴沉,分外诡异。
“我说碧彤,你主子失忆了难道你的记性也不好了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想着去后厨领晚膳,还得我亲自送来不成?”
她瞟了程雪嫣一眼,却丝毫没有见礼的表示。
碧彤瞥见她脚旁放着的红漆木食盒,急忙上前:“唐嬷嬷,我陪着姑娘四处走了走,竟忘了领膳的时间,还劳烦嬷嬷亲自送来,真是该死……”
“行了,碧彤妹妹也别解释了,我还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唐嬷嬷翻了翻白眼,顺便把一旁的程雪嫣也翻了进去:“你好歹是陪着姑娘嫁了一回,那嫁的可不是别的地方,是太尉府啊,那门槛足足比这边高了一大截。有道是‘官高一级压死人’,这太尉府里的猫啊狗的都比旁人家的人高一等。虽然是个陪嫁的丫头,可也天天有人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回来能习惯吗?人家门槛高,你这眼皮子就跟着高了,看咱们这些个曾经和你共事的也不入眼了,自然不稀罕干这些个领膳跑腿的活了,害得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要看你的脸色。不过碧彤妹妹,我劝你还是醒醒吧,这可不是太尉府,赶紧把你那养尊处优的心思收了,别以为住了一回高宅大院这身子骨就跟着金贵了,你可别忘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说这位嬷嬷,话可不能这么讲……”
程雪嫣见碧彤被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说辞呛得哑口无言眼泪直在眼圈里转立刻从心底生出一股豪气,一时竟没注意到这句开场白大有问题,待那二人皆转过目光怀疑的看着她时,她方猛然觉醒,情急之下怒喝一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话一出口,不仅那二人被震住,连自己也吓了一跳,可也无法,只能继续吼下去。
“唐嬷嬷,请问碧彤是谁的丫头?”
但凡对下人说话,是用不到“请”字的,只是此种情境,那个唐嬷嬷也没有感到此中怪异,只觉得此语别有深意。
“回大姑娘,碧彤自然是姑娘的丫头……”
“既然是我的丫头你凭什么说她的不是?是你眼中没有我这个主子还是想取而代之?”
“这……奴婢不敢!”唐嬷嬷急忙敛手,腰也不觉躬了躬。
“可是你已经做了,竟然还自称‘不敢’,你以为我是聋子瞎子还是欺我无能?”
“奴婢怎么敢欺负主子?奴婢刚刚并不是想训斥碧彤……”
“对,你不是想训斥她,你是想训斥我……”
唐嬷嬷的那番指桑骂槐程雪嫣并不是没有听出来,她只是不明白一个堂堂礼部尚书的千金纵然是被休回家好歹也是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连个小小的下人都敢给她脸色看?她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自己是最看不得别人受欺负的,此番发怒也弄不清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曾经忍气吞声的程雪嫣。
唐嬷嬷嘴张了张想要辩驳,却发现自己刚刚所说的均被人抓住了话柄,此刻多一句不如少一句,少一句不如闭口不言,于是抿紧了嘴巴,腰却更弯了。
“真是可笑,我多日未归,程府竟成了这种样子,连奴才都要爬到主子头上来了,这还了得?”
亭台的纱灯的红光打在唐嬷嬷的脸上,那毫无温度的光竟让她觉得脸像被火烤着了一般。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了你在这撒野?”
程雪嫣抬手一指,正指向自己所住阁楼的门上的长方形牌匾,两盏纱灯将三个隶字影影绰绰的映出来——嫣然阁。
她怔住。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块牌子,第一次得知自己所住房子的名称。嫣然阁……是冥冥中的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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