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这工夫宋冠也仿佛从天而降,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只道那牙掉便掉了,因为是新换的,想要重新长出是不可能了。
杜觅珍便哭天抢地,痛不欲生。
程雪嫣只叹这个时空没有牙医,确切的说没有补牙的先进技术,否则仓鹏也不至于“破了相,将来连媳妇怕是都难娶”了。
焕鹏居一团乱,也不知是谁率先甩出一句:“还不是那个灾星?若不是因为她,也惹不出今天这事!”
她正琢磨着这突如其来的“灾星”指的是自己还是程准贺,碧彤就扯着她的胳膊拼命往外拽。
“自从她回来,咱们程府就没摊上什么好事,茗儿和茜红私奔,玉狐狸大闹关雎馆,今天仓鹏又受了伤……哪样和她没关系?你们知道外面人怎么说咱们程府吗?你们就看着吧,今后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杜影姿高高的调门屹立于纷乱之中,是那么傲慢,那么凌厉,那么突兀,她却没有与其抗争之心。她突然怀疑自己可能真的是灾星,如果没有她,如果现在处在此时此地的是真正的程雪嫣,就没有听音阁的歌舞,茗儿和茜红的事也就不能暴露;就没有玉狐狸夜闯嫣然阁,穆凌萱也就不会只当她是与玉狐狸亲近之人,目露或冷淡或乞怜或失落的神色,人也日渐憔悴;就没有程准贺今日的“侠义之举”,小仓鹏应该笑得甜甜如糯米团而不至于满嘴是血哭得失声;就没有金玉楼的那场混乱,若是消息传到了府里,碧彤恐怕活不成了,而程府亦要因此蒙羞……
灾星……她真的是灾星吗?
失神间,人已被碧彤拉出焕鹏居。
杜影姿的声音从身后追出来:“我若是她,可是没脸在程府呆下去!”
她昏昏的,碧彤却仿佛突然变作大力士,拖着她一溜烟的回了嫣然阁,像是要防妖魔鬼怪般的把门窗拴好,然后一脸严肃的伺候姑娘梳洗。
程雪嫣见她投洗巾子的手在颤抖,突然冲她笑了笑:“生气了?”
碧彤手蓦地一停,紧接着嘴角艰难一牵,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姑娘在说什么,奴婢有什么好生气的?”
话虽如此,人却迅速背过身去,肩膀随即抽动起来。
程雪嫣的眼眶突的湿润起来。
刚刚听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她一点难过的心思都没有,可是面对碧彤……这个因了她被责难却无能为力只能拖着她迅速离开是非之地,因了她被伤害而难过却又不忍心在她眼前哭泣的碧彤……她却突然心痛异常。
她将手轻轻搭在碧彤肩上,碧彤赶紧拿袖子擦干泪,却仍是不肯转过身。
还会有什么人,像她一般不计回报的关心自己?
她绕到碧彤前面,碧彤急忙要藏起哭得通红的眼,却被她轻轻拉下袖子。
碧彤见主子的眼也是红红的,那泪便再一次忍不住的掉下来。
于是主仆二人相拥而泣。
夜静静,秋风清凉如水,一片柳叶无声的划过雕花的露台,于紫檀木栏杆稍作停息,却又乘风飘下,飞到不知名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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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彤看见主子将家底全翻了出来,一张千两银票,一个小金元宝和三个金锞子,一堆银元宝,连十几个铜板都摆上去了,又将这些日子在丫头们和关雎馆那边赚来的剪头发的玩意都摆在桌上,然后严肃的问她:“这些能买个房子吗?”
碧彤实在不忍心打击她,却也不得不说实话:“若是在柳棠巷或许能买到一间小的……”
“柳棠巷在哪?”
柳棠巷,相当于帝京的贫民窟,那里的房子就像一排密密麻麻的鸽子房,却多是租住户,租房者都是闲散人员,还有暗娼。可即便是那种地段,若想买一间一丈见方的房子也需三百两银子。
碧彤不是不知道主子的心思,经了今日这事,主子要搬出程府的心愈发坚定了,可是以目前的财力……主子自然是不能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住一起的,怎么也得来个独门独院的,柳棠巷也不是没有,不过却要三万两银子,另外还需要置办家具,还有日常开支……关键是那种环境……
程雪嫣当即如泄了气的皮球,想不到忙活了这么些日子,竟只能摸到个房子的边边,这古代的房价怎么也高得如此让人望洋兴叹?
她对着眼前的宝贝发了半天呆,突然像听到什么似的往露台那边瞅了瞅。
碧彤跟着看过去时只见夜浓如墨。
“碧彤,抽空将这些银子兑成银票吧……”
程雪嫣自那日收得翠丝的银票,忽的记起古代还有这种玩意,想来可能和存折差不多,这些黄白之物放在嫣然阁太危险了,玉狐狸竟然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保不准……
随后又拨弄一番,犹犹豫豫的挑出几锭银子……五十两,给程雪瑶做寿够用了吧?这不过是下策,若是她能弄出既个大又闪亮还别致的首饰,关键是物美价廉,五十两就省了!
“姑娘,”碧彤看着她心痛的样子,咬咬嘴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雪嫣正在钱眼里挣扎,见她吞吞吐吐的不觉窝火:“有话就说嘛,我像那么不好说话的人吗?”
碧彤纠结半天,终于一跺脚:“姑娘,我看你干脆别费心思了!”
程雪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忘了……你忘了她们说的话?”碧彤泪花重又泛起:“姑娘怕是送座金山人家都怕砸了手!”
程雪嫣猛醒,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对于自己这个灾星,人家怕是眼不见心不烦吧。夫人的千金,什么没见过?会稀罕自己的东西?五十两……哪怕五百两五千两都换不来半两真心吧?
“姑娘的银子还不如自己留着。姑娘的钱哪一文赚得容易?别人不知道,碧彤可是……”声音哽咽起来:“以前我不想姑娘搬出去住,原因自不必讲,可是现在……只是姑娘无论去了哪,都要带上碧彤。碧彤也不要和别人的丫头比,只要有口粥喝就行!”
程雪嫣眼涩涩的,却又笑了:“傻丫头,自然是要带着你。虽然我可能无法让你过上像程府这样的好日子,不过每顿饭也不能只喝粥啊,总要加点咸菜才好……”
碧彤忍不住破涕为笑。
“姑娘又在打趣我。其实姑娘也不必为眼前的事发愁,待凌公子上府提亲,一切就……”
她看见姑娘的笑容一滞,忙噤了声。
的确,相对于眼前的困境,还有什么能比迟迟未见凌肃的消息令人发愁呢?
108及笄之礼
两日后,程准贺走了。
带着一万两祭祖的银子……
“大哥公务繁忙,祭祖的事就交给弟弟吧。你也不必回去,朝廷的事总比自家的事重要。大哥为朝廷效力,弟弟脸上也有光啊,哈哈……”
带着五万两做生意的本钱……
“哥哥当官,弟弟也不能让人家看扁了!我此番用了你这鸡生蛋,到时一定奉还!等我下次来时……我看谁还敢给我眼色看!哼!”
程雪嫣直想提醒尚书大人要记得写借据啊,可是程准贺关切的走了过来……
“大侄女,你一个被休之人,别穿得花里胡哨的,让人家闲话,咱们程家人可不能落人把柄,挣点气!”
程府除了杜觅珍都挤在门口送行,看着程准贺的粗衣短褂忽哒忽哒的远去了。
仿佛都松了口气般。
程雪嫣始终不明白程府上下对这个二老爷是怎么个态度,她自己的感觉也很模糊。
说他正义吧,却又鲁莽,那日痛斥杜觅珍的那番话她听着都刺耳。
说他别有用心吧,他劝告自己时的眼神也很真诚。
算了,反正也不经常见面,没有必要瞎琢磨,有时间还不如在程雪瑶的及笄贺礼上花点心思,虽然人家并不在意她微不足道的心意,甚至还很嫌弃,但她的面子工夫总要做到,至少不能让人家说她失礼吧。
七月二十二转眼就到,一大清早,程雪嫣让碧彤送了礼过去。如此自是很不礼貌,可是碧彤会圆过去的。
“夫人,这是大姑娘给三姑娘的贺礼。姑娘早就备下,可是昨晚身子突然不'炫'舒'书'服'网',折腾了一夜,以至于不能亲自送贺礼过来,只能差奴婢来,望夫人见谅。姑娘还说,请夫人不必等她,她一会再去花月堂……”
“既是身子不'炫'舒'书'服'网',就歇着吧……”
杜觅珍的脸上未见丝毫不悦。
杜影姿倒是一撇嘴:“不来更好,像她那样的人,一身的不祥之气,别在这么关键的仪式上把晦气过给雪瑶……”
说着,一把拿过碧彤手中的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的缎盒,打开,眼睛顿时一亮……
那是个菊花样的巴掌大的金色头饰,重重叠叠丝丝缕缕的花瓣极是精细,仿若被风吹拂般舒展着,末端微勾,捧住星碎钻,每颗皆不同色,避免了死板。每丝花瓣上均雕刻着吉祥如意的细密花纹,在光下莹莹闪动。不见花蕊,因为尚有两丝花瓣将绽未绽,很适合程雪瑶含苞待放的年龄。
这是程雪嫣设计了图样,让金掌柜以金镀铜所制,这样便极大的节约了银子,就算有人不满问起来,她也可以以金子太软难以镶钻而遮掩过去。反正她心意是尽到了,满不满意就是别人的事了。
杜影姿收回艳羡的目光,换上惯有的挑剔,拿腔作调道:“大姑娘还真有心思,这可比我那紫玉如意值不少银子吧?”
碧彤神色镇定:“大姑娘说,三姑娘上天赐给全家的宝贝,尽得宠爱,若是送了俗物怕是辱没了三姑娘,于是特请人打了这独一无二的菊意芬芳,恭贺三姑娘及笄之喜,也恭祝三姑娘人比花娇,如菊清芬……”
杜觅珍微微颔首,杜影姿脸色却不好看,但因时辰已到,不好再说什么。
碧彤本打算抽身而退,却被她叫住:“明明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却偏偏病了,真会找时候。你先别回去了,花月堂那边正缺人手,你总不会像你主子一样只装病不干活吧?”
于是三个时辰后,程雪嫣歪在水纹荷花红木榻听碧彤绘声绘色且义愤填膺的描述这个举世罕见的及笄之礼。
“这参礼人员早在一个月前就发了请帖定下了……”
她报了一大堆官名或封号,程雪嫣一个没记住。
“太多了,简直要把全帝京只要有点身份的人都请来了,”碧彤撇撇嘴:“姑娘你猜,老爷夫人亲自登门邀请的正宾是哪个?”
这个程雪嫣还真猜不出来。
“是吏部尚书曲靖的夫人!”碧彤面露喜色:“其实夫人想请的是王御史的夫人,可是因了大少爷的事……她只想事事压过姑娘一头,可姑娘当年的正宾是顾太尉的夫人,一品啊……唉,这怕是要成为此生憾事了……”
她连连摇头:“夫人虽不满意,却不好表现出来,可是三姑娘却不行了,嫌那采衣的缁布磨得肉疼,朱红色的锦边又太土气……可这是必须要穿的,姑娘和二姑娘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偏她事多!然后又嫌初加的襦裙太素,衣缘没有文饰,普通的细布带腰带像上吊绳……姑娘都不知道,那给她梳头加笄的曲夫人眉头都快拧掉下来了。再加时还好点,曲裾深衣用的是最难得的蜀锦,可她又嫌白玉簪子不够贵重。等到三加带上钗冠,穿了正式的大袖长裙礼服,配上佩绶,她方算满意了。曲夫人看样子也是个直脾气的人,见了三姑娘如此她也没有好脸色,倒是曲姑娘……对了,姑娘今儿没见到曲姑娘真是件憾事。那真真是个美人,只一身素淡的不言不语的站在一旁,倒夺了盛装的三姑娘的风头,连老爷都忍不住连连夸赞,我看……”
碧彤偷眼瞅了瞅姑娘,程雪嫣立刻会意,程仓翼早已到了适婚的年龄,程家如今请了曲夫人为正宾,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程雪瑶及笄之礼这么简单吧?
“哥哥今天也去了吗?”
“姑娘,你还不了解大公子的脾气吗?我看曲姑娘脸上虽是笑着,可是眼里满是失望之色……”
“如果父亲真的应下了这门亲事,绮彤怎么办?”
碧彤很是无法适应主子的跳跃性思维,呆了半天,方说道:“奴婢也是瞎琢磨,不过看样子大公子应是未必会同意此事,姑娘也知道……只是就算不同意曲家的,也总会有别家,至于绮彤……一个丫头怎么会配得上公子?”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到最后竟像是自言自语了。
程雪嫣也心思沉重,别说是古代,就是现代,门第悬殊也是一大障碍。碧彤推人及己,难免会落落寡欢,不过只一会又高兴起来了。
“最近真是大事连连啊,三姑娘的及笄之礼一过,关雎馆马上就要进行屏开雀选了……”
“屏开雀选?”
碧彤对主子的失忆已经习以为常了,很自然的介绍道:“屏开雀选,是关雎馆每年一度的盛会,就是挑馆里最德高才重者演习琴棋书画诗书女红闺礼。一是可以扩大关雎馆的声誉,吸引更多的人家把女儿送到这里;一是……”
碧彤神秘的笑了笑:“关雎馆的女孩子按理要进行三年的学习,可是往往屏开雀选后,就有许多人不再来了,姑娘可知是怎么回事?”
程雪嫣脑筋转了两转,【炫】恍【书】然【网】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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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间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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