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开





她越想越气,从顾浩轩初次发现帘内唱曲人是程雪嫣时的惊怒并为其大打出手到程雪嫣突然晕倒他箭一般蹿到台上时的紧张……她一直在他身边,可是他始终没有看过她一眼……从他开始一场不落的听她唱曲到一次不落的出现在韩江渚与她约会的现场……从他只要她一唱曲便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帘幕,即便偶尔移开目光可是只要帘幕里生出一丝异样他便立刻凝神屏气的查看动静,到现在有意无意的瞄着她的一举一动,为她或蹙眉或展颜,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离不开她的牵系……
她一把将紫铜烛台扫落在地。
屋子顿时一片漆黑,窗外的风适时的钻了进来,呜呜作响。
寒凉彻骨,心底却燃起熊熊烈火,她要疯了!
怎么会是她,怎么会……
不是已经一纸休书恩断义绝了吗,怎么又突然改了心肠?时隔半年,早干什么去了?人家程雪嫣就要另觅新枝,他如此这般为的是什么?旧情难了?那么他对她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只不过是一种留恋,抑或是一件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归了别人心底难免有一丝不舍一丝不习惯一丝别扭……
想来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否则他今天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去骑马?他称赞自己人比花娇,又亲自将花插在她头上,那眼中也是笑意浓浓,情意满满……一定是这样的!
她渐渐平稳呼吸。
可是程雪嫣为的又是什么?她已经有了韩江渚竟然还妄图吊着顾浩轩,是左右为难还是只不过为了施展一下自己的魅力,抑或是想借此刺激韩江渚并更牢的抓住他……
想不到堂堂尚书千金的骨子里也不过刻着“淫贱”二字,既然如此……
唇边悄悄挂上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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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圣旨颁下第二日,程府已经开始计划娶亲事宜。
程仓翼为程家长子,也是程氏这一辈第一个娶亲的男子,娶的又是礼部尚书之女,还是皇帝赐婚,婚事自然马虎不得,结果府内府外忙得人仰马翻。每个人都想出谋划策表明自己的衷心证明自己的才干,却又担心自己的谋划是错的被降罪,然后又害怕别人夺了自己的风头于是拼命的打压……这般折腾的最后结果往往是刚做好个决定很快就被推翻,于是即便是全府总动员可是历时三日除了拆了墨翼居的院墙意图扩展宅院外其余全是原地踏步,又弄得一团乱,而那院墙也不过是拆了在那乱乱的放着,无人去管。如此,一月后的婚礼要如何去操办顿时令程准怀和杜觅珍大伤头脑。
与此同时,道贺的人也开始络绎登门,带着丰厚的贺礼,说着言不由衷的贺词。程准怀和杜觅珍就少不了要以礼相待,结果这事便愈发耽搁下来,却终是要谈起的,于是再次陷入焦头烂额中。
程仓翼像是此事于己无关似的,照样早出晚归甚至几日不回,杜影姿便阴阳怪气的说“大公子只一门心思的要做新郎官,欢喜得什么都忘了呢”。
真的什么都忘了?怎么会什么都忘掉?
程雪嫣前天路过嘉巽园的时候,眼见得绮彤眼红红的从里面跑出来,见了她,也没有施礼,就匆匆的跑了去,随后林子里又冲出个人来,正是程仓翼,所有的苦闷悲痛绝望都写在那短硬密布的胡须上。只不过是几日工夫,他竟好像老上了好几岁,就连那满是惆怅的眼中亦显得浑浊茫然,令人看了心痛。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回避,却仍是被他看到了。
他丝毫无意外之色,可能除了那夜的突然赐婚打乱了全部计划,一切对他来讲都不算意外了。他只是笑笑,原本俊朗的笑此刻竟是分外的无奈,掺杂着无限苦痛。
在程府都在为这桩天大的喜事忙翻天的时候,有谁真正注意到他的落寞,关心过他的痛楚?他们都在高兴,因为程家又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与其说这是一桩婚姻,不如说是一笔买卖。当然对于程准怀来讲,他还避免失去一个儿子。
边城……赫祈近来蠢蠢欲动,看来战事又要起了……
看着眼前的热闹,想着哥哥的心事,程雪嫣只觉闷得慌。
最近她去园子里走动的时间多了,坐在太湖石上,盯着微波动荡的湖水,一待就是半日,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却是学会了长吁短叹。
这日午后,阳光明媚,暖香入帘。
这样的日子是应该到外面走走的,可是她近来很少出门,即便是出了门也避免和韩江渚碰面,因为只要见了他,便会见到那个人,她不想自己心底的慌乱被人发现。
于是便转到馨园来。
成功的摆脱了碧彤,坐在秋千上发呆。
阳光透过枝叶撒下一身光斑,随着秋千的轻摇,光斑悠悠晃动,看久了,一股倦意便自心底升起。
打了个呵欠,将胳膊搭在秋千上,头枕了上去,眼睛刚刚闭上,就睡着了。
似乎睡了很香很沉的一觉,却突然被一个声音惊醒了。
睁开眼睛,但见树影并未移动几分,可是耳边的声音却是真实的。
“放开我……”
是个女声,听来并不遥远。
循着声音望去,但见树影重重,根本看不到人影。
稍后……
“我要喊人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光天化日,堂堂尚书府,竟然有人敢调戏良家妇女?
她来了兴致,蹑手蹑脚的往声音的方向挪了两步。
这工夫,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正向这边移来。
她急忙就近躲在一棵榕树后。
但闻脚步声匆匆而过,方探出头来……
绮彤……她怎么会在这?啊,那个非礼之人难道是程仓翼?
焦急的探寻究竟,却又听得一阵脚步声逼近。
万一和哥哥打了照面……
她赶紧又将头缩了回去,待脚步声后,探头一瞧……
幼翠……她怎么会在这?
可是转念一想,也不难明白。自打圣旨下了,她已经不止一次的看到幼翠刁难绮彤了。
当然,见占据自己心上人的心那么久的情敌如今终于愿望落空,岂有不高兴不得意之理?自然要用尽一切所能去炫耀所谓的胜利,将其打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可泄心头之恨。况且正妻一过门,纳妾就是眼前的事了,放眼府中丫鬟,还有谁比她幼翠更有实力?虽然妾不可能是一个,可是早一步那地位可就不一样了,没准还能独宠专房,听说那曲姑娘的身子可是不大好……而且就算以后相公纳什么人,还不得听听她的意见?如果是绮彤……想都别想!
见幼翠追绮彤而去,程雪嫣只担心绮彤又要受欺负,正想跟过去相助之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毫无防备的她当即惊叫出声。

140奇货可居
回身时却正正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惊惶后退之际才看清那人是……傅远山。
“啊,傅先生……”
她刚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就见他笑眯眯的,声音无比柔和的问了句:“吓到你了?”
说着,还往前凑了一步。
女人的本能促使她后退了一步。
馨园除了关雎馆女孩子们的休憩时间平日少有人来,况园子这么大,这个位置又是最偏僻的……
她忽的想起他刚刚拍了下她的肩膀,这在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空即便是姨父……怕也不妥吧?
她的眼睛扫了下四周,却连虫子也没见到一只,这工夫,傅远山又向前迈了一步……
“呃,傅先生,你怎么会在这?”
她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却是卡住了,背后是树……
“为什么要称呼‘傅先生’?”他微低了头,粗壮的手臂撑住树干,脸随即俯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她好像见到他的眼中有火苗一闪,不过想来应该是阳光划过……
“那个……姨父……”
“也不要叫‘姨父’……”
他脸上的肥肉层层堆叠,在斑驳的树影中闪着腐败的油光。
她突然就想到罪恶的言情剧中罪恶的一句,他难不成是打算用深情的语气说“请叫我‘远山’”?
如此一想,顿觉胃酸分泌过度。
好在他终于没有说出那句,只看着她,或许那表情那眼神都是自认为的深沉或者以他目前的能力所能表现出来的深沉,抑或那就是种深沉,只不过她浑身不自在,后背直冒冷风。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大概是她那个嘴角直抽抽的表情很令他满意,方收回手臂,直起身来。不过看样子他是想背着手在林间踱步,可是因为腰板太过宽大,于是两只手的指尖只能象征性的叠在一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纵使程雪嫣再怎么不通古文,却也知这几句分属两首诗。这个傅远山在搞什么鬼?
可是当事人却不觉有什么不对劲,负手而立对着那头顶的枝叶,又忽的转过身来,冲她一笑。
若是换了况紫辰,这一幕应该是非常超逸出尘的,可是如今行此举的却是傅远山……就好像一个小丑穿上了王子的华服跳舞……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叹了一声。
他的目光黏黏的从她的脸移到脚,又从脚移上来,弄得程雪嫣只觉好像有只毛虫在同这目光一起移动。
她准备走了。
“你就不觉得寂寞吗?”
她刚一转身,就听得身后传来这么一句。
寂寞……什么意思?
“你一个人躲在这馨园……”他移步上前,拈起一缕她垂在腰间的青丝:“莫非……是在等我?”
猛的转过身来……
脸不红,无酒气,身形稳定……
立刻提起浑身警惕。
“女人春闺寂寞总是难免的,再加上秋色寂寥,难免伤怀。我知道你面子矮,不好说,可是……这有什么呢?”他目光闪闪,灼热逼人:“我也怪无趣的,不如我们……”
“你再走近一步我就要喊人了……”
这一句怎么这般耳熟?
傅远山顿时笑了:“喊人?喊谁来?就算有人来谁又会相信一个单身女子徘徊在林子最深处不是为了等男人?大姑娘难道不在乎名节吗?若是一个被休回家的女人失了名节……最后会怎样?”
他眨眨眼,似是在给她时间以便权衡轻重。
“我知道你们女人开始只会说‘不要’,到最后却是‘非要不可’,何必生出那么多麻烦,还是化繁为简……”
她一把打开他抓过来的手。
他一怔,却是更开心的笑了:“想不到大姑娘竟如此烈性,这样就更有趣了。其实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惊叹世间怎么会有这般美貌的女子,却偏偏被瞎了眼的人给休了,若是我,捧在手心还来不及呢。我对你可谓是朝思暮想,就连做梦都只梦到你。我的一往情深,难道你就不感动吗?”
程雪嫣看着那两片在眼前不停开合不停错位的厚嘴唇,恨不能一下子撕下来在脚下碾成烂泥,不过眼下还是走为上策。
她刚挪了一步,岂料傅远山如此肥胖的身材却有着难以想象的敏捷,突的转到前面一把拧住她的胳膊反扣在后猛按到树上。
嘴巴转眼被布条勒住,想喊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原来大姑娘是喜欢这种方式啊?”
他嘿嘿的笑了几声,膝一抬,用力顶住她。
“我知道大姑娘读过不少书,只想什么花前月下,鸳鸯蝴蝶的,可是那些摸不着吃不到的有什么用啊?说穿了,也无非是将女人哄得晕头转向然后抱上床,那样你就心甘情愿了?且别去管什么山盟海誓,那种人未必会让你快乐,倒是我,虽是个粗人……”他咧咧嘴,露出一个牙洞,又将嘴凑上来,热烘烘的气喷到她耳根:“却能保证将你伺候得舒'炫'舒'书'服'网'服,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任是程雪嫣来自现代,可是这一番露骨之言仍刺得她两颊发烧头顶生烟心跳爆裂。
至此她也很难相信众口*交赞的傅远山竟是如此下作好色之徒,难道是人格分裂?她忽地想起蕊珠临走前提到了他,最后却只留下“小心”二字,莫非……
愤怒几乎将身子撑*爆,可眼下却是丝毫动不得,只能无助的在喉咙里呜咽,一任他的手沿着她的肩膀一路向下……
此时心中却莫名蹦出那人来,记起他在漆黑的山洞中紧紧拥着自己,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
她完了……
泪从眼角滑落,洇湿了口中的布。
“咦?”手捏了捏她的腰,似是不相信的发出一声惊叹:“难道……”
“姑娘……”
远处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将她从绝望中唤醒。
是碧彤……
身子忽然一轻,整个人却差点溜到地上,待回过神来,却见傅远山正扶住她,一脸关切:“雪嫣,你没事吧?”
这工夫,碧彤也赶上前来,见她倚在树上,脸色惨白,发髻凌乱,不觉大吃一惊。
程雪嫣忽的有了力气,冲上去抓住碧彤,颤着手指着傅远山……
“大姑娘,”傅远山微施一礼,慢声细语道:“以后尽量不要一个人来到这荒僻之地,本就身子不好,若是晕了也没个人发现……再说,程府虽是守卫森严,却也难保不被别有用心武艺高强的人进入,我听说玉狐狸就来过几次,还去了嫣然阁……”
他眸光一闪,露出难以察觉的一丝诡笑,程雪嫣只觉好像被蚂蝗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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