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童话
他喜欢将未来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可是,未来不是一部已经定好剧情的电影。
所以文清明也没有办法将未来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在很多时候,文清明站在未来的赌桌前,始终选择不下注。
他认为,这样他就不会输了。
他的想法的确没有任何的错误。只要不下注,就不会输个精光,这的确是唯一的一个永远不会输的方法,永远不会再有其它的方法比这个办法来得更加直接有效。
文清明这样选择,是因为他不喜欢输的感觉。
因为输的感觉很让人讨厌。
文清明甚至不想用任何的文字和语言来对这种感觉进行一些稍微的描述。如果实在要他说清楚的话,他也最多愿意用“讨厌”来对这种感觉略加说明。
所以文清明很守规矩,很认真地为每一件事情做好打算,为每一件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做好最坏的准备。
所以他也不愿意在赌桌上下注,不愿意将自己的未来交给别人来决定。
可是,不下注,固然立于不败之地,从另一方面来看待,这岂非不就是永远不会有赢的机会了吗?
而且,再进一步来说,文清明虽然没有在这张小小的赌桌上面下注,可是这本身不就是在人生这张更大的赌桌上下了一个名为“不下注”的注码吗?
可是文清明不知道。
或者,即使他知道,他也没有办法从这个圈中跳出来。
道理是很多人都懂得的,可是更多的人都做不到道理所说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些隐藏着的道路是文清明这种普通人多么努力也找不到路口的。哪怕这些人多么想要走这条路。而大多数这些人最后都只是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一条永远都在寻找自己梦想的道路入口的道路。
第十章 旧朋新友
《都市流星雨》的顺利演出之后,话剧队众人终于稍微得到了校方的首肯,默许了这棵新苗的成长。而艺术团方面也总算对众人的舞台演出水平有所认识并且表示了接受。
众人总算是在艺术团里——或者应该说是在这所学校之中——令校园舞台剧正式扎根下来了。
文清明终于觉得自己能够抬起头来面对与自己一起担惊受怕的众人了。
虽然已经在学校正式站住了脚跟,可是文清明也意识到,现在的辉煌很可能支持不了多久。因为在进入艺术团之前,他们没有办法公开招募新生,所以现在话剧队之中所剩余的大都是与文清明同届者,低一年级的预备接班人几乎是没有。在现在如此青黄不接之际,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紧急招生了。
当文清明把这个想法与艺术团师姐岑芍笺商量的时候,岑芍笺考虑了一下,觉得倒也的确如此,认为文清明的担心并非是杞人忧天,便向艺术团的管理层申请进行短期的新生招募。管理层审视情况属实之后,很快就予以了批准。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这个校园里,亮出自己的旗号了。
当文清明看着贴在一边办公桌上的“艺术团话剧队招生”字样的宣传广告的时候,再想起过去这一年多以来偷偷摸摸,见不得光,如同邪教乱党一般的日子,一时之间心头真的有些五味交错,仿如隔世为人一般。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惊醒了正在出神的文清明。而这个脚步声之所以会引起文清明的注意,不是因为其音量的关系,而是因为这个脚步声对于文清明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
这一年多来,文清明经常都能够听到这个脚步声。
从前,他是跟随在这个脚步声之后往前摸索着走的。
今天,他离开了这个已然熟记在心的脚步声,踏上了属于自己的路。
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这脚步声终于停驻在艺术团的巨幅广告宣传前面。驻足步者久久地凝视着“艺术团话剧队招生”八个大字,却半句话也没有说。
这个脚步声,文清明当然很熟悉,熟悉到即使他不必抬起头来也能够辨认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那个带着他向这所学校的舞台迈出第一步,促使他写下第一个剧本,并且共同打造本校第一个舞台剧团体——“燎原”演艺部的师姐。
是林郦采来了。
自从进入艺术团之后,文清明一直都没有再见过林郦采,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对林郦采说些什么好。
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与林郦采不同的道路,自己就要将这条好好地走下去。
所以他一直没有将自己的视线留连在曾经有林郦采出现过的道路上。
直到今天,众人分道扬镳之后,林郦采第一次出现在文清明的面前。
“师姐,你来了?”文清明首先开口了。毕竟,他是林郦采的后辈,无论如何,在礼节上,他都应该向林郦采先打招呼。
一别月余的林郦采精神看起来似乎很好——至少比在“燎原”日夜苦思众人出路的时候看起来有了多一些的神采。正在看着广告招贴的林郦采耳中听见文清明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笑吟吟道:“终于看见我了吗?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认得我了呢!”
看见林郦采与自己说话之间的神色并无异样,文清明一直忐忑不安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也连忙笑着回话道:“师姐,你就不要开我的玩笑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最害怕女孩子开玩笑。”
林郦采笑意依然,“你还有很多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呢!”
文清明摇摇头,“但是,你们所知道的都是真实的。”
林郦采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只是绕过临时搭架的新生报名前台,走到正在招募新生的文清明与易正等人旁边,拿起桌面上的报名表格大致看了一遍。未待完全看完,林郦采已然是眉头紧皱:“怎么?都是和你们同一届的人报名?新一届的人呢?在另外的名单上吗?为什么不拿出来?”
易正哈哈一笑,“这样的名单要是有的话,我们也想拿出来啊!”
林郦采皱着眉头,转向文清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颖依告诉我,说是你们要招一批大一的新生,准备作为你们将来的生力军。可是现在……”林郦采指着满满一页写着大二学生名字的报名表格,“怎么都是大二的学生来报名?”
易正抢先嘻笑着回答道:“这个就要问报名的那些人咯!”
林郦采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满意,只是继续看着文清明,等待着文清明能够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师姐,”文清明终于缓缓开口道,“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前一段时间演的那个叫做《都市流星雨》的舞台剧?”
林郦采虽然不知道文清明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好像是毫不相关的话题,但是还是点点头,“当然有看到。你们的演出,我怎么会不去捧场。”
“那天晚上的观众,绝大部分都是大二的学生。”文清明叹了一口气,“去看的大一学生实在太少了。所以,虽然我们成功地利用这个剧提高了我们的名声,可是却没有成功地让大一的新生听到我们的名字。所以,我们的宣传做到了老生身上。”文清明拿起报名表,苦笑着说道,“结果,我们招到了很多的大二学生。”
“你们这样做可不太行啊。”林郦采忧心道,“那么下一年,等到你们都要退队的时候,那岂不是没有人接手了吗?清明,你们这次实在做得不太够。”
文清明只是以苦笑作为回答。林郦采所说的情况,他不是没有考虑到。可是现在新生人丁单薄,文清明也是有心无力,只觉得除非他是有天大的本事,否则一时半刻之间根本就找不到可以他想要的这么一大群生力军。
“要我帮忙吗?”良久,林郦采终于迟疑着说道,“如果实在人太少的话,我可以留意看看还有什么自己认识的师弟师妹可以介绍过来的。”
文清明没有开口。虽然他也很想接受林郦采的好意。
“其实也不是全部都是大二的学生,”易正忽然抢过一言不发的文清明手中的名单,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之中搜寻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他的目标,“你看,其实还是有大一的新生来报名的。虽然是少了一些,只有几个人个。而且,男生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男生?”没有仔细看过名册的文清明不由失笑,“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不幸……不,是什么人这么幸运呢?让我看看这位师弟的名字。”
易正指着纸上的一栏道:“就是这个人。”
映入文清明眼中的是三个字:袁刚仁。
文清明不由摇摇头,对着这三个字长叹一声,“这位师弟啊,以后你可就辛苦咯!”
在接下来的几天招生中,大一新生的人数还是保持不变,大二学生的报名人数则持续上扬。哭笑不得的文清明虽然百般无奈,但是由于向校方申请的招生期限已经期满,也只好草草收场。
在此之前,当然是先见一见屈指可数的几位大一新生。
结束招生工作的当晚,文清明便特别拜托专门负责后勤的几位队员分别通知那几名大一的新生在众人平时排练的主教学楼底层见面。虽然约定的时间是在九点半,可是文清明还是与易正、凌俊约在在八点左右在主楼下先行碰头了。
提早准备事情,是文清明向来的处事原则。他永远不会允许自己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分钟才手足无措地出现。
“哟嗬!”随着一声大叫,笑嘻嘻的易正踱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从远处的校道处向文清明走来。“来得早啊!”
文清明无奈一笑,只是微微招招手作为回应。
易正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虽然他的脸上无时无刻都挂着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笑意,虽然那种笑意在他圆圆的脸上显得总是那么没有半丝的杀伤力,虽然他总是会在一些大家认为是应该严肃的时候装疯卖傻。但是,文清明却还是很喜欢这个人。
聪明固然难得,但是糊涂却更加难得。
有时候,有很多文清明觉得很难办的事情,都是被易正笑嘻嘻地在背后解决了。文清明偶尔也会好奇地问问易正,想要知道这个总是笑吟吟的人究竟是怎么把那些看来严肃棘手的麻烦摆平的。
易正却只是笑着说:“就是象你想的那样解决的。”
文清明永远不会知道在当时争论究竟是选择进入艺术团还是选择挂名到其它社团的时候,易正究竟在自己的背后帮过自己多少。这个有着一张和善的圆脸,总是笑嘻嘻的人究竟与那些原本心意摇摆不定的人说过了什么,让他们转投自己的阵营,这可能永远都只会是一个只有他自己和那些当事人知道的秘密。
这个笑嘻嘻的人,实在有着太多的秘密了。
不过,文清明并不想去追究这些秘密。
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保留一些秘密,其他人是不应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去强求知道这些事情的。
更何况,虽然文清明从来没有探问过,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地知道,如果是易正不愿意说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让这个笑嘻嘻的人开口。
在他愿意走的时候,他可以背着你走,而且绝对没有半句怨言;但是如果是他不愿意走的话,即使你用鞭子抽他,他也不会挪动一下身体。
可是偏偏他的笑容又是那么可爱,可爱得没有一个人会忍心真的用鞭子抽他。
这么有趣的人,文清明实在不知道还能到哪里去找出第二个来。
有如此有趣的一个人做朋友,连一向沉闷的文清明忍不住觉得连自己应该要快乐一些,糊涂一些了。
笑声中,易正已经踱进了主教学楼底层,顺手将楼底走道处几盏灯开了,问道:“怎么不开灯?黑乎乎的,我差点没有看见你这家伙”
文清明淡淡笑笑:“一个人,不想浪费太多的电。”
文清明话音未落,从二人面前的黑暗处,忽然有人从一根柱子后面闪身出来接话道:“就是,小胖啊,你应该学学清明那样节省资源啊!”
易正一见这人,忍不住笑骂道:“你这个读经济的吝啬鬼,偷偷摸摸地在那里当‘柱男’么?还以为你迟到了,原来是躲在那里想要吓人!告诉你,这办法我都已经用到烂了!还不快些过来!”
那人闻言,哈哈一笑,大步走到二人身旁的石栏坐下,“我也不过是刚到,谁那么有空特地躲在那里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这个人自然就是凌俊。
如果说易正是一个有趣的人,那么凌俊就是一个相对起来没有那么有趣的人了。
虽然凌俊也经常会笑,可是这种笑容却是与易正的那种类型完全不同。
凌俊的笑容是有温度的。当他在笑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棉被中一样,整个人都被这种温柔舒舒服服地包裹起来了。
不是每个人都会拥有这种笑容的。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将自己的温度传达到自己的笑意上面。更多的人是不愿意将自己的温度分一些给自己的笑容。
可是凌俊就有这种万中无一的笑容。
所以,文清明很喜欢看见凌俊的笑容。每当看见这种笑容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总是还有一些人是值得自己和他说说心里话的。
没有温度的笑容是融化不了凝结在大多数人心上那层厚厚的冰霜的。
文清明的心上也有这么一层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