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退人间界
“哈哈哈!”
好吧,至少旅店的迎客态度挺好。
沈冬刚一抬头,就傻眼了。
发出笑声的正是池边那尊石雕,它扭过头来,很人性化的挑挑眉毛,长相也偏像人,张嘴就发出一阵不绝于耳的大笑。
沈冬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迎面一股狂风过来,吹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这风极其干燥,脸上都有些刺痛,感觉像被一块大毛巾猛然裹住。
再睁开眼,湿漉漉的头发、滴水的衣服全部干了,甚至连浅池里的水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只像狼狗似的精悍生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另外一边,仍然瞅着杜衡笑个不停,再爽朗的笑声,在这种情形下冒出来,也会变得诡异起来。
“哎呀呀,小山你笑得这样开心,想必是名门大派的道友光顾生意…噫!”
匆匆跑过来的人穿着一身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古装短打,发髻包着一块布,肩膀上竟然还搭着一块毛巾,这打扮活脱脱就是在脸上写了“我是店小二”几个大字。不过除此之外,五官挺不赖,长相在俊朗的标准线以上。
此刻,他愉快的笑容已经僵在脸上,好像石化了,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杜…杜衡,不,我是说,杜主管你怎么到这来了?”
杜衡将那张银色的山海易购会员卡拿出来,淡淡说:“住三天。”
“这,这小店已经客满…”
“嗯?”
“没,没什么!常某是说,本客栈是整个修真界口碑最好的,那客房绝对不是郑昌侯那种坑蒙拐骗的情侣双人棺。当然啦,杜主管你也不需要。”
毛巾一挥重新搭回肩上,这个头发浓密店小二打扮的家伙掏出一把竹签,上面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他飞速从里面抽出几根,递给杜衡,“我们这里的大多数房型不适合人住…我是说,不适合你们曾经是人的修真者,可以选择的不多,也就‘幽境洞天’‘临照水阁’‘流觞画舫’…”
“有没有大一点的船?”杜衡看都不看,直接问。
“有上下三层的楼船。”
“可以。”
“……”绝对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他们不是来住旅店的吗?怎么忽然又变成游湖了?怕水的兵器伤不起啊!
“好嘞,这边请!”
沈冬还在纳闷,结果顺着甬道一转弯,就看到一座牌坊似的玩意,后面是滔滔大河,牌坊呈玉白色,雕刻祥云瑞兽,最中间是四个繁体字:风尘客栈。
沈冬反复揉眼睛,繁体字很好认,可他还是不敢置信的念了一遍:“风尘客栈?这还真是风尘味十足,怎么不取名叫丽春院?”
“非也非也,风尘客栈的意思,是接风洗尘。”店小二笑嘻嘻的扭过头,看着被杜衡半背的沈冬,拼命眨眼,似乎憋着一肚子话想问,但又不敢提。
“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背剑?”沈冬没好气的说。
对方傻眼,半晌后终于回神,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原来你就是…咳,我是说,原来道友就是传说中那柄因为不想飞升,离家出走的十方俱灭啊!”
“……”
当年北邙山渡劫失败,到底传出了多少版本?
这家伙被杜衡没有表情的瞄一眼,立刻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十道友,初次见面,久仰久仰。”
这什么称呼,见鬼的十道友!那前面九个在哪里?
“这个,鄙兽姓常,是风尘客栈的店小二…”
“必瘦?”沈冬疑惑。
“是的,我不是人,自然是鄙兽。”
“…你是哪一种兽?”沈冬眼角都跟着抽搐了,按照这个逻辑,余昆自我介绍的时候要说鄙禽吗?或者鄙鱼?
“鄙兽是祖籍那里的名兽,那里有一整座山,都跟鄙兽同名呢!”
常小二开始自吹自擂,他们已经穿过牌坊,入眼是一栋栋奇怪的山窟,然后就是一条大河,河中间有一块荒漠似的沙洲。水面上飘着大大小小的船,形态各异,一些楼阁悬空建在水上面,隐约可以看见人影幢幢。
“风尘客栈只有一条楼船,就是前面这条…又有客人来了,我先走一步!”常小二忙不迭的转身就奔,沈冬恰好看到他两侧头发里露出的耳尖。
这家伙长了四只耳朵?!
“他是什么?”
“长右,如果出现在人间,会使河流改道,淹没城市。”
“那还要什么求雨术,直接放他跟旱魃一起出去不就好!”
“这些家伙生来就带有灾厄,根本没法抵消,会先大旱三年,然后洪水三年不退。”杜衡与沈冬走过来的这一路,岸边山窟不断冒出模样奇怪的人,往这边张望,沈冬甚至还看到一个熟人,不不,熟树。建木培训班同期学友,那棵贪生怕死行动迟缓的树妖。
“这里大部分都是妖修,还有一些没门派的修真者,没考过四级就没法住人间。”
毕竟妖怪里,像老鼠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藏身的类型太少。
“住不起怎么办?”沈冬觉得树妖一定很穷。
“去前面的火锅店厨房干活。”
“……”
沈冬战战兢兢走到船上时,骤然看到旁边的水阁、画舫、小舟,甚至水面下都冒出十几个脑袋开始议论:
“这是谁?太奢侈了,竟然住风尘客栈的楼船,一天的钱够我住破石洞一年啊!”
“够我住水底通铺六个月!”
“得了吧,你那通铺还在我头上,我在湖底泥沙坑里呢,上面一翻身,底下就塌方…何年何月我才能通过凡人考核,买一套房子住啊嗷嗷!”
“别做梦了,哎哟我这小破船,连爪子都伸不直。”
“得了大家洗洗睡吧,住楼船的是杜衡。”
“啧,剑修就是有钱。”
沈冬努力无视那些嘀咕,但神识感应度太高,不断有窃窃私语飘到耳朵里来:
“快看快看,杜衡的脖子怎么了?”
“还有他的手腕!”
众妖怪面面相觑,个别脸上还泛起可疑的红色:
“怎么像被人捆过?还是捆得不能动…那种?”
沈冬狼狈的窜进楼船里,他没法确定杜衡有没有听见,不过一定要感谢风尘客栈接风洗尘的习惯——进门的时候那阵狂风就把湿漉漉的衣服吹干了,不然以杜衡身上红红紫紫那一道道印痕,岂不是会被妖怪们脑补成:
有人绑了杜衡,还用鞭子抽=口=
救命,他以后一定注意!!
——等等,还什么以后!
沈冬斜眼瞥过去,狠狠的按压胳膊手肘酸痛的地方,决心一定要把便宜占回来。到时候别说酒,就连水他都不喝,看杜衡怎么办!
楼船里十分精致,地毯花瓶,黄梨木的家具,每层舱房都有一台液晶电视。
“这么大要怎么住?一天睡一间?”
“大概几天后,这里就不止我们。”
“咦?”
“你认为那座医院够他们折腾多久?”说到断天门,杜衡也很愁。
“最好别来。”沈冬丢过遥控器,示意要看电视。
下一秒,他就为这个决定后悔了。
“…紧急通知,请诸位道友、妖修全部闭门不出!国家秘密部门传来的最新消息,断天门的剑仙出现在人间C城的一家动物园,目前状况异常混乱…”
沈冬瞠目结舌,屏幕上忽然出现展远愁眉不展的模样:
“诸位镇定,没什么事,只是断天门的长乘门主想养一只宠物…唔,门主从前在天上好像养了一只猛豹,我们很快就会处理妥善…”
沈冬囧然,门主终于从没尾巴、不肯穿衣服闹到要养上辈子养过的宠物?
“找猛兽去动物园能找到吗?”沈冬吐槽。
杜衡不答,表情很纠结。
屏幕骤然定格在翎奂剑仙身上,很清楚的能看到他手里拎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圆滚滚东西。
“等等,那是?”
“猛豹…”
“果然…很猛。”沈冬语无伦次的说到。
124、闹剧
废墟被强烈投射光照得灯火通明,四周拉满了黄色的警戒线。倘若说这里闹鬼,总会有胆大包天嫌生活太无聊的人偷偷溜进去找乐子,但地层空洞这码子事,大家就避之唯恐不及了。毕竟这年头三不五时就能在报纸上看到地面忽现坑洞,行人车辆坠跌的新闻,何等触目惊心。
几只野猫蹲在废墟的阴影里,爪子磨砺着沙石,尽情撕扯着被丢弃的沙发家具。它们对这种强光很不满,时不时发出让人一声毛骨悚然的叫。
“呵呵,春天到了难免的…”一个守着警戒线的民警跟同伴打趣。
“老张,你说这里是不是有古怪?”他的同事靠在车门边,打量着废墟深处那几栋楼房,放低声音,“不然,局里面为什么会调周队长来?周队长管的是刑事…那鬼楼里面说不准发生过命案。”
“没影的事!我管这一片,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十年来老城区发生过的案子最多也就是持刀抢劫…啊,对了!你还记得四年多前,闹的那个连环杀人碎尸案?新闻没报出来,其中有一个受害者就是在这个小区开杂货店的。”
“那案子有结果吗?”
“不知道,说是机密,也不清楚有没有破案,也许成了悬案…咦,怪事,怎么越说越冷,这鬼天气!”
黑色的小狸猫慢吞吞的从他们面前走过,钻过亮黄色的警戒线,然后选在路灯最底下,影子被压得最小的地方蹲着,有一下没一下的玩自己尾巴。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马路上空空荡荡,路灯像一个个幽灵,在雾气里散着昏黄的光辉。一个拖着清洁车的人影缓慢的从远处走近,然后停下来拎着大扫帚开工。
“榴~”
石榴探出脑袋,然后用爪子将一堆东西往前推了一下。
“小猫,你又捡罐子了?”穿着环卫工人马甲的大爷笑眯眯的蹲下来看,发现除了压扁的几个空汽水罐外,还有一个椭圆形的塑料把手,这玩意环卫大爷看见年轻人用过,是将塑料袋挂在把手下面,就可以轻松晃悠,免得塑料袋太沉,将手指勒出几道深痕。这塑料把手大概是废墟里面翻出来的,有点污垢,不过回去洗洗还可以照旧使用。
老人摸摸石榴的脑袋,然后将这些东西收进挂在清洁车上的塑料袋里,又翻出半块硬饼放到地上。饼大约是昨天早晨买的,油很少,上面也看不到葱花与芝麻,却很厚实。小狸猫也不动弹,埋下脑袋就开始啃。
雾很浓,省城现在的雾往往要到下午才会消散,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接连几天看不到晴朗的天空。偶尔路过的车辆,就像从浓雾里冒出来的怪物,只露出隐约的轮廓。
有些垃圾是从车窗里扔下来的,飘在马路中央,老人拿着扫帚清扫,半个身体都被雾盖住了,只能看到身上的亮黄马甲。
正在啃饼的小狸猫忽然抬头,死死盯向路边。
“榴榴——”声音忽然凄厉无比,扫地的老人吓了一跳,他一直知道这只小猫发声古怪,大概就是被丢弃成为流浪猫的原因,毕竟快五年了,这只猫完全没长,听说丁点大不会长的猫狗价格都很贵,现在骤然听到这样的叫唤,就像被一盆冷水当头盖下,悚然惊骇,身体僵住,没来得及回头看,就感到扑面一阵风,冲得他跌坐在地。
一声尖锐的刹车响,将远处的民警都惊得往这边赶。
通常出现这种声音,路面都会留下长长的刹车印,有时候还会发生车祸。
“怎么搞的,大半夜站马路中央,找死啊!”汽车里面伸出一个脑袋破口大骂,司机一身酒气,惊魂未定,刚才他紧急刹车拼命打方向盘的时候,看到一个狰狞恐怖的黑影迎着车窗玻璃扑过来,硬是将他整辆车推得冲上了绿化带。
“驾照拿出来!雾这么大,还开那么快的车…酒驾!你等着重新去驾校考试吧!”民警绝对不介意客串一下交警,反正这年头每辆车都有指示板,撞毁绿化带的赔偿是绝对跑不掉的。
“别,别…我就喝了一瓶啤酒,真的是啤酒!是应酬推不掉,酒气是因为我躲酒把酒倒身上了。”司机懊恼不已,下车分说,“我就是急着回家,路上又没人,开得稍微快了点,绝地没超速…”
汽车后轮还压着那把大扫帚,杆都被压断了。
大爷被扶着站起来,去找刚才甩脱的鞋子,也惊魂未定。
刚才硬生生的撞偏汽车的狰狞黑影已经顺着雾气缩回蹲着不动的小狸猫身后,然后慢慢变小,重新成为路灯下一个扁小的阴影。
石榴低头继续啃饼。
它蹲在路灯下,只有黑黑小小的一团。
啃了没两口,它又忽然抬头看黑漆漆的天空,因为没脖子,这个姿势很吃力,只好努力的翻眼睛。
半空中飘来两个声音:
“师兄,我的神识告诉我,有东西在盯着我。”
“胆小鬼!那是天狗…就在你脚下!”
“啊——”
正在说话的司机与警察全部吓了一跳,纷纷回头看。
可这条路空荡荡,连过路的车都没有,哪里来的惨叫声?
“笨蛋,小声一点,被凡人听见是要缴罚单的!”
“噢!”
“快去干活,别磨蹭!”
“这就来…”
石榴的毛全部炸开了,它飞速的奔向废墟,身形如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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