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退人间界
要是旁人,别说拽住杜衡手指,估计手还没碰到衣领就会直接摔飞出去。但换了沈冬明显待遇不同,杜衡只能在沈冬松开之后将手抽回来。睡糊涂的某只不肯放,把手指含在嘴里气息不匀,微硬的牙齿与湿热的口腔,这种离奇感觉让杜衡一时茫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剑修来说,剑永远都是凉的,冷的。
剑是亲手炼成的,在此之前,要细细的看清楚原石上所有纹路,日夜不离,然后连神识都要慢慢渗透到石中的每一处,灵气浸染,最后闭着眼睛都可以在心中分毫不差的还原整块矿石的模样,从哪里下手,如何分割,怎样锻造,剑修有三百年的时间仔细琢磨。最后得出的这柄剑,当然可以性命攸关心神相连。
每一个剑修都非常了解自己的剑,从细节到剑身内里的所有,
不过这种了解被渡劫时一场离奇意外打破了。
杜衡在看到沈冬的时候,心情是十分荒谬又怪异的。
这就像一个你很熟的朋友或者亲人,消失了不少年,再次出现的时候跟你记忆中完全不同,你连他现在的性格长相爱好都很陌生,但他偏偏就是那个人。
——如果连自己的剑都不了解,还能说是剑修吗?
这是杜衡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虽然觉得很不对,很古怪,杜衡还是耐着性子看着睡得什么也不知道的沈冬,小说里的武林高手尚且为握剑而手指敏感,更不要说剑修。
这种温热不是杀戮后的鲜血,只是贴近身体的体温,杜衡几百年都没这种感觉了。
好不容易某只“刷完牙”,把毯子当毛巾抹脸,杜衡刚抽回手,沈冬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下意识的去摸。
还是同理可证,剑修不到关键时刻,连剑都不会随便拿出来,更不要说像手机一样随便往口袋里揣,不用的时候顺手往桌上椅子上一丢。谁舍得?
杜衡根本就没想到把沈冬的手拍开,他只能往后稍微让一下,没走是因为想知道沈冬怎么了,半夜发疯。结果他这个动作,让那只手不着力的往下一落,手指恰好按在下丹田——
这次不是灵气溢出,而是杜衡骤然感到渡劫后一直平稳无波的法力全部躁动起来!
盘膝打坐是不得已。
虽然挪开了那只惹祸的手,不过杜衡再睁开眼,发现沈冬还是好死不活的将手搁在他腿上。本来这也不是值得多想的事,谁让沈冬醒来时还稀里糊涂的继续摸。
尤其是——
杜衡出门前,还下意识的看了眼丢在浴室的那只牙刷。
沈冬今天早点买的是油条,小区门口打包的,塑料袋就挂在车笼头上,到红灯或者车流少的地方就美滋滋的开始啃。
奇怪怎么冷飕飕的。
沈冬含着油条眼珠四下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喂,杜衡,我怎么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
早晨沈冬刷牙与昨天晚上啃自己手指的两幅景象挥之不去的在杜衡眼前晃来晃去,最后又定格成那半根可怜的油条。
念定心平,古井不波,心境是修为。
杜衡凝思不愉,强压下那种紊乱,难道他要走火入魔了?
“不对啊,除了幽冥界,什么厉鬼敢对上你?”沈冬搓了下胳膊冒起的鸡皮疙瘩,疑惑的说,“难道今天降温了?”
倒霉的夏天过去,这是好消息啊。
沈冬啃完油条,茶餐厅也到了,他锁好自行车就晃荡进去。
美好安宁的赚钱生活!
沈冬提着外卖出餐厅的时候,忽然看到小狸猫跳上车后座,而杜衡坐在靠窗的茶座上,旁边站着服务员,他似乎不经意的抬眼。
隔着餐厅落地窗那一道玻璃。
沈冬先愣住,然后没来由的心情舒畅,虽然有可能这辈子都甩不掉杜衡,但跟有个人像鬼一样的跟着你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甚至愉快的决定今天晚上去给石榴买蛋黄味月饼,连那个抱着大书册一样菜单的服务员站在那里期期艾艾的跟杜衡说话,沈冬都有闲情在心里嘲笑。
妹子你身高长相都还可以,可惜就算选美冠军站那里,杜衡也当是一棵树而已。他是偏执症患者,只想着成仙!
——不,还有一个你。
接下来一整天,沈冬都当笑话看。
茶餐厅服务员差不多挨个跑去搭过讪,一杯最贵的手工研磨咖啡,放在那里压根不动,如果服务员跑来善意的催促,那就再要一杯,这散发着古怪香味的浅褐色液体从热到冷,服务员压根不敢再提,只好说帮客人热一下,不过下场只有继续重复一次变凉的过程。
杜衡看着沈冬走马灯似的一趟趟往外冲,再跑回来。
他像是不经意的看着沈冬的一举一动,眼神与表情都看不出丝毫变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如果连这点涵养都没有,别说渡劫了,估计上战场都要倒霉。即使思绪翻腾如岩浆,神情还是分毫不露。
这造成沈冬晚上准备下班时,连后面的洗碗大妈都知道今天餐厅来了一个客人,温文尔雅气质好,应该也很有钱,但就是不肯多说话,疑似失恋。
“真想不开!”有人摇头。
“胡说,真想不开就跳长江大桥啦!”
“也对,你说他是不是跟女友约了在这里分手?结果对方连面都不露?所以他一直在等,话说我们都要打烊了!”
原本有小想法的服务员现在都同情瞥茶座那边。
眼睁睁的看到这是坐了一整天,没吃没喝没起来过,搞不好是心丧若死。
“你说等会关门,他要是还不走,谁去提醒?怎么提醒?”有人忧愁的表示,给一个苦苦等候的人报最后坏消息,实在太残忍,求委婉措辞。
沈冬无语的从她们身后走过,脑补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不会的。”
杜衡隔着玻璃看着沈冬走出餐厅,借着路灯取车,等沈冬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时,杜衡顺手丢下几张红色纸币,然后走出餐厅。
“真走了?”
然后第二天。
“欢迎光临…啊!”
一转身那个服务员就跑到吧台给领班打电话:“尹姐,我告诉你,昨天那个人又来了!刚开门就来等,好痴情!”
提着外卖路过的沈冬当场脚一滑,险些趴地上。
47、面相不宜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天就去找船划!
——这是雷诚曾经风靡校园的名言,沈冬正在严肃考虑这句话的可实行程度。
“湖心公园环卫工人,负责打捞湖面漂浮物,清理旺盛生长的水草…年龄五十岁以下,要求会水性!混蛋!”
沈冬丢开一张报纸,然后用钥匙当笔顺着招聘信息往下划。
“…xx旅行社西湖行专线导游,要求至少省级考核导游证,全日制大专学历,年龄二十七岁以下,容貌良好,性别…女!魂淡,我就知道!”
沈冬咬牙切齿的扔了一地报纸,痛苦的开始数工资。
六百块!
茶餐厅外卖临时工,半个月薪水就六百块!!还不够下个月房租,这要怎么混?
至于为什么辞职?
每天都会坐在某家茶餐厅等负心女友的照片都已经上了微博,虽然是在隔座的位置上偷拍的,有些模糊,但某人长相太给力,眼见都要成微博热点了能怎么办?
算了,那老板本来就抠门,一天上班十二个小时不停歇就肯管晚饭一餐,工资还低得可怜,省城那么大,还怕找不到待遇好的送外卖活儿干。
不过汉堡快餐店还是算了吧,虽然那里的标价可以给杜衡省钱,但苦等女友的传闻低点变成快餐店瞬间就拉低了女友属性档次吧,嗤,茶餐厅在没有什么高档西餐会所的省城里已经算是大众市民心中很浪漫的地方了,汉堡店是带学生情侣场合与小孩子爱去的地方。
以及网络上传闻调戏快餐店外卖小哥的段子还经久不衰呢!
瞄杜衡一眼,沈冬开始嘀咕。
这不正常啊,修真界的劳苦大众呢,幽冥妖魔呢?
“咦,物业值班招人,需上夜班,工资一千八!”
沈冬眼睛一亮,抓着那份信息就冲到对应的劳务市场摊位上,然后黑线的发现正在填招聘表格的全部都是四十五十的大叔大爷。
“小伙子年纪轻轻,干啥不行,还来跟我们抢什么工作?知道不,这是政府关照的‘四零五零’下岗再就业工程!”
“……”
沈冬哑然,默默走开。
蹲台阶上继续愁眉苦脸的翻招聘信息,难道他只剩下街边摆摊一条路可以走了吗?
什么?杜衡有的是钱?
那是杜衡的钱,沈冬其实也有偏执症,他对于“自我存在”太过坳扭,倒不是杜衡从前怎么不好,可能只是器灵的潜意识,作为一个真正存在的个体,需要证明自己,而且对这点十分在意。
只是一般的兵器,都是在战场上刷存在感吧…
沈冬有意识以来的生活严重干扰了他的价值观取向,如果开山斧灵在这里,想不鄙视沈冬都难——你是兵器,你捞什么偏门啊,这是你该干的事情吗?好比厨师非要去种菜,多本末倒置!
唔,找块结实一点的布,去批发市场搞点物美价廉的动物拖鞋,转眼天气就冷了,正好是换季的时候,晚上就去天桥上面摆摊,城管来了裹起来就跑——哥是枉死厉鬼建木培训班出来的,跑步那是小菜一碟,那军营三百圈比马拉松都长,谁怕谁啊!
至于杜衡,爱在旁边待着就待着,还能增加销售量呢!
沈冬的猜测完全没错,那些绒布拖鞋的质量一般,底很薄,第一次他不敢乱投资,但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两小时不到,三百块钱四十双货全部销售一空——倒不是他能说会道,丫只来得及喊十块钱一双不讲价,重点是旁边的杜衡,路过的女孩停下来多看几眼,发现动物拖鞋样式很Q,十块钱一双也不算太贵,随便买买就走了,还兴奋的边回头边议论。
一晚上赚一百块钱啊!
谁再给那些黑心老板打工谁是傻子!
穷人沈冬表示堂堂山海易购,占据修真界垄断行业的大超市,竟然就给他一千五一个月的工资,太黑了(话说那是你自己要求的吧)。
“我发现我卖东西很有天赋!”在这个世界上,有谋生技能难呐。
杜衡的情绪很好理解。
——自己的剑说它有经商天赋,这不搞笑吗?
话说在山海易购做收银员的时候,忽悠顾客买东西的技能还是挺强大的,不过作为没存稿没好货门路的穷人沈冬来说,也就只能去当违规流动小贩。
“我连警察局都去了三回,罪名从连环杀人碎尸到盗卖国宝,疑似参与打架斗殴拆了房子,我怕什么市容管理条例啊,城管而已!”沈冬得意过头的大放阙词,那表情忒欠揍。
于是第二天继续卖拖鞋。
不过世上总不会有一帆风顺的事情。
“你怎么占了俺的位子?”一个戴着蛤蟆镜的中年人愤愤的指责沈冬。
“他卖啥?”
沈冬旁边是个卖如意结幸运石的小贩,那些廉价的玻璃水钻放在黑色绒布上,在路灯下闪闪发光,总能吸引一群女孩子侧目。杜衡在旁边,连带着这个小贩的生意也好了不少,于是今天跟沈冬说话也很客气。
“嘿,假瞎子,你那算命摊也就糊弄乡下人。”
一听是算命坑钱的,沈冬那点迟疑也立刻抛到了瓜哇国,再说省城道路上的天桥多得是,虽然这条连接商贸中心与夜市美食小巷的天桥最繁华,但这种违规经营,划分地盘也没谁承认,省城治安还没有差到有流氓收保护费划分势力的地步。
“得,你这么着,我这摊子生意好,您要是觉得这里风水好呢,就守在这里一小时,保管完完整整还给你。”沈冬故意在风水两个字上要重音。
那算命的当然不是瞎子,只是穿中山装,戴黑色蛤蟆镜是标准打扮。
中年人神情不善的看沈冬,傻子都能听出来刚才那话里的讽刺,当然目光中带有恶意,不过他这一看,骤然色变。
“你,你…”
沈冬莫名看他,话说整个培训班的学员都看不出来自己是什么,难道这个跟瞻空大师一样,当真是有慧眼的隐世高人 ?'…99down'
——以修真界剑修都开出租车的风气看,天桥摆个算命摊还真没准。
结果这算命的看见杜衡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指着沈冬,颤声道:
“你怎么能活到今天的?”
“喂,怎么说话的?骂人我就不客气了!”
“你煞气缠身,印堂全青,隐隐还有血光冲天,命主杀戮,但又不像被怨灵缠过的样子,更没有杀过人的迹象,这种要命的面相,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
一滴汗,还真有那么点本事吗?
但被说中,沈冬也只有更恼火,难道还会跟陌生人说哎哟太准了,但您老有所不知,我不是人,兵器不是命主杀戮血光冲天是个毛,听说我化形前我家主人用我屠戮的妖魔没一万也有八千…怎么可能啊!
“别胡说八道,我丫就是命主倒霉而已,快走,省得我把霉运传染给你!”
沈冬没好气的说,不过那中年人确实觉得沈冬这面相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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