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退人间界






“笑话,你让我不动,我就得听你的?”

“我是杜衡。”

“杜衡又怎么样…呃!等等,你?”

沈冬撑起来的手臂惊得一软,又栽回去了。

这下影响甚大。杜衡眉峰一拧,沈冬还没面子的叫了一声,紧跟着咬牙切齿:“你还不赶紧想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杜衡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冬都要翻白眼了。

“还能有什么?分开啊…这都是什么倒霉事!”

不过他听到杜衡的答话后,更是气得差点抽筋。

“这是当然,我刚才不是让你别动?”

沈冬现在不想砍人,想揍杜衡了!

——开玩笑,这感觉,跟这情况都完全不一样好么?杜衡当然说轻松漂亮话,又不是他被…呃!也许这事得怪贰负?这家伙竟然是下面那个,太糟心了。

“你,给我动作幅度小点…”

沈冬半天才找到这么一句能说,不过说完他就恨不得埋进潭底泥沙里。

速度太慢,对两人都是折磨,杜衡索性说: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么?”

“唔?”沈冬一愣。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骤然身体一松,胸口被一掌柔劲击中,往后仰出。紧接着水潭翻涌,沈冬看到水就紧张,哪怕他在水里淹不死,但还是仓皇失措的伸出手,想抓住什么。至于什么异样感觉,什么难受统统被抛掷脑后。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在水里扑腾,连被人往岸上拽着游都没发现。

“咳咳!”

手一扒拉到水潭边的杂草,沈冬立刻紧紧揪住,还好这身体不是他的,就算不游,在灵气充沛的潭水中也不会直直往下沉。

沈冬咳呛半天,发现没吐出来水,这才想到他刚才根本没溺水。

不觉黑线,这糗真是出大了。

低头一看,嫌弃的扭脖子,这贰负更瘦更矮没啥看头,身上还缠绕着十多根银链子,就像长在骨骼肌肉里,也不痛,但稍微往外一挣,银链立刻跟着缩紧,忒要命。

“闭上眼睛。”身后传来声音。

“干啥?”沈冬警惕问。

“给你穿衣服,你想就这样?”

“……”

沈冬还真不想多看贰负一眼,就是危,那长相也够呛,少看一眼也不错,免得以后纠结。

贰负的所有东西,几乎都在危那里。

杜衡没办法控制这身体变回(他也不想变)白蟒的样子,连剑气也没法用,不过用来放东西的须弥芥物还是能打开的。

贰负与危的家当非常寒酸,以杜衡的眼光,都找不出好东西。

想想也对,幽冥界出来的,还能有什么。麻烦的是他们的衣物似乎也是法力凝化出来的,所以家当里面衣服有,但却是跑到人间搞来的那间大浴场的浴袍,几瓶好酒,三四条柔软的毛巾,这能抵什么事?

算了,聊胜于无。

有法术就是方便,随便扔一件衣服过去,也能自动裹上。

沈冬感到一暖,睁开眼就傻了:“就这个?!”

“没别的,将就吧。”

沈冬感到脸上每一处都在抽,看着危的长相,实在别扭。他赶紧趴回去看水面,贰负那阴鸷惨白的脸,看得沈冬先是反胃,然后又平衡了。

没事,自己膈应,杜衡肯定比自己更膈应。

活着,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做比较,人生就淡定了。

正在凝神思的杜衡忽然听到一声异响。

“啪!”沈冬很干脆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杜衡愣了:“你这是做什么?”

“我看贰负这家伙不顺眼很久了!”沈冬不在乎这痛,越痛他现在越开心,反正挨揍的是贰负,这是敌人不还手的好时机,现在不过瘾更待何时?

还有危也是!沈冬准备叫杜衡过来给他揍几拳先出口气再说。

“……”

杜衡眼角直跳,赶紧抓住沈冬的手:“你是想把贰负的意识打醒过来吗?”

“啊!”

沈冬迟疑看:“不能这样?”

“你说呢?”杜衡都想扶额。

“我怎么知道,这倒霉事,我也是头一回遇到…”沈冬不自在的挪开几步,忽然想到某剑仙的见面礼,伸出手发现这手不是自己的,丧气的垂下。

难道是那根红线出的幺蛾子?

没听说过月老的红线这么邪啊!

“之前我们不是掉到天河里了么?”沈冬努力想忘掉刚才的尴尬事,不过现实往往是反着来的,你越不想,记得反而越深,连正经商量事情,看到危那张脸,沈冬都不禁在心底哀吟——赶紧换回来吧,哪怕换回来会遇到更糟糕的事情他也认了!

总比穿着浴袍,顶着两条蛇的脸闯天界好呀!

要是遇到余昆,估计要打架,要是遇到刑天,就更遭殃。难道是吐槽断天门的次数太多,这下连自己身体都丢了?

沈冬没精打采看杜衡:

“你这次有进步。”

“嗯?”这话从何说起?

“至少这次我们是一起丢的。”

“……”

九重天,白玉京。

天河岸边一处玉阶上躺着被翎奂剑仙捞上来的杜衡。

一身水淋淋的,晕迷不醒,右手紧紧握着一柄黯淡无光的青铜剑。

杜衡师父伸出手指探了下眉心,茫然抬头:“…神识不在了。”

91、强迫组队

残檐断壁下幸存的几个铜铃被风一吹,声音单调悠长,九重天落下的天河水形成了几千米高的瀑布,水雾蔓延几十里,轰隆声隔了很远都能听见。

这是很明显的目标。

“我们应该在八重天…”杜衡辨别着缓缓流动的灵气,得出了一个准确结论。

沈冬却有点战战兢兢,不时侧眼看脚边。

左边是水潭,右边又是另一个水潭,中间只有一条忽宽忽细的小径,最窄处跟独木桥差不多,仅有半个手掌宽。全部长满杂草,往往走一步能滑出去三步,这还是赤脚走的效果,要是穿了鞋子估计现在已经摔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幸好仙界的杂草也是好东西,叶细长柔软,没有硬茎与倒刺,

但常在河边走,一定会摔进去吧——

沈冬眼皮狂跳,心悬到嗓子眼,他不像走路,倒像进了地雷阵。就在他第六次失足滑进水潭,被杜衡眼疾手快拽住拉上岸后,抹着一脸一身水的沈冬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我们非要用走的?”

神仙的交通应该是飞!

“那道瀑布,一定是八重天的中心。”杜衡语气平淡,答非所问,“按照水流的方向,我们应该就是从那里冲下来的,顺水潭逆流而上,才能找到‘我们’。”

“啥?”沈冬一时没反应过来。

难道不是应该由别人来找他们?怎么是——对了!他们自己的身体!

沈冬顿时脚下一滑,又摔了一跤:“等等,你是说,‘我们’…我们原来的身体在水潭里?”

“我们晕迷的时候,神识并没有脱离身体。”杜衡沉吟,他盯着远处那道恍如山壁的巨大瀑布,很像天空撕裂了一道伤口,从云雾中气势磅礴的砸下来。单单是水花飞溅的高度就有几十米,这力道绝对能将所有坚硬物体拍成碎片。

“也许是激流骇浪拍得我们神识与身体分离,又或者…”杜衡也难得迟疑起来。

沈冬顺着杜衡的目光瞄了下瀑布高度,骤然一激灵:“难道我们是从瀑布最上面掉下来的?”

这高度,早就摔成肉泥了吧!

不对,他是一把剑,剑是不会摔死的!

沈冬下意识的看杜衡,后者淡淡说:“不用担心,我若没命,你就不在这里了。”

这倒也是!

沈冬立刻转而担心自己。

脑补一下,从瀑布上摔落,剑会立刻沉到泥沙里吧?

难道要刻岸求剑?爬回九重天扔个差不多重量的东西看它落到何处?不知河底的泥沙多不多,好像念书的时候有一篇课文,提到古时候一件奇事。黄河边上有座千斤重的大铁牛,洪水冲走后愣是找不着,最后竟是翻滚到了上游泥沙里。这…没准他要找到自己,也得来个仙界河道总体清理工程= =!

这难度,光想就能晕过去。

接下来一段路,沈冬一个劲的往水面上张望,脚滑次数明显增多。

“你在看什么?”杜衡皱眉,走路不看路是怎么回事?

沈冬认真说:“在找你。“

“……”

杜衡不解,但还是说:“神识只对自己的身体有感应,你我同修几百年…神识有部分重合相融,照理说你也应该能找到我,但终归没我自己的感应深,你把路走稳就行了。”

“啊?”沈冬茫然,又忍不住张望水面,“我觉得你比较好找啊!”

这什么意思?

杜衡疑惑瞥来,刚才他们两个的脑回路好像又没搭上。

“你不是飘着的么?”

“嗯?”这话从何说起。

“我肯定沉下去了,你比较好找,肯定在水面飘着呀!”沈冬很笃定的说,虽然吧,这种情形可能有点像浮尸。

“……”

如果说话的不是沈冬,杜衡会毫不客气的一剑过去,唔,没剑也要先狠狠揍一拳——竟敢质疑剑修的本能?除了双臂折断,除非濒临死亡,否则剑修绝不可能让剑脱手(剑自己要跑是例外…)!

天下最严重的事情,就是毫无理由的质疑一个修真者坚持的“道”。换谁被这样对待,都会翻脸的。更别提杜衡曾经(无可奈何)丢过剑,对这种事情很敏感,以剑修的原则,不打一场决不罢休。

可是现在说这话的是沈冬。

面对自己的剑,剑修只能把原则这种东西吃了算了,得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有什么不妥?”沈冬发现,“危”那张脸是白了青,青了又惨白,诡异吓人,眼神游移,很不正常。

“没什么。”声音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危的声音比较低沉,不像贰负嘶哑阴沉,所以沈冬还真没注意哪里不妥,掉头又张望水面:“雾气太浓,稍远一点的地方都看不见。”

“别看了,你在哪里,我就在什么地方。”怎么可能飘在水面上!

“啊…噢!那也好,人埋在泥沙里总比剑好找。”

有点遗憾,沈冬不着调的想。

——嗯,以后有机会回到人间,可以轻描淡写的对雷诚说,神仙生活太惊险刺激,一不小心,我就把自己的身体弄丢了。

天越走越黑。

沈冬警惕抬头,发现前面的路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他们之前一直在烈焰山阴影范围内行走,炽热的熔岩照亮了八重天边缘的天空,一旦脱离这个范围,就陷入噩梦般的浓黑夜色。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贰负身上锁着银链,走路比较吵,但杜衡却能放心的走在前面,有了这种声音,就不怕走半天后一回头,后面人不见了,啥时候摔进水潭都不知道。

此刻银链接连异响,杜衡停下脚步,也就刹那间,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有很大的雨滴砸到地上,起初稀稀疏疏,顷刻间暴雨倾盆。

“麻烦了。”沈冬喃喃。

大大小小彼此串连的水潭,深幽漆黑,水中灵气浓厚,却很难浮起东西,神仙也不能直接在水面上行走,除非使用仙器作舟。

沈冬苦着脸将浴袍裹得更紧。

杜衡也没辙,虽然修真者的法力能使身上滴雨不沾,但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法力要怎么用?隔行如隔山啊,就算是修真界也不会专门培训妖兽本体妖力使用方法,专门为神识附体应急。

“这真是…脚滑偏逢下大雨,不摔死就怪了。”沈冬还在嘀咕,杜衡猛然拉了他一把。

“不对,有东西过来了!”

天空漆黑一片,狂风肆掠,很明显能感觉到一股逼人的压力迎面扑来。水潭边的杂草全部倒伏在地,杜衡当机立断:

“往水里跳!”

“不——”

沈冬一声惨叫,已经被拽下去了。

他拼命想扑腾,杜衡却从后面将他按得死死的,虽然觉得藏身水潭中才安全,但是怕沈冬反应太大,刺激到贰负本来意识,最后还是露了个头在水面上。

雨势越来越大,杜衡已经能很明显的看出天空中有个晦暗不明的黑影,一掠而过。

杜衡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黑影远去的方向骤然传来一个声响:

“咦?”

那黑影又飞速奔回来了,还一头扎进这处大水潭。杜衡瞳孔一缩,立刻攀上岸,沈冬晕头转向的趴在一堆湿漉漉的杂草上,还没搞清楚情况,忽然雨停风止,清风徐徐,仿佛刚才的狂风骤雨全是错觉。

杜衡冷冷盯着水面,这时水潭里一点荧光冒出,涟漪泛开。

一个青色的龙头赫然出水,长须鹿角,下颔有珠。

沈冬:……

在天上看到龙,应该是很正常的,要镇定。

青龙眼珠漆黑,晶亮剔透,情绪似乎也挺愉快:“贰负,怎么是你?”

“……”

这样都能遇熟人 ?'…99down'!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公孙轩辕不是一直把你关在人间吗?啊,对,听说他死了。”硕大的龙头微微仰起,紧跟着脖子就露了出来。

原来不是龙,只有龙头,身体是人,两条胳膊上并排生着无数青色羽毛,全不沾水,根根分明,羽毛根部颜色最深,往外渐变为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