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里香
青玉目不斜视,站在陈八身侧,有一步之距,脚尖与陈八的脚后成一条直线。
“八哥,怎么呢?”
齐齐地站了一排,从高到低,整齐的狱卒服,他们异口同声地问着。
陈八的目光扫过这一排已经共事六年之久的兄弟们,“季玉昆让劫是怎么回事?”才几日不来,牢里居然出了这个事?
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睛互相扭过来又扭过去,做着无言的沟通。
终于有人站出来了,是顶着一张猪头般肿胖的脸,刚从外边买面回来的,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八哥,那天是刑部的捕头来押、押的人,咱们哥几个、哥几个也没有地方可以插手的,才一会功夫、功夫,就听到门外有受到惊吓、惊吓的百姓吼,死人了!哥几个、哥几个才跑出去看看,当时就看到捕快们躺了一地,连个活口、活口也没有!”
愣是身在刑部大牢,他们几个算是看透了生死,可当时的情况看了真是有点发怵,常年见面的人刚寒暄了几句,才活生生地从大牢里押着人出去,就这般躺在地上毫无生息的。
刚出刑部大牢没一会就让劫了。陈八细细地概括出这几字来,听着就是有预谋的,直接趁着从大牢到刑部衙门这小段路里下手,而且出手极快,一下子将捕快全灭,甚至还没惹出什么动静来,刑部大牢跟跟刑部衙门相隔一条小巷子,说简单点,就在隔壁里。
她的嘴角浅浅勾起,不得不佩服将季玉昆劫走的人。“刑部审季玉昆都审出什么?有没有听说过?”华山掌门是清澄派暗卫杀死的,莫非是有人知道其中的秘密,而故意将季玉昆救走,想制造点什么?她眯起眼,有点怀疑其中的可能性。
一众人全都摇摇头,都没有听说过一星半点的消息,让他们想起来都是觉得有点奇 怪{炫;书;网}。
“没有,一点也没有,刑部这次很保密。”这次说话的是狱卒一,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皱成足以夹死苍蝇的深缝,让他原本显老的面孔更加苍老点。
狱卒三插嘴道:“自从捕快没了后,刑部更是保密,我们这边啥风也没吹到。”有点神秘兮兮的,让人上不着下不落的。
陈八一记白眼扫过去,“得,这样吧,你们也别瞎打听,别人不想让咱们知道的,就不要知道。”她的这帮弟兄们,明哲保身要紧。
“自然的。”
齐齐的,没落一记尾音,一众人都是在大牢里混久的老油条,知道什么事可以听,什么事就应该左耳进右耳出,水深的地方永远不要踏入。
青玉抬眼望着这一众狱卒们,又看看长公主,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吃面去吧。”陈八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肚子饿得叽哩咕噜。
一众人立即一哄而散,都争先恐后地奔着热面去,一人一碗,呼哧呼哧地吃起来,个个跟饿死鬼般投胎般,哪里还有半点形象可言。
青玉端起大大的碗公,坐在陈八身边,秀气地吃起面来,街面里平常的面条,没有特别的味道,填饱肚子还是行的。
“八哥,前些日子老张头的女儿想找你来的。”狱卒三长得有凶,特别是心眉角的疤痕,显得更凶,咽下一口面,眼睛亮亮的,透着显而易见的暧昧,与他脸上的疤痕融合起来,有一种特别的喜感。
还没等陈八开口,又有人接着开口,这会是狱卒四,高高瘦瘦的像根竹竿,“是哪,以前听胖五说过,王婆还来咱们这,想替老张头的女儿来说媒。”
一众人高高低低地笑开声,震动刑部大牢,身形歪歪扭扭。
“得,都滚一边去。”陈八眉眼间含笑,故意板起脸斥道,季玉昆的事此时让她丢到脑后去,只是有点担心会不会牵扯到清澄,仅仅是有点,不是很担心。
“人家嫩得跟葱一样的小姑娘,八哥你还看不上呀,眼光太高吧?”狱卒五可不放过她,还跟打趣道。
狱卒二已经吃完整碗面,丢下碗筷,双手摸了摸还是肿胀的脸,“嗯,还有老张头的手艺,不错的,以后想吃刀削面就可以随便吃。”
青玉在旁边吃了小半碗面,肚子已经吃饱,耳里听着话,已经听懵了,长公主居然能在这么多粗人面前当了牢头,而且没有人发现他们的牢头胡八是女的,甚至还有人努力提议着她娶妻什么老张头的女儿。
陈八摸摸鼓鼓的肚子,往后靠着椅背,“得,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这样的日子最适合过。”人生有两三知己兄弟,足矣。
“嗯嗯嗯。”一众人全都点头如捣蒜,单身汉的日子,他们最留恋,一双双眼睛放出万丈光芒,差点把头顶的暖日给压过去。
“请问哪位是胡八,胡爷?”
一句话打断了众人的遐想,齐刷刷地望向来处,只见来人骑着高头大马,背对头着阳光,一身明亮的禁卫军铠甲,英姿*发。
陈八瞪大眼睛,不太友好地瞪着禁卫军,“我是胡八,有事?”
“睿亲王有急事请胡爷尽速赶回。”禁卫军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道出来意。
她转身望着身后的青玉,不太耐烦的皱起眉头,“青玉,你替我去吧,我刚吃饱,不想动弹。”又是禁卫军,她讨厌皇朝的禁卫军。
“请胡爷尽速回去,王爷说事关胡爷的侄女。”
青玉迟疑了一会,刚想回应,却让禁卫军的话给惊得愣住,长公主的侄女,不就是清王爷的王妃?曾经的骠骑将军?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闻言,陈八脸色一正,足尖一点地,人已掠到半空中,宽大的衣裳在寒风里飘荡,如展翅大鹏鸟般,眨眼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面上似乎还有能感觉到她掠过的劲道。
青玉眼睁睁地看着长公主离开,连忙了跟着离开刑部大牢,直接回宫去。
侄女?
她的侄女只有一个,陈桃源,已经前往江南路上的人,会出什么事?她的脑袋里满是一个个的疑问,却不敢深想,怕一语成真。
皇城里喜气还未散去,皇帝陛下设宴招待厉国的使臣,皇后娘娘及国母,陪伴在皇帝陛*边,而后宫几乎要乱成一团,刚成亲的清王爷衣衫凌乱,清晰可见月牙色的长衫布满条条的伤口,玉冠歪斜,神情悲痛地趴在床前;床里躺着一名女子,长发散乱,苍白的清秀小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睛闭着,没有一点动静。
陈八推开了所有的人,直接踏进床前,看到眼前的一幕,心立即纠结在一起,“太医,小桃如何?”几天前还是鲜活的人,竟然已是不省人事?
“清王妃夜里若是平安度过,就会没事。”太医院的御医几乎全体出动,个个请过脉后,才得出一个结论,并让宫婢们将配好的药弄好。
“裕澈,这是怎么回事?”她一把拉起趴在床前的清王爷,满腔愤怒全冲他去,“小桃嫁给你,你就这是保护她的?”她的小桃,在这世上,惟一还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文弱的清王爷直起身体,冷冷地盯着她,“陈八,若不是你惹来的,小桃又何至于要救我受这一次伤?”从京城出来才整整两天,便让一群黑衣人埋伏,侍卫们誓死抵抗,最终护得他和小桃突出重围,艰难地回到京城。
回来的路里,他一直非 常(炫…书…网)害怕,害怕下一秒她微弱的呼吸便没有了。
她一愣,竟是不明白为何,“给我说清楚。”究竟是她的哪个仇人,竟敢找小桃下手?
“季莫深,你可还记得?”清王爷满脸嘲讽,谪仙般的人儿已经坠入痛苦的深渊里,“你杀了人,让小桃背了这莫虚有的虚名,别人杀上门来,找的却是小桃。”就是这个人,把小桃一人置于陈家孤独的位置里,独自守着陈家的门楣!
望着床里紧闭双眼的侄女,她头一次恨起自己来,竟然是她连累了小桃!双手紧握成拳,牙齿咬在一起,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说,给我说,到底是厉国的哪个人主使的?”
“。。。。。。”
“放肆!”一道冷沉的声音制止了清王爷裕澈的话,从外室进来的是睿亲王裕清澄,一身紫蟒朝服,衬得人分外*,此时竟是阴冷着一张魅惑的脸,威严地重重地喝斥着清王爷。“九儿,不许对你皇婶无礼。”
“我只要她醒过来,我不要她这样睡着,谁也不能伤了她!”清王爷并不退让,一扫文弱的模样,腰挺得直直的,在睿亲王的压力下没有半分褪怯,坚持维护自己的妻子。
陈八趴在床前,伸出颤抖的双手为床里的人儿拨开额间的长发,眼睛里一片苦涩,天仿佛塌下来一般,她不敢去碰她苍白的脸,愣愣地看着她,张大眼睛,眨也不眨眼睛,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她绝不允许再有人将她的亲人从手中夺走,绝不允许!她发誓,以她的人格发誓言!
裕清澄盯着她失神的模样,从清王爷身边走过,将她用力从地上拉起,紧紧拥住她颤抖的娇躯,“这不是她愿意的,九儿,你不能把怪罪她!”她的模样让他心疼,疼得无法修复,只能更加靠近她,倾近所有的心疼她!
“是哪,我不能怪她,小桃不愿意我怪她!”裕澈转回身,趴回床前,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着,声音里含着浓重的哀痛感,“是我无能,竟要小桃来保护我!”
一滴滴热泪从眼眶里滴落,滚汤的落在他的手背上,深深的自责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若不是他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又何须小桃替他硬生生地挡下一掌!
陈八不忍心再看下去,将头埋入睿亲王的胸前,双手环住他的腰,心中的哀痛全部*成焚天的怒火,“清澄,我想知道是谁敢对小桃下手?谁人主使的?”
“厉国季家人!”他只是淡淡地说出五个字,就把矛头对准了季莫深的家族。
她咬咬牙,一口气憋在胸口,“季莫深在战场里杀了我的兄弟子侄,我也不过在战场里杀了他们父子,不过是有来有往,他们可真卑鄙,居然这般找上门来!”
裕清澄神色复杂地看着床里的人,说出太医先前的诊断,“皇姐,她中的是烈砂掌,凭着宫里的这些个太医恢复得会非 常(炫…书…网)慢。”江湖中能用此掌的会有多少?
烈砂掌,陈八自然是了解此掌,中掌者会留下鲜艳刺目的红色掌印,得等红色掌印完全褪尽才算伤好,一般的人通常熬不过此掌印发作时的揪心痛苦而自我了断,最快速治好此伤的办法找到内力浓厚的人,将此掌印用内力逼出。
突然被点醒的她连忙唤来太医,吩咐着配药,准备让侄女入药汤,以护住心脉。
太医们行动迅速,很快将药材准备好,宫婢连忙去烧热水,一桶桶热腾腾的热火注入澡桶里,内室泛起袅鸟的湿雾来,药材全部放入澡桶里,慢慢地水变成深褐色。
陈八伸手试了一下水温,觉得还行,便让在场的人全出内室,自己抱起床里呼吸微弱的人儿放进澡桶,让她的背部先靠着澡桶的边缘,泡入药汤里,然后自己脱去外衣,仅着单衣,踢掉脚上的靴子,迈入澡桶里,将她扳过身体来,让她的背部对着自己,双掌展开,贴*的后背,深呼吸一下,催动内力于掌间,开始为她运功疗伤。
陈桃源头低垂着,几乎靠着她的身体,眼睛闭着,没有半点睁开的迹象,仿佛什么也不能叫醒她,犹如陷入深深的睡梦里。
外室里,清王爷坐立不安,不时探头望向似乎没有任何动静的内室,心里的焦急明明白白地写着谪仙般的脸庞里,清澈的眼里满是伤痛与自责。
睿亲王优雅地坐着,浅啜着玫瑰花茶,视线落在外面的花园里,满院的桂花树,翠绿翠绿,早已过了花期,还是万分精神地挺立在寒风里。
“噗——”
一记从内室传来的声音令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冲向内室,练过武的睿亲王稍快一点*室,映入眼帘的一幕差点令他的心脏停止跳动。
正文 第六十五
陈八的上身往前倾倒在陈桃源的背部,整个人一动不动,嘴角有抹艳色刺目的血渍,浴桶边、身前陈桃源的白色单衣沾染了些许醒目的血色;而昏迷着的陈桃源却是悠悠转醒,背部的重力令她有点透不过气来,满嘴暗黑的血渍,惨白的脸有些茫然地抬起,看着从外室闯入的两个人影,下一刻,眼前一暗,竟是又昏迷过去。
“太医!”
她惟一的印象是清王爷破天震地的怒吼声,心里却安慰许多,至少他安然无恙。
守在旁殿里的太医们被这一记怒吼弄得心里慌慌的,急忙连跑带滚地跑入内室,看着凰长公主与清王妃俱都昏迷,全部心惊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