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里香






    闻言,方誉没有说话,盯着面前坚毅的年轻男人,一刻都不放松,见着季离风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不由得面色更加暗沉。昨夜里,路遇凶险一幕,在娇娘的好心下便出手救下此人,今早才发现竟是厉国使臣,好一个麻烦!

    一旁的刘宇珏却是笑开声来,一手状似亲密地拍上季离风的肩头,暗藏了两层内力,“先说吧,跟八哥是认识的?”今夜里,老大想让他入宫找到八哥,跟她商量一下昨夜里救下的汤火山芋应该怎么处理一下,孰料,竟是发现了意外之事。

    季离风坚定地站着,肩膀处传来的重重压力,令他喉咙底涌上一口血腥味,喉结蠕动了一下,强制撑着身体,“不知各位口中说的八哥可是凰长?”隐约听出些苗头来,他还是小心谨慎地问个仔细。

    “我们眼里只有陈八,没有凰长。”刘宇珏送他一记锐利的瞪眼,心里七上八下起来,八哥身在宫里,竟让人这般算计?是她的未婚夫睿亲王出手的?

    方誉冷厉地瞪他一眼,被瞪的刘宇珏连忙退后,回到太师椅里安静地坐好,他才似乎满意地站起身,冷淡地对着季离风,“看来你能走了,明早就离开吧,我们不想卷入你的恩怨里。”江湖也罢,朝廷也罢,都不是如今的他们想介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季离风听着逐客令,深思的目光看着冷厉的方誉,“既然各位不便告诉季某,季某也不强人所难,看来时间表不晚了,外面肯定因着季某的事而乱一锅粥,季某就告辞了。”

    身为厉国的使臣,为着两国之间的平和,如今在大瑞遇刺,若他再不出现,两国毕定要生嫌隙,思及可能出现的情况,他一双剑眉紧紧锁起,究竟是大瑞的人还是厉国的人,对他下的手?他还没有个头绪。

    方誉不留客,锐利的目光看出季离风额角渗出的冷汗,知面前的人强自撑着受伤的身体,心下并不曾软下半分,昨夜里对他独挡刺客的敬佩已经消退得无隐无踪,抬起下巴示意一旁的刘宇珏送人出去。

    刘宇珏从袖子里拿出才用过的黑色蒙面巾,三两下折起成长长的方巾,迅速地将季离风的眼睛蒙住,手从他的额头掠过,一点点湿意从手上传来,眼睛一看,密密麻麻地细汗竟是遍布他的额头,满脸的苍白,有些摇摇欲坠落的感觉。

    他将布巾在季离风脑后细细地打了个结,才转头望向身后的方誉,得到一个没得商量的讯息,便从外面叫来老实忠厚的中年男子,让他搀扶着双眼被蒙住、处在黑暗里的季离风。

    中年男子小心地搀扶着季离风,先是在暗道里仔仔细细地转了几圈,才往高高的石阶上去,细心地放慢脚步,好半晌,才来到石阶的尽头,往外轻轻一推,暗门打开,两个人齐步走出暗室,没歇一步,一直扶着季离风走出院落,上了一辆粗糙的马车。

    中年男子护着季离风在马车里躺好,才掀开竹帘子,坐在外面,驾起马车,迅速地消失在浓重的夜幕里。

    夜很黑很沉,万簌俱静。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天空阴阴的,没有丁点阳光,清晨里开始,鹅毛般的大雪纷纷飘落,不一会儿功夫,院里才从花蕾里展开小腰肢来的红梅,便被晶莹的白雪满满盖了一身,远远地从窗口望去,莹白中透出鲜艳的红色来,鲜活的令人心情爽朗。

    陈八已经起床,看着窗外的景致,拿过青玉递上来的暖手炉,沁凉的双手感觉到从暖手炉里传来的温暖,几乎感动得要掉下几滴女儿泪来,心里不由得概叹,内力还未恢复,冬天好象很难熬,从小怕冷,练武后有了深厚的内力相傍身,才不至于怕冷,如今情况,忽然回到小时一般,怕冷异常。

    白雪一片一片从天际飞落,缓缓地归于地面,将土黄色的泥土层层掩盖,不多时,院落里全是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

    “好大的雪。”陈八站在窗前,双方手丝毫不肯放开暖手炉,从嘴里呵出的空气凝结成雾气慢慢散开,“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挺突然的。”想着雪停后的化雪天,几乎能想到冷到骨子里的天气,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

    天气变化太多了,前夜里还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雷雨,今早天才堪堪亮起,雪花便毫无商量地眷顾起冬里的大地来,整整一个早上,不见有今晚的现象。

    “长公主,皇后娘娘请您过去用午膳。”

    坤宁宫来人了,是皇后的贴身侍女玉净,清雅地行了个宫礼。

    陈八的视线从窗外飞扬的大雪收回来,冲她吐吐舌头,“嗯,皇兄也在坤宁宫吗?”早上去宫门转了转,皇城的侍卫太严肃了,说什么都不让她出宫,拿出先皇帝陛下赐的玉还是不行,只能回到景瑞宫,运功十二个周天后,已经闷在景瑞宫里一早上。

    “皇帝陛下还没有过去。”玉净恭身回禀着。

    “唔。”她点头应着,让青玉为她披上火色的狐裘,整个人显得分外精神起来,换上一双黑色镶蓝边的马靴,率性地走入满天雪花里。“来呀,今儿个不坐车。我们走去吧。”

    青玉连忙小步地跑出去,打起青蓝色相构起清雅山水图的油纸伞为凰长挡去迎面落在身上的晶莹雪花,后面的宫婢与内侍连忙跟着,一行人的脚步印上还来不及清扫的雪层里,深深浅浅。

    右手从暖手炉中抽出来,朝伞外伸出去,陈八看着雪花瓣儿落在手心里,一碰到热乎乎的手温,一下子融化成水滴,从手指的缝隙中流走。

    她固执地伸出手,脚步不停,踩在深厚的雪层,能听到细细的“咯吱”声,不一会儿,右手*于寒冷的空气里,渐渐地雪花就铺掌间,将手中的暖手炉递给撑伞的青玉,两手使劲地*着手中的雪花,冷冷的感觉从手里传来,雪水从指间滴落。

    她双手一摊,濡湿的双手,正要随意地挥干,身后的宫婢连忙上前用丝绢为她细心地擦干双手,青玉又把暖手炉送回凰长的手中。

    陈八双手捧着暖手炉,钻入火色的狐裘里,路过玉清宫时,稍微停下了脚步。“玉嬷嬷,我想先进去看看小桃。”

    玉净恭敬地行了个宫礼,才慢慢回话,“回长公主的话,清王爷与王妃正在坤宁宫,皇后一早便使人请过去了。”清王妃恢复得很快,已经能下床了。

    “唔。”她眉眼间全是开心的笑意,能走动的小桃,让的心情更加好,一扫早间闷在宫城的郁闷之气。

    坤宁宫外的深雪已经清扫干净,一路进去湿漉漉的,满园枝叶繁茂的桂花树让积雪压弯了腰,翠绿的枝叶从积雪中微微探出一点绿来,于晶莹剔透的银色里凭添几许暖意。

    一入坤宁宫里,温暖的室内令陈八舒畅地喘口气,脚步直往里走,跪了一地迎接的宫婢与内侍们,身上沾染些许雪花的火色狐裘让青玉拿开来,细细地掸去雪花,没有进去服侍。

    大殿里正中央紫檀镂雕出来的宝座里坐着皇后,旁侧无人,下面坐着清王爷夫妇,三人有说有笑的,好一派和乐景象。

    “凰长来了,今儿个早上听说要出宫?”皇后娘娘眼见着走进来的凰长,忙招呼她到身边坐下,又细细地问了一下从宫门口传来的消息。

    玉净进去后陪侍在皇后的身边,安静地站着,仿佛如入定般。

    陈桃源脸色较昨天已经好看许多,看着自家姑姑坐于皇后娘娘的身边,喝着温热的玫瑰花茶,才抬眼觑向她,“八姑,你想出宫?下这么大的雪,想出宫?”

    被这一记“八姑”叫得几乎打了个寒颤的陈八差点接不住宫婢们奉上的热茶,茶水从杯缘渗出一两滴,滴落在她的手背,瞧见宫婢眼里的惊慌,连忙示意她退出去。

    宫婢一愣,秀丽的眼睛感激地望着她,然后默不作声地退出大殿。

    “唔,我想去刑部大牢当值来的。”她将溅到热茶的左手托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觉得从身体里温暖起来,心里却嘀咕着:听到小桃叫她“八姑”,长到这把岁数,真真是一个手的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把她着着实实惊了一惊。

    “这么冷的天,还去刑部?”皇后娘娘端起茶杯,套着长长紫色指套的小拇指微微翘起,“若是皇弟知晓,怕是要找皇城的侍卫算帐的。”一大早上的,睿亲王便请了皇帝陛下的旨意,让皇城的侍卫统统不放行凰长。

    “刑部当值?”清王爷却听不明白她们几个人之间的话,如仙姐清雅的容貌染上一层疑惑,侧目望向身旁的妻子。

    陈桃源放下手中的茶杯,拿眼一瞪上座的陈八,“她是能人,在刑部大牢做了足足六年的牢头,大大小小的犯人都让她好生敲过一笔银子。”

    听闻这话,话中的主人公装作暂时性的耳聋,低头喝着茶,品味着清爽的茶香,唔,当初不应该连把小桃的东西都收了下来,这点是她没想仔细,手好象伸得长了点。

    “刑部牢头不是叫胡八吗?”清王爷还是一脸疑惑,应该没有记错的,还记得托他送过东西到牢里,照过几次面。“难道说你就是胡八?”

    他脑袋里突然清明起来,惊愕地望着低头装作一副老实姿态的凰长,手指堪堪地指向她,似是受到惊吓般。

    “皇儿消息够慢的。”皇后娘娘抿嘴优雅而笑。

    而被人用手指指着的陈八终于抬起头,冲清王爷“呵呵”一笑,笑容里夹杂着点心虚,“唔,在下正是胡八,京城人称‘胡八爷’。”

    足足六年的刑部牢头生涯,很多人都记住了胡八爷,特别是从刑部大牢里有幸出入过的人,更是深深记得胡八爷。

    清王爷指向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些,脸气得霎白,好半晌才收回手来,“陈八,你好样的,在刑部大牢装作不认识小桃?还收下我府里几百两银子,你也收得下去手?”

    陈八又低下头,装聋作哑一回,心里暗暗地打定主意,到手的银子万万没有可能退回去给“苦主”,可以拼命,不可丢银子。

    皇后娘娘几乎失笑出声,在儿子与儿媳妇的面前不好放肆笑出声,嘴边的茶不敢再喝一口,怕是忍不住心里笑意,到时喷了儿子与儿媳妇一口热茶,那是非 常(炫…书…网)失礼的场面哪!一国之母的威严与慈爱怕是要不保!

    “她收习惯了。”陈桃源横眼故作怒意地瞪向故意装成听不见看不到的人,忿忿地地说道。靖国将军府里无以为继,这些年来,全是到处爱收银子,收的银子全给府里的人维持生计,偌大的一个府邸,维持起来,有些难的。

    陈八委屈地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身旁的皇后娘娘,“嫂嫂,你看他们,都是小气鬼,给凰长点银子,现在还想算旧帐来的。”袖子里空空的,她只有一点点的碎银子,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她想着,挺直了脊背。

    “谁跟你算旧帐了?”清王爷难得的恼怒地瞪着恶人先告状的人。

    她看也不看他的怒脸,笑意盎然地瞅向自家侄女,“唔,小桃,你八姑我找了清澄要了五十万银子的聘礼,陈叔收取了,你要是差钱,尽管去找陈叔。”

    “五十万两银子!”

    “五十万两银子!”

    异口同声来 自'霸*气*书*库'于被庞大数额惊晕的清王爷夫妻俩,眼前俱都闪过一大堆叠得高高的、亮晶晶的银山,有点茫茫然的样子。

    陈八不理这两个没听过数量庞大银子的土包子,让他们两个慢慢清醒过来,靠近皇后娘娘,压低了声音,“嫂嫂,皇兄怎么样?季离风的事很烦吧?”

    皇后娘娘侧身面对着她,让她转过身,取下她松绑发间的玉簪子,重新将她满头的乌黑秀发固定于脑后,“昨夜里很晚才睡,忧心冲冲的,凌晨里便好多了。”

    听着这话有点疑惑,陈八重新转过身来,“怎么凌晨便好多了?”

    “驿馆里送来厉使臣一个天大的消息。”

    

正文 第八十五章

    

    陈八竖起耳朵听着,反应还不算是很迟钝的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于是便问道:“是季离风让人送回来?”皇帝陛下烦的是使臣被刺的事,想来想去好象只有这个才能让皇帝陛下的心情好些吧。

    皇后娘娘轻轻点头,食指亲切地点向她光洁的额头,“凌晨时,驿馆门外出现一辆马车,守卫上前检查,见到受伤的季离风躺在马车里。”

    陈桃源的注意力已经从大笔的银子被吸引过来,好奇地望向她二人,“季离风让人送回来了?伤势如何?”幸好还活着。

    “不知道哪个居心险恶的人,敢在大瑞的国家土里行凶。”清王爷补上一句,目光到是落在身旁的妻子身上。

    “救他的人似乎很仔细,将他全身的伤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