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重生
风已经停了,这人往回走了几步——顾维庭的灵心提起来,齐宇乾显然和他是一起的,此刻也停住脚步,半侧了身子,幸好他傲慢惯了,只是望天。也许他认出了许乐之,懒的搭理,索性装没看见。
许乐之抢着将事情说了遍,董霄问经理说:“以前出过类似的意外吗?”
经理摇头,“你们既然去过,就知道那上面很宽敞,不至于你推我挤。”
“一个人都没死过?”董霄追问。经理肯定说:“从没听说过,连自杀的都没有。岛上人少,没那想不开的。陆上的人也不会花钱跑到这里自杀。所以这回的事情可大了。我还有事,抱歉了诸位,你们先回去休息,尽量不要外出,估计一会儿派出所的人会来宾馆询问。齐先生,我们走吧。所长就在崖边等着您。”他一溜小跑赶到齐宇乾身边,齐宇乾已迈出大门,压根就没看向齐姝琴这边。
院子里只剩海风荡过的声音。裴清浅柔软道:“小顾,人都走了。别抱了呗。”呆立的苏吉冷冷瞥她一记,裴清浅不去理会,只嘲弄地看着几乎贴到一起的顾维庭和齐姝琴。
顾维庭若无其事地放开齐姝琴,苏吉上前一步,微横在二灵之间笑说:“冥府保密法,小顾虽然鲁莽,可也是好意,组长别怪他。”
绿纱低垂,谁也看不清齐姝琴的表情,她的手指有些不自然地弯曲,草帽向前倾斜。片刻,只听她冷冷的声音从纱后传出来道:“我知道,多亏小顾了。这回的确很意外,不过还剩不到一天,我们就坐船走了。我今晚也不出去吃了。大家随便外出,只是得注意别和齐家人冲突。他们在外办事的风格我不太清楚,在家里至少都比较不客气。”
回房的路上都很沉默,本是乘兴而来,现在露了败兴而去的征兆。电视里放了台风红色预警,大厅里有不少同船的游客纷纷传说明天怕要困在岛上。大家的心头更加沉重,出电梯的时候,岑曼丽还刻意停了停,什么也没看到。她略微失望,又有些松气。齐姝琴不想扫她的兴致,就勉强笑道:“曼丽,咱们已经是冥府的工作灵了,怎么还害怕鬼啊?”
岑曼丽一本正经地说:“我们都没带武器来,又用了实体,和人没多少区别。而且,人吓人比鬼吓人要可怕。同样的,鬼吓鬼总是最厉害的。人让人弄死了还能做鬼,鬼被弄死只能当聻,要不乐乐总那么忌讳呢。”
“放心,你是迷途灵。”齐姝琴宽慰,“身体还具有一定生命力,你比完全灵要安全。”
“哎?”岑曼丽猛地停下,“组长……看!”
她抬起手指,颤颤地指着房门——
她们离开的时候,那扇干干净净、镶着锃亮房门号的深棕色房门上,此刻却被贴满了干巴巴的练习纸,那些白乎乎的褶皱,凹凸着,起伏成片。
“都是高中数学题。”
齐姝琴和岑曼丽的房间内,许乐之举起手中的纸页,对着窗外微弱的天光看了半天,肯定道。岑曼丽掐他,“还用你废话!”
苏吉在给服务台打电话,一个劲要求调来监控录像以捉住恶作剧的主谋,裴清浅笑话他,“你直接下楼去找啊。这会儿知道守着不放的妙处啦?小家子气的,那让我们小顾下去好了。人家不介意小别的。”她说得放肆,屋里的气氛也跟着窘,直让苏吉面红耳赤,顾维庭却置若罔闻地问齐姝琴——她已摘下草帽面纱,脸上依旧平和,裴清浅的话也没让她露出丝毫尴尬,“组长,有必要的话,我就下去?”
齐姝琴摇摇头,“伤得了我们吗?”裴清浅和董霄都流露出赞叹的目光,许乐之也说:“恶作剧或者挑衅,划下道来就好。不过组长,会不会是你大哥做的呢?我看你和家里似乎有点小矛盾,也许他知道你在这里,就故意……”
“什么逻辑。怪不得你那小 说'炫&书&网'写的……”话到一半,苏吉醒悟过来般地住了嘴,许乐之已面色阴沉,齐姝琴倒很淡然地说,“这个不会。据我了解,齐家继承人的能力,目前还没磨练过关。”裴清浅顿时笑弯了腰,苏吉也赶快赔笑,可许乐之还是生气了,耷拉着脸甩开要劝阻他的岑曼丽,竟谁也不甩地径自离去——却是一出门就气得叫唤,“靠!谁在垫子上放的?!”
大家闻声涌出,只见门前脚垫上,端端正正地放了一张艳红的打印纸,和上午的一样,写了一段零散的、类似摘抄性质的黑色宋体字——
……自从经历了那个恐怖的晚上,我就再也没有睡安稳过。老宅古怪的动静越来越多,每到午夜,我都能听见楼上的地板在咯吱响着,似乎有人走过。但明明整栋房子里只有我一个。我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个晚上,我在海边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把那个随着潮水起伏的唱歌怪物给带回家来。我问过他,海边高崖是否死过人,他否认了。我想,他不会不清楚岛上的事情,尤其是死人这种重大的事。
可是为什么?我却总觉得他否认的速度太快,而神色不安呢?是错觉?
……今天我去买东西,和香休岛西边那个杂货铺的老板聊了会儿,他人很好,很大年纪,知道香休岛许多掌故,但是他也说高崖那边没有死过人,至少他还没听说过。毕竟岛上人少,而陆地上的人也不至于费尽周折到这里想不开。那么我那天晚上到底看见了什么?是昏暗下的错觉吗?我跟老板提了提,他却一脸迷茫。我又跟他打听老宅的典故,他说实在不清楚,因为老宅建在了南边,而整个香休岛南部,只有不到五户的居民,孤岛中的孤岛,即便宅子里出了事,都没人知道……听了他这句话,我的心,咯噔一下——如果哪天我在宅子里遇到不幸了,是否也没人知道呢?父母早已不在,我无依无靠,无亲无友,如果他也抛弃了我……
……我再次经历了恐怖的一夜。现在我写字的手还在颤抖着,每写一个字都要费好大的力气,不知道手中的圆珠笔已经掉落了多少次,在地上发出格达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遗世独立的老宅里,声音是最折磨人的。是的,我被一个恐怖的声音折磨了一宿。当午夜我再一次被楼上格拉的声音惊醒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歌声!女子的歌声,那个唱歌怪物的歌声!我没有做梦,没有错觉,没有听错,我确认是那个歌声!在夜里,在这个只有我一个人存在的老宅里,竟然传来了歌声,飘忽不定地一直唱到了天明!
文字到此为止。
众灵陷入新一轮的沉默,现在他们难以认为这还是一种推销软文了。
“别的房间有吗?”齐姝琴说,“你们先把这层看看。”
大家俨然有了主心骨般四散开来。不多时又聚回到齐姝琴身边。
“都有。”顾维庭言简意赅。
齐姝琴却并未下什么结论,她想了会儿,只轻说:“夜歌宾馆……也是在香休岛的南边。”
31
31、第三十章 不平静的夜 。。。
这个夜注定不平静。
临睡前还听到那没了老婆的陶先生不知在哪个房间里嚎哭,齐姝琴就在这隐约的哭声中闭上眼。她睁眼的时候是在深夜,窗外风声一阵沉过一阵,玻璃窗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挤压,嘎啦作响。她微微侧身,见着窗帘后树影乱颤,宛若群魔的指爪,心头掠过不安——真的碰到台风了吗?那还能准时离开香休岛么?如果不能尽早离开,即便天天蒙着面纱,小心闪避,即便有他细心地保护,自己恐怕也会被那个人看出来,不得不承认朝夕相处二十年,他不可能笨到一点都看不出……
真是孽。
齐家,齐家,怎么还是避不开呢?
她在黑暗中展开双掌,活动十根细白的指头——纤细而灵活,捏起法诀从不含糊。但她来了冥府后,几乎很少用齐家的诀,很少用在那里学到的玄黄之术。能用冥府提供的武器和法咒,她绝不让这十根指头去掐齐家的玄黄诀。
但是这回出来,他们都没被批准携带冥府提供的法器,如果真的遇到问题……
心事重重,她缓缓躺回枕头,还未闭上眼,一点可疑的声音飘来了。
就在窗外猛烈的风声下,这个声音却清晰得可怖。
严格说,它很微弱细小,本不该被听到。但它却犹如风筝线一样坚韧长远,延伸到人类的双臂都不能及的天际。这声音就是如此,竟穿过了剧烈风雨声,直接钻进齐姝琴的耳中。
她睁开眼,默默不语。
“组长……”耳边传来岑曼丽发抖的声音,“组长……醒了没?你……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齐姝琴依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是楼上?还是隔壁?或者是窗外?
“这是……”微光在瞬间被拧旋得无比光亮,岑曼丽坐起身,迟疑着,“组长,这个……我听着好像是歌声。”
“嗯。”齐姝琴淡淡地,“关上灯。曼丽,躺回去,咱们继续睡。”
岑曼丽惊讶,“可是组长不觉得奇 怪{炫;书;网}吗?和白天我们在打印纸上看到的那些情景好像,深夜传来了女子的歌声……这似乎……似乎预示着什么。”
“无论是什么在唱歌,”齐姝琴说,“和我们都无关。哪怕是裴清浅正在亮嗓子,也与我们没干系。怕什么呢,我们是灵。”
岑曼丽抿着嘴,“对,是不用怕。但总还是不由把自己当成人。”
齐姝琴的灵心里仿佛被丢了块铅,坠了坠,“嗯……”
“组长,你才好啊。”灯光暗了下去,“你也是迷途灵,但是你的身体一定被照顾得很好……齐家的财力是有保障的……我现在都不敢托梦,不敢说我想回去……”
她声音有些微弱,那歌声也弱了下去,几不可闻。
“你想重生?”齐姝琴轻道。
这一回,岑曼丽并没有答复,歌声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余下的只有凄厉的风雨,撞得玻璃窗几乎碎掉。
“但是也不想。”岑曼丽悄悄地说,她看向齐姝琴,眼睛很亮, “缉灵部很好,咱们组很好,苏吉、乐乐、董大哥、晏爷爷都很好,尚书很和蔼,郎中阁下也不坏,冥府很好,比阳间干净……当人好累……但是……但是也有很多……很多的舍不得……”
她轻轻一叹,尾声还未消散,突然掀开薄被挺起身来,“组长!组长你听!”微微紧张。
这回不是歌声,那歌声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辘辘声,刚刚滑过她们的房门前,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齐姝琴坐起身,她打开台灯,见到门缝下端端正正地被塞进来一张红色打印纸——
老宅有鬼。
我住在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无比确信这一点。这是一栋可怕的房子。它充满了离奇的秘密和危险的陷阱,仿佛一头吞噬生命的兽,在丛林中打着瞌睡,谁若是靠近,都会丧命。
那唱歌的怪物成了老宅的常客,我永远找不到她在哪里,却知道她就在我身边蛰伏,伺机而动。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曾经忍无可忍地嚎叫,挥舞着菜刀跑遍了全楼,却只是无助地听着那歌声回荡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却不见唱歌人的踪影。
……我上网查询,发现这是一首十几年前的老歌,词曲浸满了思乡之情,幽怨无比。每当它响起的时候,就仿佛一把淬毒的梳子插入我的发间,缓缓地从上梳到下,划过头皮,将恐惧渗进来。
我撒娇,我恳求,我哭泣,我发怒。但他还是坚信他家的老宅是干干净净的。
“你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否则我老婆会发现。”他一句话就让我这个见不得光的哑口无言。早已举目无亲的我,又如何能甩开他这样的金主呢?
我不得不戴上耳塞才能入眠。所幸那怪物只是唱歌,却没有伤害我的意思。
朦朦胧胧间,我忽然觉得这怪物和我一样,都是背井离乡的飘零人。不同的是她还在思乡,证明有家可回。而我早已无家可归。虽然他说了很多次让我回去,但我只能感激,而不能真的去打扰他。
……最近那怪物没怎么出现,他也好 久:87book。com没来陪我了。我无奈的时候也感到愤恨,信誓旦旦说离婚,到了现在还是拖延不办。那个天天就知道加班工作,和办公室的人勾心斗角的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可言呢?就因为漂亮或者赚钱多?就因为她是公司的高管,夫妻俩在生意上可以互相帮衬?
越想越气。
……这天阳光明媚,我鼓起勇气,撬开卧室正上方的房间。每次都听着歌声似乎是从这边传来的,我想我一定要趁着白天,好好看看这里头的玄机奥妙。
……真的太震惊了,我找到了什么?天,竟然是如此……
和前两份一样的字体颜色,连贯的内容,一个人的口吻。
“这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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