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妻本风流






    梅飞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也不知道众人为她让开了道路,她的目光似乎早就穿过众人身体,落在了倒在父亲怀里的林文鹤身上。

    尽管如此,当他白色西装上盛开的那一朵血色红花映入眼帘之时,她仍然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她在他面前蹲下来,神色很镇定,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却一片空洞。他的眼睛却已经闭上了,再也看不到她。

    “文鹤……”她轻轻地呼唤,牵起他垂在身侧的手,握在胸前,贴在脸上。于是他手上的鲜血,那仍然温热的鲜血,便在她洁白的婚纱上,精致的妆容上,画出了朵朵嫣红。触目惊心,而她混然不觉。

    “文鹤,别睡了,我们还没有交换戒指。”她温柔地道,仿佛他真的只是睡着,“婚礼还没有完成,我还没有正式成为你的妻子,快起来,别睡了!”

    林母一直在哭个不停,这时狠狠地推她一把,梅飞飞猝不及防,猛地摔在一边。江玉容赶紧去扶,却见林母指着梅飞飞骂道:“呸!你这个灾星!若不是为了你,我的儿子怎么会死!从你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在祸害他!一直在祸害他!如今连他的命也祸害了去,你可满意了?!可满意了!告诉你,我们林家绝不会承认你这个媳妇!绝不会!”

    “亲家,别说这种话了!”梅飞飞的母亲劝道,“飞飞已经很难过了……”

    “难过?难过有什么用?难过能换回我的儿子吗?”林母放声大哭,“鹤儿!鹤儿!我苦命的孩子呀!你怎么能就这么去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梅飞飞喃喃地道,挣扎着扑上前去,再次抓紧了他的手。那双手冷得刺骨,她紧紧地握在手里,极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使它回暖,却不知道自己的手和它一样冰冷。

    她一滴眼泪也没有,这模样却令人觉得心碎。

    林父长叹一声,缓缓开口道:“梅小姐,鹤儿没有这个福分能娶到你,我们林家也没有福分能有你这么个儿媳。如今,他人已经去了,你就放过他吧!”说着,抱着林文鹤起来,一步步地走出教堂去。

    他年事已高,这时将儿子抱在怀里,却像世间任何一位父亲一样有力。林母跟在后面,哀声切切。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人间惨事,使得两人看上去更显苍老。

    “不要!”梅飞飞哀呼一声,急忙跟着起来,正要去追,脚下被裙摆一绊,狠狠地摔在地上。

    林家父母渐渐走远,没有人忍心再去对他们指责什么。

    “不要走!不要走啊!文鹤!文鹤!”梅飞飞越是着急地想爬起来,越是被长长的婚纱缠了个结实,甫一起身,又再次摔倒,幸而一对有力的胳膊扶住了她。但她却无论如何迈不开步,这雪白的婚纱是一个噩梦,将她紧紧地拖住,再也无法脱身。

    眼泪终于流下来,她开始用手去扯,试图扯掉这些美丽的雪纺与细纱,一边扯一边泣不成声。所有人沉默地看着,却不知道怎么样安慰。

    “飞儿,别这样!他不会再回来了。”扶住她的傅远心疼地唤道。

    梅飞飞手上动作一顿,蓦然转头,狠狠地瞪着他:“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要推开我?”她语气激烈起来,“我愿意去死愿意去死啊!如果不是你推开我,他根本不会死!为什么要推开我?!”

    傅远深深凝视着她,忧伤与痛苦同时流露出来。她的目光里全然的恨意,令他心痛难忍,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选择了咬牙承受。只因为,他宁可她恨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死去!

    她猛地推开他,力道之大,使得自己反而倒退了一步。

    “我恨你。”她冷冷地道,旋即又握紧了拳,全身发抖,使尽了全力,大声嘶吼一句,“我恨你!”

    喊完这一句,像是突然被人抽干了力气,身子一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

    “梅飞飞!梅飞飞!”

    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个地方,梅飞飞却仍然茫然伫立,不知说话的是谁,也不知身在何方。她只是觉得灵魂深处溢满悲伤,却恍惚地想不起为了什么。

    “梅飞飞,你还要再回去吗?”那人温和地问道。

    “回哪里去?”她不解地反问,刚刚问完却恍然道,“啊,我来过这里!”

    “是的,你来过!”那人似乎在微笑,“在这里,你曾经做过一次选择,你可还记得?”

    梅飞飞猛地记起这人曾说“回去就要准备付出代价”,忽然之间,想起了林文鹤。

    “你说的代价,就是指这个吗?”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忧伤。

    “不仅仅是!”那人笑道,“被误解的痛苦,歉疚的痛苦,永远失去的痛苦……这些都是你欠下的。”

    “既然如此,我已经还清了吗?”她又问。

    “不,没有。”他淡淡地回答,“所以,现在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要回去还债,还是跟我走?”

    “你说过,还完了情债,就会一切回归原位,是这样吗?”梅飞飞沉吟着问。

    “是。”

    “那好,我要回去!”

    “你确定吗?无论回去要再承受什么痛苦,付出任何代价?”

    她抬起头,看向那一片未名的虚空,坚定地重复,“是的,我要回去!无论要用什么来偿还,我梅飞飞最不愿做的事,就是欠债!”

    **

    有人在轻轻地啜泣,时不时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她的脸她的发,偶尔有忧伤的叹息。梅飞飞不愿睁开眼,因为一睁开眼就不得不面对那残忍的事实。

    门轻轻一响,有人走进来。抚摸她的人离开了,随即母亲的声音急切地响起来:“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那医生不慌不忙地道:“太太且放心,她脑中的血块已经彻底吸收,没有什么事了。”

    “可是,她已经昏迷了好几天,怎么还不醒来?”母亲又忧虑地道。

    “梅小姐的**方面没有什么问题,但精神上受到强烈的刺激,因此,在潜意识里可能不愿醒来。”医生解释道,“放心吧,这只是人类在心理上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她会醒过来的。”

    母亲有些疑惑地“哦”了一声,又走回床旁,握住她的手,轻柔而宠溺地道:“飞飞,好孩子,你若是不想醒来,那就睡吧!等你睡醒,一切就会过去了……”

    梅飞飞心中一阵酸楚,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泪来。

    会过去吗?不会的!无论她睡多久,不管她睡到什么时候,那个人,他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母亲一声叹息,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泪水拭去又滚落,滚落又再拭去。梅飞飞不知自己流了多少泪,直到累得无力,又再次沉沉睡去。

    **

    梅飞飞真正醒来的时候,那一场噩梦已经过去一周有余。从醒来的那天起,她再没有留过一滴眼泪,像是已经完全干涸。

    她默默地将所有带颜色的衣服收起来,只留下白色和黑色。全部的化妆品都扔进垃圾桶里。不看电视不听音乐不开电脑,只差连手机也关闭。杂志社的工作辞掉了。立仁那边,她原是提出退伙,但其他两个合伙人坚决不允,只说哪怕她一件案子也不接,永远还是立仁的老板,她只得应了,但再也不去。她像是打算把自己封闭在一个沉寂的空间里,仿佛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沉淀下心里所有的悲哀。

    所有人都怕她想不开,但她很坚强很安静地活着。母亲想留下陪她,被她坚决地打发走了。痛苦是她一个人的事,不需要别人替她承受。她自己关在家里,沉默地起床、沉默地吃饭、沉默地做家务,然后发呆。方吟、艾洁、江玉容轮流地来看她,但她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没有太多的喜悦,也不见太多的悲伤。只在周子易第一次来看她时,破天荒地高兴起来,陪他喝了一瓶啤酒。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有一个月。就在大家渐渐放下心来的时候,梅飞飞消失了。

    小区管理处躺着她的房门钥匙,以及一封写给所有人的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我走了,不要寻找,也不要记挂。我会好好活着,只是一切不能再回头,如此而已。”

    **

    G市精神病院。

    早上的阳光明媚地洒满庭园,草地上每个人的笑容都极其干净。他们是精神病患,是常人眼中的疯子,但他们有自己的世界,沉醉其中,无需清醒。

    在这一群人中,有一名男病患特别引人注目。他身材颀长,玉树临风,俊美的脸庞宛如天使,只是那双曾经灼灼的桃花眼中神彩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知的单纯。

    一位温柔的女子正陪着他,两人并肩坐在一片海啪榛ù韵隆8魃ǘ淦魅鞯芈湎拢湓诹饺说姆⑸希缟希陆笊稀?br />
    只见男人捞起一朵花,别在发上,转首笑眯眯地对身边女子道:“飞飞,你看,我是不是‘簪花美人’?”

    那女子眼中流露出忧伤的神情,却仍然笑道:“是啊!你最美的了!”

    男人又把花取下,戴在女子头上,拍手笑道:“还是飞飞最漂亮!”说着拉住她双手,深情凝注,带着撒娇的意味道:“飞飞,你真的不再走了吗?”

    女子温柔地摇头,轻轻地道:“不走,永远不走……”

    男人开怀地大笑起来,那笑容仿佛令天地间的阳光也为之失色。他一跃而起,拉起那女子,一把抱入怀里,高兴地打起转来……

    梅飞飞拎着行李包,站在病房的走廊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开心。

    她从江玉容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甚至还知道,婚礼的地点与日期,是兰倩心透露给安迪,最后才有了那一场悲剧。兰倩心已因“涉嫌杀人”被捕,而安迪,却疯了,陪着他的是顾佳怡。

    可是,现在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对于此刻的安迪来说,一切的痛苦一切的烦恼,求不得和已失去,统统已经和他没了关系。

    这究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还是眷顾?梅飞飞无法说清。

    **

    出了精神病院,她乘上一辆的士,来到一处幽静的墓园。

    从正门直入,顺着标记的数字,兜兜转转地走了十来分钟,一块冰冷的墓碑映入眼中。墓碑上的那人笑容如此灿烂,以致于梅飞飞一眼就看到,一步步走去,再也移不开目光。

    她放下行李,在墓碑前缓缓跪下,抬起手,轻轻地抚上那个笑容,冰凉的触感,让她仿佛触电般地缩回手,犹豫一下,却又再次温柔地抚上。

    “文鹤……”她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人家说,人死后是会有灵魂的,当死去的人想你的时候,就会出现在你的梦中。为什么,你却一次也没有出现过?是因为你不想我吗?我不相信!那么,是因为你走得太远了吗?真是奇'www。kanshuba。org:看书吧'怪,即使在这里,我也感觉不到你,看来,我真的应该走了。你是不是在杭州?还记得吗?我们曾经约好一起去的,你是不是正在那里等我?好……你等着,我这就来,你等着我……”

    说完,她温柔地凑上前去,在那张冰凉的照片温暖的笑容上,印下一吻。旋即缓缓起身,拎起行李袋,转身离去。

    在她的背影行出墓园大门之时,门口的保安亭里走出一人,站在正午的阳光下,默默凝视着她远去。直到她走得快要看不到的时候,他才拎了拎手中的行李袋,快步跟上去。

    **

    梅飞飞坐在机场的候机大厅,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出一个文件夹。文件夹里有几十个文档,她想了想,点开第一个。

    “文鹤:我来了!可是,为什么仍然感觉不到你的存在?我站在断桥之上,遥遥幻想着千百年前白娘子的心情。她就是站在我今日同样的位置,等待着她的许仙吧?她是妖,她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而我,只是一个凡人,无法算到你是否已经转世,是否会有未来的某个时空,再次与我擦肩而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还会认得出我吗?”

    第二个:

    “文鹤:你也不在苏州吗?你是没有来?还是已经走了?枫桥边的红叶,你可曾去看过?我去看了。我想如果你在的话,一定能作出一首极漂亮的诗来吧?我又去了寒山寺。这座香火鼎盛的小寺,其实早已不是千年之前那一座,但钟声依然悠扬,仿佛可以穿越一切时空。我花了十元钱,把它轻轻地撞响了,据说,这样可以实现心愿。我的心愿是,无论你现在在哪一个时空,希望你都能听到这钟声里的思念。”

    ……

    第十个:

    “文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