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挂墙头的女杀手
那小厮饶舌道:“萧美人你要心急,就该托人专程送去。何必缠上我,我还要往好几家送东西呢,一时半会哪能送到那董家去?”
萧美人听了,杏眼微瞪道:“本来托付你就是顺路,不顺路为何要托付你?休要多嘴,快去快回。”
那小厮原是这桃花街上送货的,这会也没法子,拿上萧美人递的包袱往肩上添,再而揽上缰绳,夹紧马腹,骑马去了。
谢阿弱在一旁听了半晌,忽觉得有些触动,但一时又想不出要紧的,只好停下马车,思忖了半晌,原是萧美人说的那句“不顺路为何要托付你”有些机关,谢阿弱反复揣摩,忽而领悟。
正这时,不知谁家院里传来曲子,唱道:
“红树,红树,燕语莺啼日暮。
罗袖,罗袖,暗舞春风依旧。
愁坐,愁坐,一世虚生虚过。”
谢阿弱迎风听了,伴着捣杵之声,倒像是染坊里的姑娘们劳作时打发的曲儿,听来却格外应景,春日这等悠闲时候,本该同心上人牵手赏花,却困于生计,不得悠闲,故而唱得惆怅。但宛转歌喉,又颇为动听愉悦,引人含笑驻足。
正她听得入神之际,忽见一个穿大红嫁衣的女子从街口飞奔而至,谢阿弱定睛一瞧,这女子轻功极妙,自桃树落花中翩跹而来,灵巧地躲避街上的马车行人,将至眼前,这女子与谢阿弱打了个照面,不知是哪世结下的缘份,竟朝她喊了一声道:“这位姑娘行行好,我到你马车上躲一躲!”
不等谢阿弱反应过来,那女子已一跃溜进了马车里,帘儿方才放下,那街口已追出四五匹大马!骑马的皆穿着云锦飞鹰服色,一看就是缥缈峰剑宗的弟子!逡巡之间,另一头街口亦转眼儿就被几个骑马的拦住,领头的竟是一个熟人,一个穿着新郎倌大红服色的熟人。原来,今日正是剑宗少主楚凤瑜与御龙门门主的小女儿仇琳儿大喜的日子。
谢阿弱想起自个儿和缥缈峰还有一段恩怨纷争,尤其剑宗以冰玉霰治她眼盲,又令她去刺杀齐晏,当中孰对孰错,是非难辨。她掀开一条帘缝,道:“这位姑娘,恐怕你躲在了最不该躲的地方。”
那仇英儿半天不曾吱声,谢阿弱擎帘往车厢里一瞧,空空如也,人已不知逃到哪儿去了?轻功这样无声无息,当真是个厉害角色。
两边剑宗弟子夹击而来,沿街搜罗,不多时楚凤瑜骑马到了谢阿弱的马车前,才打了一个照面,顿时脸色一变。
自上次神农门前一别,楚凤瑜已渐信命数前定,姻缘亦前定,顺势而为,不再多做强求。青枫道人见神农门姻缘不合,转而向那御龙门求亲,恰逢门主仇紫阳时日无多,有心为女儿仇琳儿早作打算。——放眼江湖,剑宗安守一隅,可保她一世平安,于是两下定亲,不日剑宗便将仇英儿迎入蜀中。
这仇琳儿生得美貌,尤以轻功见长,家世门当户对,与剑宗少主本是良配,谁料她在蜀中,骤听闻老父去世,御龙门内斗不断,竟撇下成亲喜宴,逃出缥缈峰去!而楚凤瑜骑马追她,并非因着男女之情,更多是出于江湖之义。
仇琳儿若以身犯险,卷进御龙门权利之争,与仇老门主的心愿岂非背道而驰?且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剑宗岂不是失了信义、丢了颜面?
孰料天意难测,楚凤瑜本一心了断对谢阿弱的执念,偏他认命之际,又与她花下相逢。他此时瞧她闲闲倚坐车辕,又是一身初相见时的粗布衣裳,她此时唇角含着淡淡笑意,问道:“原来今日是楚公子大喜的日子,怎么有空上街游赏?”
明知故问,但楚凤瑜心意却刹那变更了,勒马淡淡问道:“你一个人 ?'…99down'”
旁的弟子见少主忽而停下,纷纷上前问道:“少主,不追少夫人了?”
楚凤瑜道:“你们在这桃花街上好好再搜一遍,若搜不到就别追了,这也是天意。”
原先少主还一副火急火燎、非追着少夫人不可的架势,如今怎么转眼就变了?那些个剑宗弟子不解,但还是调转马头,沿途又搜了一遍,留着楚凤瑜独自与故人相对。
楚凤瑜凝看谢阿弱,她似乎憔悴了不少,但眼神仍是奕奕光彩,四遭桃花纷飞,落在她衣裳上,她也懒得去拂,想必是怔坐良久了,这时,那曲又隔墙唱了起来,道:“红树、红树……一世虚生虚过”。
原来她在凝听这首曲子,楚凤瑜听清唱词,心下更为感慨。若不能得她相伴,这一世也不过是虚生虚过。
桃花轻薄,随风不停凋零,谢阿弱已想起他对她的情意,命运安排她逃下魏园,而他追逐逃婚的新娘,最后两人相逢在这条熙熙攘攘的桃花街上,此时,桃花树亦开得熙熙攘攘,云蒸霞蔚的良辰美景里,两人有幸同听一支意味深长的曲子。他百转千回,也只问她是否一个人。若她也多情,这该是世上最好的重逢。
但她怎会是一个人 ?'…99down'哪怕抛却魏冉,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
谢阿弱款款一笑,道:“可惜不是一个人。”
楚凤瑜不免微微伤神,可惜每次相遇相逢,她总不是一个人。
正这时,肩上背着几个大包袱的魏冉,从街口那急急奔过来,气还不曾喘平就拽着阿弱的手腕道:“魏园的人追来了,我瞧见玉面狮子了,要吃人一样,咱俩弃了马车,快往哪躲一躲。”
谢阿弱脸色微微一变,平静叹道:“还是追来了。”
言语未落,七八匹大宛名驹已拦在街头街尾,齐三公子风尘仆仆,策马飞定,随骑的青衣侍亦佩剑勒马,今日的桃花街, 端的热闹非常。
齐三公子的马缓缓驶入桃花街,蹄声缓缓,人流像是被无形的剑劈开了,他目光却一直淡然飘来,他眼中的谢阿弱像是个陌生人,一个几番弃他而去的忘恩负义之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来寻她,但凡她答应和他回去,他对她仍是只有“前事不记”四个字——世上最没有底线的四个字。
但谢阿弱终究没有回心转意,绚丽的桃花因着公子的驾临,无论是颜色还是香气,霎时都变了,变更的还有她的心境,款坐听曲的悠闲心境,一刹又被纷扰情丝给纠缠了,焦躁不已。
齐三公子在离谢阿弱的马车只有两三丈的距离,缓缓勒住马,。楚凤瑜不知内里,但看魏冉缓缓拔出了新月剑,已晓得情形不对,轻挽辔头的齐三公子微微一哂,道:
“以卵击石,都要比你的举动高明一些。”
他还是忍不住出口伤人了,公子骂人的时候措辞总是格外文雅,格外和气。若是往日,谢阿弱很愿意会心一笑,但今儿个却没有那个心情,她不过打量他片刻,已瞧出他身姿较以往不同,略为不便。——恐怕魏冉与公子比试剑技,未必会输,齐三公子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但求稳妥,不如她亲自试试公子的武功。
谢阿弱一念及此,已缓缓拔开了冷泉剑,温柔道:“我从不曾和公子比试过剑法,如今春光正好,桃花又开得如此绮丽,不知公子可有闲情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1、
帝饲:我在文具店买了两张艺术纸,你要不要欣赏一下,在桌上。
作者:早欣赏过了,你这个虽然印了花鸟,但花鸟太粗糙了……没有我在魔都看到的纸好,那个很细腻,一张就要上百元。
帝饲:那你怎么不给我买?
作者:你汇钱给我我才能给我买,你不汇钱给我我怎么给你买。你早说你要,就是买一吨我也给你运过来。
帝饲:你一招人厌,脸就会变圆,真的很圆,像大饼。——阿嚏!——你又在偷偷骂我!
作者:你那鼻子早切早了,装得跟楚留香似的……
帝饲:我养一个丫环就气得半死,像香帅一样养三个,我不如把头埋进马桶水里直接淹死自己算了。
VIP章节 125窑里冤魂
齐三公子略眯起眼睛,用陌生而冷漠的声儿道:“不愧是养大的;心这样狠毒。”
心照不宣;他受了伤,她赌对了,他恨她敏锐;趁之危!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满满奚落;绝无赞赏之意。此时齐三公子手缓缓抬起;青衣侍已捧上麒麟剑;他握住剑柄缓缓拔开;剑光嘶鸣;风过一阵;无意拂过剑刃的桃花,轻巧地断成了两半,落红香屑。
谢阿弱微微一笑,腾身一跃,寒森森剑光一闪,快得难以置信,两丈之隔不过转眼之间,她先发制,一剑扫向公子颈部,杀的剑法,总没有余地,齐三公子提剑一挡,她剑上下了狠力,两剑交锋,他几乎被她掠下马!
齐晏一扬眉,索性屈身一退,随剑势飘落下马,二正好对峙一树艳丽桃花下,满地落花,红得像血。齐晏终于恼了,讥讽道:“有长进,该高兴才是!”
他的身法果然慢了许多,谢阿弱冷淡道:“承蒙公子谬赞。”
话未落,她伺机发难,冷泉剑法,绵绵无绝,像是有纠缠的恨意,从不敢倾泄,如今却可尽情,快得像狂怒一样。齐三公子冷眼看她,剑来剑挡,一势一势,气定神闲,化解她锋芒!最终公子心肠一硬,飞掠转身,一剑挥去,谢阿弱只觉颈上一凉,麒麟剑已从她背后架要害,毛骨悚然!
他只须轻轻一动,生生割裂出一道口子,一了百了,但他的剑仍是不动,谢阿弱再也不敢造次,无法看到背后他的容颜,但他的恼怒涛涛而来。曾经雪中练剑,一心一意,谁料得转眼二指剑相向,以命相搏?
忽觉颈边的剑一抖,谢阿弱专注,哪怕这样轻微的异动,亦叫她心神一凛。原来,他已是强驽之末了,即便看不见他,她亦晓得气势难以持续!
谢阿弱汗流浃背,伺机发难,身子往后一退,峻地回身,反手一剑,终于无可避免地,面对面!
这生死关头,谁都下不了手。也许,她不忍杀他,否则怎会轻易受制?也许,他亦不忍杀她,是而才有反攻机会。受了情字的蛊惑,偏要彼此低头,无限凄酸地,二交架着剑。
谢阿弱瞧见公子额上冒着汗,此时,无论是他身后的青衣小侍们,还是她身后的魏冉,全都欲言又止。他和她之间,旁却插不了手。
此时,那曲子又唱来,一世虚生虚过,格外震心弦。齐晏不屑道:“被架着剑赏花听曲,真是不可多得。”
落花缭乱,缭乱落花,谢阿弱微微一笑问道:“公子身上哪里不好了?”
她是得意?是落井下石?抑或是关心?齐晏已没有心思却分较,他冷冷道:“打定主意不跟回去了?”
谢阿弱沉默,齐三公子脸色苍白道:“好!好极了!翅膀硬了,连也拿不下!”他手下留情,撤剑而去,无视她的剑,飞身上马,勒转马头,居高临下望她一眼,道:“有心与魏园恩断义绝,亦有心成全。”
恩断义绝,谢阿弱心神一震,齐晏策马挥鞭,与她擦肩而过时,没有半分侧目、半分留恋。一行快马绝尘而去,桃花纷纷落下,又是先前那条热闹的街,像惊扰过,又像没有惊扰过,恍如隔世。
谢阿弱身子不由微微摇晃,魏冉怕她动了胎气,忙不迭上前扶她,但见她脸上沁汗,知她心里不好过,小心翼翼送她上马车里坐定,方才安慰道:“恩断义绝也好,再也不用束手束脚,从此天大地大,自由自。”
楚凤瑜见她与齐三公子绝裂,更觉此番重逢是天命,再无挂碍,客气道:“二去哪,送们一程。”
魏冉晓得楚凤瑜的私心,嘿然笑道:“怎敢劳烦堂堂剑宗少主呢?”
说着魏冉凌空一挥马鞭,马车已辘辘驶出去,楚凤瑜挥手吩咐随从弟子返回缥缈峰,自个儿却打马追赶。
帘内,谢阿弱缓然道:“他这般与恩断义绝,不过是刻意放一条生路,是公子亲自出马都拿不下的物,魏园旁的杀手又怎么敢凌驾公子之上、再与过不去呢?从今后,当真是自由自了。”
驾车的魏冉听了,方才晓得阿弱说得是齐三公子,道:“这玉面狮子的心思还真是难猜,也就桑香善解意,不会冤枉他。”
谢阿弱道:“公子是心软之,不像,杀不眨眼的事做多了,心肠一直都很硬。”
“家桑香心肠才好哩!”魏冉笑道:“三番四次救,活菩萨一般。”
谢阿弱听了轻轻一笑,一切一切,都这个春光烂漫的时候,尘埃落定,可惜她并不觉得是一件好事,曾经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会和公子共渡患难、分甘同味,但终究还是散场了。她有些伤心,从浅入深,晕染开来,勾引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她猛一醒神,定定心,趺坐着将那个包袱匣子安放膝上,打开来,细细念上面的诗句,她晓得所有玄机都这四行诗上。
谢阿弱开口问道:“魏冉,说孟长歌为何要把包袱丢到咱俩的房中?按说咱们与他素昧平生,并没有旧交情,统共也只有换房时的一面之缘。”
魏冉也想不明白,道:“多半是他病急乱投医,胡乱扔一间是一间。”
“看未必,”谢阿弱问道:“换房时,们可说了什么露形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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