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
苦的命运,爵爷们的自尊自大,法官们的严刑酷讯都有所改进,她好像一只幸福之
鸽,好像是一个正义与和平的天使,飞翔在全国的上空。
难怪大家都焦急地在等待着那个上天赐福的日子。
骑士们仔细注视着王后的身段,想看看那个未来的王位继承者还得多久才会降
世。克拉科夫大主教维什神甫,也是国内甚至国外闻名的最能干的医生,他还没有
宣布王后什么时候临盆。他们正在作些准备工作;但按照当时的习惯,一切庆祝活
动得尽早开始,并且延续好几个星期之久。事实上,这位夫人的身段虽然粗了一些,
但依然保持着往常的庄丽。她穿得极其简朴。以前,由于她生长在显赫的宫廷中,
而且比同辈的任何公主都美丽,因此很喜欢贵重的服装,喜欢链条、珍珠、金手镯
和戒指;但现在,甚至几年以来,她不但穿了一身修女的衣服,甚至还戴上脸罩,
唯恐人家一称赞她的美丽,会引起她世俗的虚荣心。亚该老得知她怀孕之后,欣喜
非凡,立即下令把她的卧室用锦缎和珠宝装饰起来,可是她不同意。她拒绝了一切
的繁华,认为生育的时刻往往就是死亡的时刻,决定不在珠光宝气之中、而应在安
详谦卑的环境中来承受天主已经许赐她的恩惠。
她把金银珠宝都拿去创办一所大学,或者供给新皈依天主教的立陶宛青年到外
国大学去求学。
王后只同意换掉她的修女服,而且一个作母亲的希望变成了确切不移的事实,
她就揭去了面纱,认为赎罪的苦行者的装束已不再适宜了。
因此现在每个人都满怀挚爱地望着她那美丽的脸容:这张脸,哪怕再加上金珠
宝饰,也不能给它平添一分妩媚。王后缓慢地从圣器室门口走向祭坛,扬起了眼睛,
一只手里拿着一本祈祷书,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兹皮希科看到这张百合花似
的脸,一双湛蓝的眼睛,那充满着宁静、和善与慈悲的真正天使般的容貌,他的心
开始激动得跳了起来。他知道,按照天主的旨意,他应该爱国王和王后,他确实也
是如此;但是,现在他心里洋溢着一种伟大的爱,那并不是出于外力的指使,而是
像一阵火焰似的突然爆发出来的;他心里也为她充满着最大的崇敬、谦卑和牺牲的
愿望。这位年轻的骑士兹皮希科是个急性子;因此,他立刻产生一种愿望,想要以
某种方式表达一个骑士的爱和忠实;要为她完成某项功勋;要奔向某个地方去征服
什么人,不惜冒生命的危险。“我最好是去投奔威托特公爵,”他想,“因为如果
这里没有发生战争,我怎能为这位神圣的夫人效劳呢?”他根本没有想一想,一个
人除掉用剑、用矛、用斧之外,还能够用别种方式去效劳;他简直想单独去攻打跛
子帖木儿的全军。他要在望过弥撒之后,立即跳上战马,去做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一分钟也忍不住,他的双手在燃烧,整个心灵都着
火了。
那迫在眉睫的危险,他早已忘记得一干二净。他甚至忘了达奴莎,当他听到教
堂里孩子们的歌声而想起她来的时候,他觉得这种爱又是另一回事。他向达奴莎作
过忠诚的宣誓;他宣誓要为她杀死三个日耳曼人,他一定要遵守自己的誓言。但是,
王后是在一切女人之上的。他一想到应当为王后杀死多少敌人,他的眼前就浮现出
成群结队的甲胄、头盔、鸵鸟毛。孔雀冠毛,他觉得即使把这么些人都杀光,和他
的愿望相比也还是微不足道。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满怀热情地思量着,他应当怎样为她祷告才适合她高贵
的身份,因为他认为普通的祷告不适用于王后。他会说: Paernoster;quies in c
oelis;sancti ficetur nomen tuum'注'。因为在维尔诺有一个游行教土这样教会了
他;但是,也许这个游行教土本人也只知道这么两句;也许是兹皮希科自己忘记了;
反正他实在背不出“我们在天之父”那篇主祷文的全文。现在他开始把这句话念了
一遍又一遍,用来表达他这样一番心意:“赐我们敬爱的夫人以健康、长寿、鸿福;
对她的关心要多于对任何人的关心。”
这番话出于一个大刑临头的人嘴里,因此在整个教堂里没有比这更诚挚的祷告
了。
望过弥撒,兹皮希科想,只要他能够跪在王后面前,吻吻她的足,以后的事他
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但是望过第一次弥撒以后,王后便回房里去了。通常在正午以
前,她不进任何食物,而且也不参加欢乐的早餐(魔术师和小丑们都在早餐时出场
取悦国王和客人)。德鲁戈拉斯的那位老骑士走了过来,唤兹皮希科到公爵夫人跟
前去。
“你作为我的宫廷侍从,在桌旁侍候达奴莎和我吧,”公爵夫人说。“也许碰
巧你会说几句诙谐的话,或者做一些滑稽动作而使国王高兴,要是那个十字军骑士
认出你的话,他看到你在国王的餐桌上侍候我,也就不会向国王告状了。”
兹皮希科吻了公爵夫人的手,又望着达奴莎;虽然他对宫廷礼节不如对打仗来
得熟悉,但显然他还是很明白,在早晨遇见自己情人的时候,怎样才能合乎一个骑
士的身份:他后退一步,装出一种惊讶的神气,一面画着十字,一面喊道:
“圣父、圣子和圣灵在上!”
达奴莎用她一对湛蓝的眼睛望着他,问道:
“兹皮希科,弥撒都望完了,你为什么还要画十字?”
“因为一夜过来,你的美貌又有所增长,使我不胜惊奇!”
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可不喜欢这种新奇的、外国骑士的风习,耸了耸肩说:
“别糟蹋时间尽跟她谈她的美貌吧!她还只是一丛刚出土的嫩草呢。”
兹皮希科听到这话,怨恨地望着他。
“你必须小心,别叫她‘嫩草’,”他说,脸色气得发白,“要是你年轻些,
我会立刻向你挑战,斗个你死我活!”
“住嘴,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哪怕就在今天决斗,我也对付得了你!”
“不许吵!”公爵夫人说。“你不想想自己的危险,却又在跟人吵架了!我宁
愿结达奴莎去找一个更可靠的骑士。要是你想发火的话,你就请便吧;我们这里可
不需要你。”
兹皮希科听了公爵夫人的话,感到很惭愧,于是向公爵夫人道了歉。但他心里
想,如果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爵爷有个成年的儿子的话,那末,总有一天他会向
他儿子挑战,决不会原谅米柯拉伊称她为“嫩草”。现在在国王的城堡里应当心平
气和一些,除非迫不得已,决不去惹任何人。
角声齐鸣,宣告就要开早饭了;公爵夫人安娜携了达奴莎的手,走到国王的住
屋里去,有许多世俗的高级官员'注'和骑士们都在那里恭候她的驾临。齐叶莫维特
公爵夫人首先进来,因为她是国王的妹妹,便人了上座。不一会儿,大厅里挤满了
客人、高级神甫和骑士。国王坐在上首,他两旁是克拉科夫的主教和伏衣崔赫·雅
斯程华茨。后者的职位虽然低于其他的戴着法冠的神甫们,却坐在国王的右边,因
为他是教皇的使者。再下面就是两位公爵夫人。安娜·达奴大旁边坐的是前格涅兹
诺大主教杨'注',他舒适地坐在一张大椅子里。他是西利西亚的毕阿斯特家族的后
裔,奥波尔公爵波尔科的儿子。兹皮希科在威托特的朝廷里听到过他的名字。现在
他正站在公爵夫人和达奴莎的身后,他从他一头浓发认出了这个大主教,他那鬈曲
的头发使得他的脑袋像是一把“克罗辟特罗”'注'。正是为了这个原因,他在一切
波兰公爵的朝廷里,都被人叫做“克罗辟特罗”,连十字军骑士团也叫他“格拉辟
特拉”。他以浮华的习气和轻率的举止而闻名。他刚刚被提名为格涅兹诺的大主教
候选人,便违反国王的意旨,用武力篡夺了这个职位。为此,他的头衔被剥夺了。
于是他投奔到十字军骑士团去,他们把他安插到坡摩席的卡明涅茨去当一名可怜的
主教。于是他又认为不如同这位有权势的国王育归于好;他恳求国王宽恕,回到了
国内,现在正在等待空缺,希望这位好心肠的君主会让他补缺。后来事实证明,他
的算盘没有打错。不久他果然以他那一套嬉皮笑脸的手法博取了国王的欢心。但他
依旧未能忘情于十字军骑士团。即使目前在高级神甫和骑士们都不很欢迎他的亚该
老朝廷里,他仍然在设法拉拢里赫顿斯坦,乐滋滋地坐在他身旁。
兹皮希科站在公爵夫人的椅子后面,十分靠近十字军骑士里赫顿斯坦,几乎一
举手就可以碰到他。其实,他的手指已经扭动起来了。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急
躁,不让坏念头产生。但他禁不住迫切地朝着里赫顿斯坦的脑袋和双肩望了一眼,
心里盘算着:如果和他在战争中或是在决斗中交上了手,是否要同他狠狠地斗一场。
他断定,要制服这个日耳曼人并不难。这个十字军骑士穿了灰呢衣服,肩胛骨显得
很阔;但他同波瓦拉或是同比斯古披崔的巴希科·齐洛琪埃伊比较起来,或是同两
位最出名的苏里姆契克,或是同科席格罗维的克尔丛,或是同坐在国王一桌的许多
别的骑士们比起来,却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兹皮希科又钦佩又羡慕地望着这些骑士;但他的注意力也被国王的举动吸引了
过去。只见国王用手指把头发掠到脑后去,仿佛因为早餐还没有端上来,等得不耐
烦了。他的目光在兹皮希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使得这个年轻的骑士担心起来,唯
恐国王就要对他发怒了。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郑重考虑到自己鲁莽行动的后果。
在这以前,他一直以为这是件无所谓的事,不值得担心呢。
那个日耳曼人并不知道在大路上大胆袭击他的那位青年现在就在他身旁。早餐
开始了。酒汤'注'端进来了,汤内鸡蛋、肉桂、丁香、姜和番红花加得十分浓,整
个房间立刻充满了馥郁的香味。这时坐在门口一张椅子上的小丑'注'夏鲁息克,开
始学着夜莺的声音唱起歌来,国王就喜欢听这种歌声。接着另一个小丑绕桌行走。
他悄悄地停在客人们身后,做出蜜蜂的嗡嗡声来,声音之逼真竟使几位客人捧着脑
袋防备被螫。别的人看到这情形,便哄然大笑。兹皮希科殷勤地服侍着公爵夫人和
达奴莎;但当里赫顿斯坦拍拍自己的秃顶的时候,他又忘掉了自己的危险,也大笑
起来。斯摩棱斯总督的儿子雅默特,正站在他旁边,看见这情形,也纵情大笑。这
个十字军骑士终于发觉自己弄错了,便把手插进衣袋,一面转向主教克罗辟特罗,
对他说了几句日耳曼话;这个主教立即用波兰话重新说了一遍。
“高贵的爵爷跟你说,”他转向小丑说,“你可以得到两个‘斯果耶崔’;但
是别把嗡嗡声弄得太近,否则蜜蜂要给赶走,而贪闲的雄蜂也要给杀死。”
小丑拿了十字军骑士给他的两个“斯果耶崔”,同时依仗着所有朝廷赐与丑角
的特许权,回答道:
“杜勃尔润省'注'的蜂蜜产量很大,所以它被贪闲的雄蜂包围住了。赶掉它们
吧,弗拉迪斯拉夫国王!”
“这里是我给的一个小钱,因为你这句话说得很聪明,”克罗辟特罗说,“但
是记住,如果绳子断了,管蜂房的人就会摔断脖子。'注'围住了杜勃尔润的那些玛
尔堡雄蜂'注'都是有刺的,所以爬到蜂房跟前是危险的。”
“哦伐!”克拉科夫的掌剑官'注'——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喊道,“那可以
把它们熏出去!”
“用什么熏?”
“用火药。”
“或者用一把斧头把蜂房斫掉,”魁梧的比斯古披崔的巴希科·齐洛琪埃伊加
上一句说。
兹皮希科的心简直快活得要跳了出来,因为他认为,这些话显示了战争的预兆。
昆诺·封·里赫顿斯坦懂得大家所说的话,因为他在托纶涅和在赫尔漠的长期逗留
中,学会了波兰话;但他由于自尊心而不肯说。但是现在他被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
姆的话激怒了,他的灰眼睛锐利地注视着他,说:
“我们等着瞧吧。”
“我们祖先在普洛夫崔'注'、在维尔诺都瞧过了,”盛特拉姆回答。
“Pax vobiscurm!”'注'克罗辟特罗喊道。“Pax!Pax!'注'只要古罗夫的米
柯拉伊神甫肯放弃他的古雅温的主教职位,仁慈的国王就任命我去接他的位,我将
要就基督教国家之间的仁爱作一次美妙的讲道,使你们恳切地悔恨。憎恨只是igni
s'注',而且是ignis infernalis'注';这种可怕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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